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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

《续西游记》第43---48回

时间:2016-11-21 13:49:21   作者:淘乐网   来源:cnxc110   阅读:27094   评论:0
内容摘要:  第四十三回 隐身形行者打妖 悟根因八成受捆  话说三藏与行者走入傍路,看是间倒塌草房,无人居祝三藏道:“悟空,这破草屋安便安下,只是要探看前路,可曾到霪雨林,我们须要打点苫盖包柜要紧。”八戒道:“师父,天色阴阴蒙蒙,想离不远。大师兄手眼疾作,何不往前打探。”行者道:“我们各自...
  第四十三回 隐身形行者打妖 悟根因八成受捆
  话说三藏与行者走入傍路,看是间倒塌草房,无人居祝三藏道:“悟空,这破草屋安便安下,只是要探看前路,可曾到霪雨林,我们须要打点苫盖包柜要紧。”八戒道:“师父,天色阴阴蒙蒙,想离不远。大师兄手眼疾作,何不往前打探。”行者道:“我们各自认一宗,我便去前途打探路境,妖魔信息。八戒去寻草喂马,沙僧着附近可有处化斋。”八戒道:“沙僧寻草喂马吧,我去化斋。”三藏道:“徒弟,我也认一宗,打点苫盖吧。”
  且说行者认了打探,往前走来。天已昏黑,果然而渐落不止,高屋人家紧紧闭门,没有一人可向。他冒着雨前走,把个皮围裙子都湿透了。那林深黑洞洞的,只听得雨声滴铎的响。地下泥泞深,四望不见踪迹。他正要回路说道:“回师父的话,也不过只是靡靡大雨,大家等到天明,冒雨走便了。”
  话说未了,只听得林内“呼呼”乱响,似风非风,似雨非雨。行者站立一看,乃是一个巡林小妖,同着那狐妖走来。“呼呼”,是他两个咕咕哝哝说话;“响响”,是他两个脚步儿声。行者在那暗处隐着身子,却听他两个说甚话,只听的小妖说:“狐哥,你吃了大王赏劳,安眠去吧。何劳你又伴我出来巡林。”狐妖道:“巡林哥,你不知道,我恨那和尚们耍我,诱我,又还捆了,要把禅杖打我。若去安眠,只恐那和尚宜着雨,黑夜过林去了,可不空费这番远来一常”小妖道:“我们大王也不听人挑唆,你如何动的地?”狐妖道:“我一心只要报仇,便说和尚要平静了霪雨林,复还时雨林,把大王要如何打,如何辱。”行者听了道:“原来狐妖先到此,挑咬兴云魔王,与他报仇。我如今要掣出禅杖,一顿打死这妖,又恐背了师父主意,说我生事伤生。若纵他去,可恶他这派挑唆恶意。说不得与他个警戒,打他一顿,出出气吧。”乃掣出禅杖,暗地里把狐妖一下打了一交,仍把巡林小妖也是一下,打了个坐跌。狐妖大叫:“不好了,是那里打将来了。巡林哥,莫不是你要与那和尚报仇,故意到这黑林算计我。”小妖道:“我又不是和尚的故旧,你如何疑我,暗自打我?”
  两个你扯着我,我扯着你,都说是你打我打。那里知行者隐着身,暗地里抡掸杖左一下,右一下,把两个妖精打的头破血流、这狐妖打急了,乃道:“巡林哥,这黑地又没有个人,难道你无故暗地打我?”(此处有脱漏〕莫不你都来,不怕你千百个来,还不知老孙的帮手多哩。行者乃拔得毫毛。叫一声“变”,他却不变自己的法身,却见几个虾鳖虫妖们,便变两个混战混打。把个小妖们打的自各不相识。却又变三四个金睛赤发似狐妖的,把个狐妖拉住,也都执着枪乱刺,混搅在一处。妖精那里分辨,只有行者明白。众妖慌乱,各自飞跑躲去。
  行者得了胜,那里肯退回。他且不到三藏处去报信,任着性子,直打到深林,却是兴云魔王安眠住处。打慌了的巡林小妖直入报与魔王:“一个毛头毛脸猴子像的和尚,打将来了!”魔王听得,着了一惊道:“狐妖话不虚传,怎么黑夜里他不安住在西村店肆人家,却冒雨来犯我林;又是一个独自前来,这必是来探听的,被你们惹恼了,他直闯到此。”叫小妖:“且不必与他战斗,快行大雨,把他掇的饴头饴脑,气力也没些儿。然后待我被挂出去拿住他。”
  小妖听得,果然大雨淋漓,把个行者掇的没处藏躲。要拔根毫毛,变件梭衣伞盖,却被雨沾了毫毛,那里拔得下,分得开。才想要一筋斗打回三藏处来,忽然黑林深处,滂论雨里现出亮光。行者定睛一望,就如日色一般通红照曜。那光中明显显的一个庞王,手执着一把飞挝,也不问行者个来历,但叫道:“猴头和尚上门欺负大王,休要走,看我大王飞挝。”行者举起禅杖,只当是甚么枪刀剑戟,把禅杖去迎敌。那知魔王飞挝如鹰爪一般挪来,挝禅杖刁了过去,仍飞过挝来,把行者一把连衣带身挝将过去,叫小妖把行者捆倒。行者急使筋斗,那里打得脱,却被魔王口吐雾气缠裹,有如密网罗盖住一般。行者在内挣挫不得,只恨没有兵器,思量拔下根毫毛儿变根当年金箍棒,一则毫毛被雨沾湿,一则思想恐又背了师父不忍伤生之意。左思右想,自心里说道:“老孙可是与妖魔拿倒的,好歹思量个手段跑去。”乃大叫道:“妖魔,好好的款待外公,放开这浓雾,待外公与你讲三句话。你不知外公性子,你越弄法儿缠裹,把绳索捆绑,冤仇越深,过后外公还你个席儿,却也休怪。”魔王与小妖道:“这毛头毛脑和尚,动辄自叫外公,不知是张外公李外公,且吊起他来,问他姓甚名谁,是那家外公。”众小妖把绳索收紧,将行者高吊在大树枝上,却执着皮鞭打问;“毛头毛睑和尚,你是谁的外公?”
  行者被他皮鞭打问,乃使出个神通,化出一个金刚身,任他痛打。皮鞭打断,也不知痛痒。呵呵笑道:“妖精,你必定不曾吃饭,或是害怯病,没有力气。既要打,着力些才打的外公快活。”小妖一面奋力加鞭.一面道:“和尚,你说那里外公?”行者道:“老孙不做假,名分岂虚充。自小多男女,人间活祖宗。作势曾入赘,坦腹在床东。你娘曾怀孕,生下汝孩童。识得娘生母,须知老外公。相逢该款待,何尝见酒钟。倒吊林间树,皮鞭打得凶。外公虽不怕,意思却欠通。”
  那妖精们听了,呵呵大笑起来说道:“这和尚讨便宜占大,把我们当他女儿养的。”着实加鞭,就如敲石猴一般。行者越法弄个手段,变了一个精铜法身,那些小妖见皮鞭打断,把棍棒、石头乱打,打的个行者像钟一般声响。那小妖们打的手酸软,没力气。行者越发唱将起来道:“好笑小妖精,喜相逢,却没情,把外公高吊在深林境。皮鞭打不痛,乱石敲有声。没气力似害虚劳病。骂妖精,现你娘势,放了倒相应。”
  小妖听了,上禀魔王说:“大王,这和尚是个妖精之祖,打也不怕,吊也不惧。还在树林里唱曲儿散闷。”魔王分付:“且放下他来,捆在那剥皮厅。待天明,看林西头可再有和尚来时,一总捉了,剥皮蒸了受用。”行者听了忖道:“老孙炼丹炉里也陶熔过了,希罕你蒸?只是这妖魔倒也厉害,我想老孙从来没有被妖魔拿倒,今日他是甚么神通,把我捆缚着,走不得?”按下行者自思自想,只待天明,要寻走路。
  却说三藏见天已晚,前途昏黑,雨又渐渐落,只得打点苫盖担包。沙僧寻了些草来喂马。八戒四下里寻人家化斋,那里有个人家。欲待远去,又恐撞见妖魔。只得空手归来道:“师父,大家饿一宵吧,没处化斋。”三载道:“徒弟,马有了草,便罢。他是哑口众生,体要饿了他。明早要他驮柜担。”八戒道:“师父,你便熬的,我却难熬。早知这等,倒不如叫猴精去化斋,我去打探路径。这会猴精打探妖魔,不见回来,莫不是撞见故旧妖魔,款待他斋?不然,就是善男信女人家款留他。”三藏道:“正是。我正在此说他去探听许久,怎么不见回来。莫不是他好惹祸生事,遇着妖魔,费了工夫。”沙僧道;“师父,大师兄有神通本事,料不着妖魔之手。只是怎么去探听许久?叫我们生疑。”三藏道:“悟能,你既化不出斋来,何不往前探听悟空在那里?假如他遇着善信人家,款待他斋。你我便吃些,也强似熬饥在此。”八戒道:“师父,去探听不难,只是天晚昏黑,这雨落渐大。万一走到雷霪林中,撞着那兴云魔王,怎么计较?”三藏道:“悟能徒弟,难道你没些手段?”八戒道:“都是取得经,缴了钉钯。逢妖遇怪,老大的不方便。”三藏道:“徒弟,你还要提钉钯,天道好还,世事反复。你要钉钯筑妖怪,便要惹妖怪兵器伤你。莫说钉钯九齿,凶器利害,不可筑生灵。便是这禅杖,也不可轻易打人。你们前日把绳索捆了狐妖,打了他许多禅杖,他便怀恨去了。我也恐你们种此根因,或被妖魔捆打。”八戒道:“这事,都是猴精做的。”三藏说:“你也莫推,你快去探听,看悟空在那里,霪雨林可走得过去?好天明前去。”八戒还迟疑不走,沙僧却撺他一句道:“此时只恐孙行者正在人家热汤热水吃东西哩。”
  八戒听得,拿着禅杖就走。三藏道:“悟能,只恐前途雨落,你披一件挡雨的衣去。”八戒道:“天气暖,把身上皂布直极,一发脱了去吧。”他赤着身子,冒着小雨,拿着禅杖,往前走去。越走越黑,那雨越大。他使起性子,直奔深林里来。静悄悄没个形影,耳朵里忽然听见似有人声。恐怕是妖魔,乃蹑着脚步,侧耳听。走近林中,见寨栅内有人唱曲儿,八戒仔细听了几声,认的是行者声音。乃道:“这猴精,我与师父们等地探信,他却原来在此吃的快活,饱了唱甚黄莺曲儿。等我进去撞一个席儿。”忙忙的把寨门乱破。
  只见小妖开门,看见又是个和尚,生的古怪,忙去报与魔王。魔王道:“夜晚了,叫狐妖去认。”狐妖道:“来的正好。”乃入见魔王说:“这正是猴精一起的。大王不要与他战斗,待狐妖设一计,诱哄他进案,捆倒剥皮厅。待拿了那两个,一齐报仇受用。”魔王道:“这和尚未被雨掇伤,只恐精壮难捆。”狐妖说:“他赤条条精身掇来,倒好捆剥。”
  狐妖说了,乃变了个假魔王,走出寨门道:“可是西来长老么?”八戒道:“是,是。”狐妖鞠躬笑迎道:“方才有一位先来下顾,斗胆留他小酌。他倒也老实,大杯小盏,吃多了些,不能走回,宿在小寨唱曲儿哩。”八戒道:“这猴精,怎瞒着师父,背地里吃荤酒破戒,又唱曲儿散心。罢了,罢了,这经担怎生回去?”狐妖道;“长老不必迟疑,小寨虽陋,却也胜似茅草破屋。老实些,进来吧,还有便席奉待。”八戒道:“我师兄老实,大王还不知小和尚更老实哩。”乃大踏步直入。
  见行者捆倒在地,吃了一惊。方才要走,那禅杖早被小妖夺去。又涌出许多小妖来,将他掼翻在地,用绳索捆绑起来。八戒道:“我既已老老实实进来了,你为何反不老实,将我捆绑起来?单捆绑身子,也还好处;为何连手都绑在里头,叫我怎生领大王的盛情?”妖狐笑道:“你不消着急,先来的那一位已做成额例了。他也是捆绑着吃的,如何因你又坏了规矩。”八戒道:“不是我定要坏你的规矩,但有一说,先来的那一位,他的食肠小,吃不多,故听大王缚手缚脚的,多寡吃些就罢了。不瞒大王说,我小僧的肚皮颇大,俗语说得好,斋僧不饱,不如活埋。既承大王的美情,须让我放开手吃个尽情,方见得大王好客盛意。”妖狐又笑道:“这不打紧,你且去剥皮厅去等,等着待我酒席备完了,再请你放手吃也不迟。”八戒道:“从来访客,那有个捆绑的道理?”妖抓道:“若不捆绑,倘被你逃席走了,岂不辜负了我一番美意。”遂叫小妖也抬到剥皮厅去,不提。
  却说三藏在屋里等到夜,也不见回信,心下焦躁。沙僧因上前说道:“师父,不必心焦。待我去打探一个的信来。”却是何信,且听下回分解。(此回无总批)
  第四十四回 弄虚脾狐怪迷僧 说功果魔王归命
  却说三藏道:“徒弟,你可速去速来,切不可又像他们了。”沙僧道:“这个自然。”遂黑摸摸的冒着雨,走入林来。
  四下一听,那里有个人声,只听得一个鸠鸟儿乱叫。沙僧道:“鸠儿,你看这样绵绵不止,还要唤雨。你叫不打紧,便是添我沙和尚苦楚烦恼。”忽然那鸠惊飞而去,似有人来之意。沙僧冒着雨,说不得喊叫起来,叫:“行者、八戒两个师兄,在那里担挨,不早早回师父的信?”不知声动妖魔,却好狐妖又同着巡林小妖走来,听得沙增叫喊之言,就摇身一变,狐妖变了行者,小妖变了八戒,走出林来道:“沙僧师弟,你不随着师父前来,却自己一个冒雨到此。师父如今在那里?”沙僧也是皈依了正果的,慧眼也明,只因嗟叹报怨之心,把个光明一时蔽了,就真假莫辨。乃答道:“师父现在草屋,眼巴巴望你们信息。不见来报,等不得天明,叫我来寻你,探听霪雨林妖魔何如。”假行者道:“我与八戒被魔工留住吃斋。他道天晚黑夜,大雨滂论,歇宿了吧。因失误回信。魔王知道师父同师弟必定天早前来,已备下斋供。师弟可过此深林前走,吃着斋。我两个去报信师父。”沙僧道:“师父尚未得斋,我如何敢先去吃?同你两个回复了师父,大家挑担押马,一齐来吃,可是好么?”假行者道:“师弟,你说的固基。只是方才魔王说,他这雨要下三年,一时也不祝我们经担如何等得?我两个再三苦求魔王,暂住一日,待我们过林。他道,唐僧中国长老,让他个尊重也罢了;怎么你三个小和尚,如何不先上我门一拜?古语说,行客拜坐客。你二位既来,是知礼的。自然款待素斋。那一个沙增,既自做尊重,我定然不遂他心。你如今既来到此,魔王若知,便怪起来,连我们也不便。不如依我计较,顺着来路先上门拜了他。魔王定留你吃现成素斋。把雨住一日,我们与师父一同前来,岂不是好。”
  沙僧被假行者一愚,道:“既是魔王有此意念,我只得上门先拜了他;便不吃斋,也是小事。”沙僧便走,假行者又道:“师弟,你把禅杖与我拿去拴经担,以便你来挑。”沙僧值:“随手家伙,如何离得?”假行者道:“拜望魔王,好意待斋。手里拿着根兵器,那魔王定说你不知礼。”沙僧道:“你两个的掸杖在那里?”假行者道:“我正恐魔王怪我两个携着禅杖,似有争打之状,故此藏在前林里。如今少不得取了去挑担。”
  沙僧一时信了狐妖之愚,把禅杖付与假行者,冒雨直入深林,希图拜魔王,吃现成斋。不匡狐妖见沙僧前走,他却转近路报与兴云魔王说:“大王,小妖又假变行者,愚了沙和尚来了。大王可把他也捆在剥皮厅,待小妖再去说了唐僧来。”魔王依言,开了寨门,等候沙僧。沙僧听了假行者之言,走到寨门,叫一声:“把门大哥,我东土取经小和尚沙悟净,特来拜谒大王,望你通报一声。”小妖听得说:“沙长老,我们奉大王命,凡一应来拜谒宾客,惟有西来长老,要捆将进门,待大工验过真实,方才以宾客礼待。”沙僧道:“世间那有个客来拜谒,先捆将进门之礼?只有主人倒履迎宾。”小妖道:“原无此礼,只因近日有妖魔假称拜谒,来侵犯大王,故此大王要先行此法。”沙僧道:“我中土无此礼。宁可不拜,回去吧。”方要转身,那把门小妖一声号令,顷刻聚有数十小妖,那里容得沙僧回走,一齐上前,把沙僧拿倒。可叹沙僧没有禅杖在手,让小妖们捆入寨里。魔王见了不问,只叫送入剥皮厅。
  行者、八戒见沙僧又被妖魔拿入,便躁急起来,思量要变化逃走,那里逃走的?乃问沙僧说:“师弟呀,你如何不跟随师父,怎么也被妖魔捉将来?”沙僧道:“都是你两个。如此长,如此短,哄了我来。”行者道:“师弟阿,不消讲了,我们会变妖怪愚哄妖怪,如今妖怪就变我们诡诈。我们把个降妖利器缴了,故此受妖魔之害。如今逃走不得,如之奈何?万一妖魔再愚哄了师父进来,眼见我师徒送与妖魔剥皮蒸煮。”沙僧道:“师兄,你当日说以机变保护师父,你今日机变心何在?”八戒道:“师弟,还要提大哥的机变心;只因他这机变存心.一路来惹了多少妖魔机变。”行者道;“你两个莫要讥消,我老孙定要弄个机变走他娘。”八戒笑道:“妖魔把我们四把腰儿捆的定定,莫说他娘,便是他老子也不肯放。”按下行者三人被妖魔捉倒。
  且说三藏一人在草屋,不见三个徒弟来回信,心中纳闷。他却皈依了正果,也看破了浮生都是梦。这些遭遇,一任倘来。见天气阴蒙欲雨,便知道离霪雨林想是不远。乃信口题几句诗遣闷,以解思念徒弟之意。乃吟道:“淫雨正凄凄,阴霾白昼迷。中华何日到,宝藏尚游西。虑淡忘乡井,情深忆别离。还期天色霁,不被此淋漓。”
  却说抓妖假变行者,愚哄了沙僧到寨,被小妖捆倒,他却径来三藏处骗三藏。叫两个虾鳗小妖,一个变沙僧,一个变八戒,他自己仍变了行者,各携着禅杖,走归草屋。见了三藏吟诗,乃想道:“这长老情思典雅,坐在此处不焦心,还吟诗散闷。有此襟怀,只恐我们以假诈他无益。既已到此,只得假诈他。”三藏见了三个徒弟回来,便喜喜欣欣问;“徒弟们探听的怎么光景?”假行者道:“甚么光景,霪雨林滂沱不绝,委实难行。幸亏魔王是个旧相识,一个个留我们吃斋,宿了一夜。如今叫我们挑了行囊担包,到魔王寨里,仍大设斋供,款待师父。把雨止一日,与我们过去。”三藏听了大喜说:“徒弟们,可拴上禅杖,趁早挑着经担,我押着马,驮着柜,不可迟挨。”假行者忙把禅杖拴了担子,假八戒、沙僧也一样拴上。方才要上肩,那知真经显灵,妖怪那里挑得动。三藏见徒弟挑不动,乃问道,“悟空,你吃魔王斋,必定沾了不洁之物,怎么挑经担不动,平日气力在那里?”狐妖见经担挑不动,他一心只要编哄三藏去,便道:“师父,想是徒弟快活了这一夜,又吃了些素供馔,把力气骄惰了.如今且请师父先到魔王寨吃着斋。这担子待我们慢慢挑来。”三藏道:“此事行不得:一则我认不得魔王寨何协I处,一则要押着马垛。”假行者乃随口道;“师父,此事不难,待徒弟先领了你去,复来挑起吧。”三藏道:“也难,便是我与魔王吃斋,这马垛没有人看顾,必须是等你们有力气,一同前去方好。”狐妖见愚哄三款不动,经担又挑不起,乃把马垛子赶起来道:“师父,我徒弟与你押着马垛,照顾也在我,只等师父吃毕了斋,辞谢过魔王,那时我再来挑担。如今且叫八戒、沙僧在此照顾经担。”三藏见假行者这等说,乃道;“徒弟,依你吧。”便赶起马来,往前走去。喜坏了个孤妖,把三藏愚哄前走。
  将近林中,那雨越下越大。三藏道:“徒弟,这雨却难行,你先去叫魔王停一时,让我到他寨里去。我纵冒雨,这柜垛却恐湿透。”那知玉龙马原有来历,口喷出逼水珠,雨半点儿侵他不着。三藏见马垛不透,只得冒雨前走。到得寨门,狐妖把脸一抹,现了原身,那里是孙行者。三藏一见了,魂不附体道:“不好了,妖魔诈哄了我来也。”两眼落泪,只有个玉龙马驮柜在前,众小妖见了三藏庄严齐整,个个爱敬,不敢上前加害。那狐妖直入禀报魔王说:“小妖已把唐僧诈哄了来也。”魔王道:“叫小妖捆到他三个和尚一处。”众妖方才要捆三藏。
  却说比丘僧与灵虚子攀藤附葛,走上山岭,远远望着三藏师徒被妖魔舞弄,比丘僧道:“师兄,唐僧师徒遇怪,你当上前救解。”灵虚子道:“谁叫他们喜怒哀乐忧恐惊惹出来?当令他自解。我看经文不曾亵渎,且看他师徒作何计较。”正说间,只见三藏押着马,驮着经,随着妖入林。比丘僧说:“师兄,唐僧入霪雨林,经柜受妖魔算计了,如何迟误不救?”灵虚子在山顶一看道:“师兄,你在此观看着行者们担子,我去救马驮也。”飞空而下,直到寨前。那小妖方捆三藏,被灵虚子变了一个金甲神人,手执着锋宝剑,大喝一声道:“妖魔休得动手,吾神在此。”众妖慌了报入,魔王随披甲戴盔,手执铁挝,走出寨来。也不打话,直奔神人。那飞挝腾空而起,把灵虚子挝将过去,叫小妖捆将起来。灵虚子忙要弄神通变化,被魔王口吐粘诞,一毫也挣挫不得。
  却亏比丘僧在山顶上,看见灵虚子被妖魔加害,他念动真言梵语,把灵虚救回山顶。说:“妖魔厉害。”比丘僧说:“妖魔厉害,终是杌上肉,釜中鱼,必遭正气扑灭。只是马驮的经拒,现在寨门,须得解救才好。灵虚子道:“待我再去战魔王。”比丘僧道:“师兄,你一战不胜,再战也只如此。唐僧事迫,马垛势危,待我去把这玉龙马柜驮转来,莫要被妖魔亵渎。”说罢,也飞空前来寨门。只见唐僧正在危急,被小长要捆。比丘僧走近马前道:“玉龙马,你听我说。”那马“嘶”了一声,两耳直竖起来,似有听说之状。比丘僧乃说道:“玉龙马,玉龙马,听我说来须听者。从前生长水晶宫,你的神通原不假。莫推聋,休装哑,快把唐僧救捆打。妖魔本是你宗支,诉出原因灾可解。”
  那马听了这话,点点头儿,心中细转念头,大悟前因。遂以意会身,复了玉龙太子模样,步进门来。见兴云大王高坐上面,遂叫声:“叔父,侄儿拜见。”老魔定睛一看,知是敖广之子,急问:“汝从何来?”太子道;“侄因昔年误失明珠,贬在鹰愁涧里偷生。蒙救苦的观音,指迷皈正,将杨柳洒水,化作一马,驮了玄奘师父,前往西方拜佛求经。蒙佛祖垂慈,赐得其经一藏,今回东土,呈与唐皇,救度一切众生。路过此地,师兄们冒犯虎威,望叔父念侄儿千辛万苦的奔波劳碌,施恩释放。”言罢,不觉泪下。魔王道:“向者,我求太宗教一剑之厄,允我所请,仍被魏征依律,此乃昊天之敕,不敢怨他。今贤侄说出根由,何忍阻挠你们。”吩咐小妖:“快把取经僧的绳索解了,即请三藏相见,安排素筵,大开东阁。”太子称谢。
  不想那设计的狐妖,见魔王与这玉龙有叔侄之情,道出因果,不肯害这取经的师徒。一路烟,出林飞走去了。毕竟魔王如何款待后增师徒?要知缘由,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救龙王是西游来历,此回自不可少。狐妖左变右变,只将吃斋二字哄动了四个和尚,几乎丧命。无怪今时和尚把吃斋当性命也。呵呵。
  第四十五回 禁荤腥警戒神马发 商借狐妖复转毫毛
  检点身心早夜时,无穷变幻费神思。毫厘差处邪魔入,俄顷疏防孽怪欺。世法牵缠谁割断,人情暧味更难医。贪嗔破处真空现,莫托灵明误入痴。
  话表行者三人,被妖魔捆在剥皮厅,左腾挪,右设法,把平日神通手段使尽,也莫想挣挫的一毫。行者不觉的悲哀起来,向八戒、沙僧道;“师弟们,我自从皈依了唐僧,一路来逢山开路,遇水造桥。便是盖世的妖魔,我也上告天堂,下游地府,五湖四海,仙佛菩萨,定要剿灭了他,有谁敢禁住了我。怎么今日被这一个兴云魔王捆倒在此?我想师父孤零一个,不见我三个,心肠定是焦愁。”八戒道:“莫要说师父记挂我,我也在此思想他。但不知他饿了一夜,谁人与他化斋?便是得了斋,这时捧着钵益,吃着斋饭,不知可记挂着我?”沙僧道:“二哥,你真真也有几分呆,还想着吃饭景象。大师兄,你也莫要怪我说,这会正该端正了念头。天下事一仟倘来,你还要夸来时的豪气。也都是你这灵心机变夸张,故有此报。”
  三个正讲,只见小妖奉魔王令来解绳索,小妖方才动手,行者心情急,他的神通便灵,“骨都”一声筋斗,即打到草屋前,不见了马垛与师父,只见一个八戒、一个沙僧守着三担经包。行者吃了一惊道:“八戒、沙僧尚捆在妖厅,是我便一筋斗打来,他两个怎能先来此?必是妖魔假变在此,把我师父设哄到何处去了?”乃向假八戒问道:“师父那里去了?”小妖变的八戒忙答道:“在魔王处。你到诱哄了地去,如何又来问我?”行者已知是妖魔假变他身,诱哄了师父去,却不知是何妖,乃故意问道:“你两个变的却也真像个八戒、沙僧,找一毫也看不出,你真行。你可看的我真形出来?”假八戒道:“我只知你是狐妖变的孙行者,却看不见你真形。”行者道:“你的真形,我却看的出,乃是个小妖。”小妖笑道;“可知是虾妖,鳗妖,如今在此看守经担。这担包又重,挑不动。”行者乃把自己担子挑上肩,说:“你两个如何挑不动,我分些气力与你挑去。”行者乃向担包吹了一口气,只见假八戒、沙僧挑动担子。行者前行,他两个在后。行者笑道:“且叫这两个妖魔替八戒们送一程经担。”按下不提。
  且说八戒、沙僧被小妖放了捆,乃问道:“魔王既捆着我们,要拿得唐僧一齐受用,如何又放了我们?”小妖道:“大王与唐僧叙起旧相识,如今款待他,叫我们来放你三个捆,也请去管待斋。”八戒道:“我师兄怎么不见了,想是你先放了他去。如何患难相共,安乐便先去了,也不等候我们。”小妖道:“正是那个猴子脸长老,我方解绳,他便‘骨都’一声,不知何处去了。”八戒、沙僧听得道:“不消讲,猴精脱了索,便弄神通。难道他会,我们不会?但我师父与魔王无甚相识,如何倒放了我们?必是捉到了师父,哄我们出去,一齐加害。”沙僧道:“不如我二人也走了吧。”两个也“划”地一声,脱离了剥皮厅,直走出寨门外。只见马深于在寨外,却不见了马,师父又不知在何处。
  两个正疑,只见远远三个挑着担包来。八戒向沙僧说道:“师弟,你看担子行者挑到,我们的却是何人肯送来?”沙僧定睛一望,笑道:“二师兄,你看大师兄又弄手段,不知把甚么变做我们两个,挑了担包来。”八戒也一望道:“造化,造化。省了我二人力也。”只见行者与假八戒、沙僧挑着担包,此时魔王皈依了唐僧,即时把淫雨收了。行者晓的小妖弄怪,他却以妖耍妖,只叫他把担包挑到寨门。那虾鳗小妖,假不能胜真,即现了原形。行者与八戒们落得一声哈哈大笑,叫做:妖魔空设无边计,归还真经送一程。
  行者乃向八戒说:“经柜担包,完全在此。师父与玉龙马何处去了?”遂把门上小妖扯一个来问,小妖道;“大王与唐僧叙起故旧,在寨内厅堂讲话哩。”行者又问道:“我们驮柜的马何在?”小妖道:“大王认他是族子,请入寨后,大开东阁款待他。”行者道:“款待我师父,比那大开东阁何如?”小妖说:“我听得大王分付,备素食斋饭,款待师父们;杀羊宰豕,治酒款待族子:才叫做大开东阁。”行者听了,向八戒道:“师弟,这却不好。玉龙马随我等,原也有戒行。若是吃了荤酒,犯了戒行。怎生驮的真经之垛?我只得寻到寨后,叫醒了他,莫迷了西来之性,又堕入五行之中。”八戒道:“正是,正是。且问你,龙马如何是魔王族子,却又与师父是故交?”行者道:“也待我去查出情由。”
  话分两头,却说兴云魔王归命唐僧,说道:“老师父,既求取了如来真经,西还东土,课诵忏非消愆。我的冤孽,干万求师超释。我如今收了淫雨,复还他个三时不妄,静听功果。”三藏只是合掌应承。魔王乃叫放的三位高徒,快清来吃斋。小妖道:“我等方解绳索,只听的‘划’地一声,都不知去向。”魔王听了,吃惊起来道:“老师父,这到是我错了主意,也不曾审问,你这三个徒弟是何处来历,那里行头,看他个个都有些神通本事。这一放了,他必然手之舞之起来,又要费我智力。只恐那时动起无明,岂不辜负我与老师这一番归命好意。”三藏道:“大王放心,我这三徒,虽然神通大,本事高,却也察情循理。小僧既蒙款待,他必须也留个师徒情分。既看我情分,决然不再生非。”魔王道:“既是老师父见教,我安心候他来吃斋。但不知你这三位高徒的来历,见教与我知道。”三藏乃说道:“大徒弟,孙悟空,来历与众不相同。海外有个傲来国,花果山居大海中。此山雄处十洲势,祖脉根来三岛龙。中有石猴天产出,日月精华气所钟。说本事,广神通,百千变化不能穷。水帘洞里登王位,下游地府上天宫。遇了祖师传大道,遍游四海弄威风。我佛只为真经计,将他压在五行中。小僧救得他形体,一路西来道法洪。妖魔荡着金握棒,骨肉须臾化作脓。他若善时真佛子,说恶便是活雷公。半点私邪容不得,大王只要好相逢。”
  魔王听了咬着舌尖道:“久闻,久闻。果是有来历的。不知那大耳长腮高徒来历,请见教一言。”三藏又说道:“二徒弟,猪悟能,说他来历也有名。曾为敕封大元师,总督天河管水兵。木公本义原居亥,配合金公亦有情。等闲不是凡间产,却是阴阳姹与婴。只因蓬莱宴仙客,贪杯醉惹织娥星。降下凡间为释子,随吾礼佛取真经。变化多般有本事,降妖灭怪捉妖精。手执钉钯九个齿,威武从来不顺情。为方便,度众生,取了真经缴利兵。如今禅杖挑经担,解下来时也怕人。大王若是相逢着,斋饭馒头他便亲。”
  魔王听了笑道:“我看你这个高徒,像个度量宽,食肠大,忠厚人。这等说来,他也有几分来历。但不知老师的那位靛青脸,刮骨腮和尚,是那里来历?”三藏道:“他也有来历。”乃说道:“三徒弟,沙悟净,不是无名与少姓。天曹曾拜大将军,值段随班神与圣。职司卷帘官不轻,养成一点真灵性。只因有过降流沙,叫他悔罪完功行。随吾西到取真经,不昧如来存恭敬。当年也仗一神兵,降妖宝器杖一柄。打尽邪魔谁敢当,荡着些儿都丧命。只为真经不并容,缴了这杖免争竞。论神通,真个胜,三宝皈依入门正。西来一路服妖魔,本分随缘无袅獍。逢邪一怒怎相容,大王好把他相敬。”
  魔王听了道:“原来圣僧三位高徒,都是有来历,神通广大,变化多般。我虽未面会,却也久相知。快叫小妖各处找寻访了来。”正说,那里知行者隐着法身,早已进寨。听着三藏夸奖他们,甚是欢喜。又听得魔王叫小妖找寻邀请,他一面拔根毫毛,变了个假行者,同着八戒、沙僧在寨门外等候小妖报入;一面隐着身走入寨后。看那大开东阁,怎生宴龙马。
  却说龙马现了原身,见了魔王一气同技,各相叙了衷情,摆了筵席在后寨。却捉唐僧,不匡叙出大唐取经的功果,与魔王释罪消冤。他归命释门,与三藏讲说了一番。筵三藏在堂坐下,叫小妖去寻访行者们。魔王乃起身到后寨,齐齐整整,设的是:五精五果桌席,三性三道鲜汤。海珍陆味岂寻常,还簇拥笙箫丝竹,鼓板戏唱弋阳腔。
  却说玉龙马只为比丘僧说破他,叫他救唐僧,一时认了同宗,魔王款待他进后。他便忘了释门戒行,看着桌席,便要咀嚼。行者在傍见了,便把桌席一蹬,搬倒在地。那牛羊奶变了活牛羊,雉免还他个活雉免。哼哼唧唧,叫的叫,跳的跳。玉龙马见了,怒将起来道:“你这些孽障,已是大王见爱款我,乃我口中食,如何作妖捏怪。你道是活生之物,叫我不吃你。你那里知我东来西去,受尽了无限辛苦,受那猴精们气,只把我吃草饮水。想你这牛羊能触,叫我这马不敢跟。如今奇逢我大王,正要享用一番,你却装成甚么圈套?”魔王见桌席推倒,牛羊转活,也惊异起来。行者此时,真个神通高妙,乃把法身一变,抖然一尊金甲神人,在寨中席前现出。手执著降魔宝剑,看着玉龙马道:“汝已皈依释门,驮经证果,功将成就。如何忘了戒行,又贪荤腥?”那龙马原有智慧,见了神人,识的是孙行者变化。“嘻”的笑了一声道:“瘟猴子,又来诈骗自家人也。”往寨外飞走。魔王见是神人警戒,只因皈依了三藏,也就正了念头道:“弟子也不敢设荤腥宴客,只是神人何圣,显灵到此?”行者也“嘻”的笑了一声,现了本像。傍边小妖认得是孙行者,乃道:“大王,那里去找寻唐僧大徒弟,这便是他也。”魔王也“嘻嘻”笑将起来,扯着行者衣袖道:“令师在堂,正着小长奉请三位法师圣僧,道法高妙,劝戒谆切。已备斋供,乞少住留。”
  行者乃随着魔王,走入前堂。那毫毛变的假行者,在寨外同猪八戒们专等小妖禀报魔王知了,叫迎入寨来。行者想道:“我方才假毫毛变去陪八戒、沙僧,如今唐突,不能掩这机变。真假两个,如何见面?倒使魔王看我轻保欲待收回毫毛,又恐八戒、沙僧真的,妖魔也当他是假。虽然无甚关系,只恐款待斋供心肠被疑,心生怠慢了。”行者想了一会,就弄个神通,向魔王说道:“大王,我闻知你原与我师父故旧相契。若是找们到此,那里动这一番争斗,都是那狐妖挑唆,要与前林啸风魔王出气报仇。他又会变化多端,把找老孙也不知变过几遭,哄骗我师父。他如今或者假变着我,陪伴着我那真师弟们未可知。大王可吩咐小妖,看他能变的老孙像,不能变狐妖身。臀后定有一尾,若有此尾,便是狐妖。”
  魔王笑道:“我正在此敬奉圣僧,要捉住狐妖。”便叫:“小妖看寨门外,可又有个孙行者?”小妖道:“果然寨门外又来了一个行者。”魔王道:“看他臀后可有一尾?”小妖道:“果有一尾。”魔王道:“是了,孙长老说话不差,定是孤妖。可捆入寨来。”行者道:“大王,不须捆,待我真的一见,他假的自然现形。”行者说罢,往寨外走出,把身一抖。那毫毛又假变狐妖,往前林走了。其实仍还复在行者身上。他欣欣得意,与八戒们直入寨来,受魔王斋供。只是机变甚深,偏惹妖魔拦阻。毕竟如何过这霪雨林,须看下回分解。
  总批:诱虾妖鳗妖处甚痛快,假狐妖处略费周折。然而狐妖既假行者,行者自今假狐妖变中空变,无有穷已。飞走之类,善变幻者最莫如狐。前《记》中,呵七大王止一点掇,此本遂畅言之。玉龙马曾变宝。
  第四十六回 蒸僧林六耳报仇 强荤店二客设计
  话表兴云老魔设斋供,款待唐僧师徒道:“往昔愆尤,全仗圣僧西还课涌真经,尽为忏释。自今,我仍归沧海稳眠安睡。愿你成就功德,普及一切,保那唐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三藏师徒合掌称谢,辞别魔王。那魔王收了霪雨,复还晴朗。师徒挑押经担,欢欢喜喜前行。但见一路:曙色开乌,晴光散野。东方红日,似火轮高拥;南向彩云,如锦色平铺。耳不闻鸠唤,但听雀噪春晴;目不睹霾阴,惟看曦阳暖布。
  三藏师徒前行,过了百里。只见树木森森,又是一林在目。三藏道:“徒弟们,我想当年来时,不曾经游此处。如今怎么一林才过,又是一林。”行者道:“师父,你忘了前边那店家老说,当初八百里火焰山,也是我徒弟平定了的,弄了那铁扇,多扇了几扇,火焰都消.变成这些阴霾深林。我如今心情倦怠,也怕走这左一林,右一林,妖魔叠叠的。上前看有甚村落居人,问一声有甚曲径小道,抄弯远转,过一程也好。”三藏道:“正是。悟空,我也懒怠走这深林。你看那里有居人,问个路径。”行者把眼一看道:“师父,那前山脚下,是几家村舍,待徒弟走出问来。大家且歇着担子。”
  行者走近村舍,只见一个老者在那里晒日色,口里咕咕哝哝的。见了行者道:“爷爷呀,那里来的这古怪僧人,活像个猢狲样子。莫不是蒸僧林走得冤魂来了?”乃向行者陪个小心道:“师父呵,你不消来惊吓我,只怨你自家不是。放着从山路小道儿不肯过去,偏要往这林中走。撞着妖魔,蒸了你吃,与我老汉子无干,体得要走村舍来惊吓人家。”行者道:“老人家,休得要睁着两只眼说鬼话,我是上灵山取经回来的长老。甚么过这林,妖魔蒸吃?且是你方才自家口里咕咕哝哝,你倒有些惊吓人。”
  老汉道:“长老,既是取经的,可是当年唐僧么?”行者道:“唐僧便是我师父。”老汉道:“你却是何人?”行者道:“我是他大徒弟,叫做孙行者。”老汉道:“再有何人?”行者道:“还有师弟猪八戒、沙和尚。”老汉摇着手道:“莫要高声,幸然你撞着我老汉。这冤孽正为你们,苦了往来多少和尚,白白的送与妖魔受用。”行者听得,忙问道;“老人家,我不明白这缘故,你可从头与我说。”老汉道:“长老,你们当年来时,不知甚神通,过了这八百里火焰山。闻说熄了火焰,灭了妖精,谁知火焰熄了,却变成许多雨水阴霾。深林长怪,便盘据在内。这个林乃叫做蒸僧林。不知何处来了一个妖怪,他说当年被甚么取经僧人几金箍棒、九齿钯,把他打的呜呼哀哉。这仇恨不消,如今专一与僧人做对头。若是过往客商,坦坦直走,一毫无碍。只有僧人,被他拿到了,上蒸笼蒸熟,加上作料儿受用。前日有个长老过此,也是我劝他小道转路去。他不肯信,被妖魔拿去蒸了。故此我方才疑你是他的魂灵儿。远远见你走来,只恐又是个送命的,所以咕哝。如今妖魔专恨的是取经僧人,你如何去的?”行者听了便问:“老人家,这转路小道,却从那里走去?”老汉道:“从我这屋傍有个通路。”
  行者得了信,走回对三藏把老汉话说知。三藏道:“悟空,再不消讲了。当年来时,被你金箍棒打死了多少精怪,这冤恨难道不种了根因在此。既是燕僧林难过,只得往小道转路。”八戒道:“钉钯的仇恨,只该寻钉钯出气,与我老猪何干?如今钉钯已在灵山库,妖怪那里寻的见。若要蒸我一个活活的和尚,怎么蒸?”三藏道:“徒弟,蒸僧之意,料不是上蒸笼。还是酷炎狠热,教行道的僧人受不得炎热,成了伤玻但不知这妖魔有甚神通本事?”沙僧说:“师父,如今莫问他有甚本事。既大哥问了信,有个通路小道,只得转路去吧。”师徒进挑起担子,走向村舍来。
  却说比丘僧与灵虚子坐在山顶上,看着唐僧师徒点化了兴云魔王,安靖了霪雨林,坦然前行,心中甚喜道:“也是真经感应,并未曾有分毫亵渎。”两个从山顶上行走过来,又见唐僧们过深林,拦阻进退趑趄。比丘僧向灵虚子道:“师兄,你看唐僧们歇下担包,东张西望,又是深林在前。看这深林,云气腾腾,非烟非火,鸟雀儿也不见一个高飞,必定又是甚么妖魔在内。唐僧呵,想是你们机心未净,只恐魔头复生也。”灵虚子道:“师兄,宝藏原无阻碍,机心实有缠绕。我与你既承认了保护前来,说不得为他探听个坦途,指引他个大道前去。”
  他两个遂变了两个客商,下得山巅,忙奔林路。原来那林西头许多客店,两个走入店中,只见店小二捧了两钟茶汤道:“客官,吃饭么?”比丘僧道:“我们是吃斋的,洁净茶饭便吃。”店小二道:“客官,我这里近日不许卖素饭。如要卖素饭,大王便要来查问客人来历,恐怕是僧人长老假份在内。”灵虚子道:“有一等神僧,能变化,且形不露。那妖魔那里认得,查出来历?”店小二笑道:“我们店家可瞒,大王却灵,那里瞒得?一见就知是假扮的,定将绳捆了到洞,蒸熟受用。”灵虚道:“这等看来,僧人难走这林,却从那里过去?”店小二道:“有个转路,只是地僻道险,崎岖难走。”比丘僧道:“行车马匹,可过得么?”店小二摇头道:“过不得,过不得。”比丘僧说:“既是大王要查吃素的,我们不吃荤,只说吃了。”店小二道:“瞒不得他,他更知道。”灵虚子道:“店小二哥,这魔王叫做甚名号?”店小二道:“也只知他叫做六耳魔王。他恨的是僧人,不知甚么缘故。”比丘僧听了道:“我这知缘故了。此魔神通,连如今我们到此,只恐也就知了。却与唐僧师徒大有往因。师兄,我们不必前去,当指明孙行者。这件往因,都是他做下的冤家债主。”说罢,叫声:“小二哥,你备下饭,我们寻一乡客就来。”
  两个出了店门,直奔山脚下来。只见三藏师徒,走到老汉门前,正计较转小路前行。那老汉拦着三藏道:“长老,你有这多行李担包,如何过得这崎岖峻路?”三藏道:“如今大路又有妖魔,小路又难带行李,如之奈何?”三藏忧心,即见如面。忽然两个客官走到面前道:“列位师父,是那里去的?这柜担是甚宝货?”三藏道:“小僧是大唐僧人,到灵山拜佛求经,这柜担都是经文。如今要过这山路往东去。”客官道:“入国问禁,走路也要访问道途事实。岂不知和尚难过蒸僧林,柜担走不得崎岖路。如今没个计较,可不徒取了经卷来?”只见老汉道:“此事已不难,师父们从小道窄路上过去,把这经柜担包托烦二位客官,只说是贩来的客货,便就过去了。”客官道:“更是我二人,只好照顾,怎能挑得?就是能挑,一人只好一担,怎能挑得这许多?”三藏道:“这村落有代挑汉子,烦他送一程也罢。”老汉道;“我这大王,一村大小都熟识,瞒不得。”行者笑道:“你们空设计较,不知老孙手段。方才要走小道之意,一则是师父懒待走林,一则是我老孙不耐烦走大路。若是假扮客官货,何必去求外人。如今师父不先同八戒、沙僧过小道前去,待徒弟挑着担子,押着马,从林中前去。”三藏道:“徒弟呀,那魔王专寻僧人,你怎送上他门?”行者道:“说不得到此地位,只得用过机心。”乃就把脸一抹,变的与两个客官一样。客官笑道;“小长老,你变的果然像我等。只恐不中用,过不得林去。”行者道:“二位客官,你怎见的过不得林去?”客官道:“我小子有些见解处,试说与你听。”乃说道:“这妖怪,善聆音,世事他偏办的真。你未说,他已闻,千里通灵响应声。能变化,最虚灵,风顺从交到处听。多敏捷,便聪明,真假难瞒这妖精。”
  行者听了道:“客官,据你说来,我老孙也识得他了。悔我当初不该在如来前一金箍棒送了他路。闻此魔已绝种,如何又在这林作祟?”客官道:“小长老,看来还是你往因未尽了。”八戒听了一会道:“大师兄他既揽了这买卖,趁早挑担同客官过林去,我伴师父过山径小道去也。”三藏、沙僧便欣然前走。行者笑道:“师父,且转来.说便是这等说,还有几分不妥。师父上灵山为何,本那一点志诚在那里?岂有到狭路上,把真经抛弃,托与别人,自己能安心前去?”三藏被行者一句提明,说:“悟空说的是。我也只因要走小路,就忘了来为何事。如今也不管他妖魔,一意只是大道走吧。”八戒道:“师父,孙行者他便会变客官,你看他如今站在你面前,就像南来北往的行商坐贾,我们却不能。”行者道:“呆子,你如何不能?若是叫你变小和尚,标致沙弥,去骗人斋,便就能了。”八戒道:“便是能变,只恐师父不能。”沙僧道。“二位师兄,何劳争讲。我想当年来时,过灭僧国,我等怎入城?”三藏道:“徒弟,我倒也忘了。曾记得,戴了帽子,半夜装做客人进城。如今我与你们寻顶帽子戴了,趁月色过林去吧。”行者道:“千算万算,那妖魔件件都知,你算总不中用。只是师父平日以志诚无假,从权戴顶帽子还无碍。”乃向老汉求借一顶帽子戴了。八戒、沙僧说不得也效行者,摇身变了个客官模样,挑着,押着马,只等东方月上方行。那两个客官乃辞别唐僧道:“师父,好生小心过林,我们先去,离你不远。若是能为你欺瞒的妖魔,让你放心过去,也是方便功德。”三藏合掌称谢,二客去了。
  三藏师徒方才坐在老汉家内。那老汉倒也好善,忙备了茶点,款待三藏说道:“师父,老汉留便留你,也怕逆了魔王怒僧之意。但是我这村间,还不属他林,他不甚深怪。若是那林头店小二家,便要你们吃荤哩。”三藏听了,大惊道:“老人家,怎么店家要我们吃荤?”老汉道:“师父,过客若是不吃荤,他便要来查看,恐有僧人假投客商瞒哄店家。”八戒道;“我们吃不吃,他如何查的出来?”老汉道:“他便会查。”三藏道:“我们把马喂饱了,说不得再扰老人家茶点。等东方月上,径过店去吧。”老汉道:“林长路远,怎挨饥饿?”三藏道:“我们出家人熬的清,受的淡,便是一两日无斋也过了。”八戒道:“师父是句果子话,徒弟要挑重担,束着肚子却难。”师徒正说,只见东方月上,那月乃三五良宵,明朗十分,有如白日。怎见得,但见:扶疏桂影映长空,真是清辉万古同。莫道山僧无所似,祥心一点照光中。
  话表蒸僧林,那里起得这个名色?只因当年孙行者棒打强贼,三藏纵放了心猿,被六耳猕猴假变了行者,他真假两个莫辨,连菩萨也没奈何。只闹到如来前,被金钵盂盖着,他方才露了本相,此时只该听如来发落他。行者恨他打伤师父,抢夺包袱,劈头一铁棒打灭了他。他种类虽绝,这一灵不散,怀恨孙行者道:“你也是我一类,怎下这无情?”乃走到这林来。当年这林乃火焰山中路,居人苦炎热,被行着平复转了清凉。闻知是僧人平复的,每每店肆尊敬僧人。这妖魔恨行者,专一在这林弄炎热,蒸和尚。故此起了个蒸僧林。便是这妖魔拿倒了和尚,名曰蒸了吃,实是炎酷当他不起。往来僧人道行浅的,皆被他害。
  却说这妖魔聪明伶俐,声入心通,变化莫测。当原前,比行者神通更高几倍。只是行者皈依了正果,这妖魔离经背道,一心只要与僧人报仇隙。故此还有些障碍。
  这日正在洞中,叫小妖摘桃献果,忽然大笑一声。小妖问道:“大王,如何发这大笑?”妖魔道:“当年的对头取了经回,他也识我这一种往因,在那林西设计,趁月过林。如今拿上蒸笼,蒸熟了尽受用。只是信佛人吃斋把素,便是个油水素馍馍一般,汝等小妖速传与林西店肆,待他来投店,务要把荤强他。他若吃了荤食过蒸林哩,你们大放炎蒸,蒸的他闷昏昏晕倒,便把绳索捆入洞来,再等。我决心报他棒打之仇。”众妖道:“大王,他们若是不肯吃荤,也不投店,如之奈何?”妖魔道:“你直把他经担抢人店肆,他自然投店。”小妖们听了道:“有理,有理。”
  乃到林西店肆人家说:“西来有四个僧人,押着马垛,挑着担子。你们安歇他,大王叫必要强他食荤腥,破了他戒行。”店小二道:“他若不肯,何如处置?”小妖道:“大王叫设个方法儿强他。”店小二道:“晓的了。”却怎样设方法,强人食荤,要算计唐僧?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和尚吃一顿荤,便有油水。如今和尚胖的极多,想仅从强荤的来也。有些障碍,来灭了神通。是大知识语。
  第四十七回 唐三藏混俗化光 孙行者机心变怪
  话说妖魔一心只要等取经的僧人,报行者一棒之仇,终日在臆牢牢。却遇唐僧们西回,到了前山脚下,在老汉子家,师徒商议要扮作俗人,乘月色过林。他神通早已知了,即忙分付小妖,传谕店肆,备下五荤三腥,等待唐僧。却不提防比丘到彼,也是僧人。他与灵虚子先变了客人,探了消息,复来到店中。
  店中小二忙摆出饭食荤物。比丘僧说:“师兄,这却如何计较?”灵虚道:“此事不难,但恐做出来那妖魔就知。我想,妖魔纵然厉害,只与孙行者有仇。我们如今把煮饭吃了他的,将此荤物反耍他来传谕的小妖。待我再收下些酒,把小妖骗倒,唐僧们乘空儿过林去,也未可知。”比丘僧道:“只看你耍骗他了。”
  正说间,果然店外走进许多小妖,向店小二道:“大王传谕,定要你们强西来和尚吃荤,休得误事。”灵虚子一见了,笑嘻嘻的道:“列位劳碌,不弃嫌,店家现成酒肴吃一钟儿。”那小妖也有笑嘻嘻的答道;“客官受用,我们不当。”就要外走。也有老老实实,就接着杯儿吃下,拿起箸子吃肴。灵虚子把那外走的,一手扯住,你一杯,我一杯,只把桌子上荤酒,散的个干净。店小二又喜,喜的是卖了许多酒食。小妖又欢,欢的是这客官方情费钞。却不知灵虚子设计,草酒内使了个迷魂法,把些小妖昏沉沉起来,倒在林中熟卧,如醉如痴、那六耳妖魔灵通原广,善于测识。只因他专意在报仇,知道唐僧们到林,设法计较,已遣小妖们传渝设计。他这一点得意心肠,遂把聪明障碍了。
  却说三藏,戴着一顶帽儿,充做个客官;行者们都变了客官像貌,乘着明月,往前行走。只见八戒把三藏着了一眼,“嘻”的笑了一声。三藏道;“悟能徒弟,你又动了嘲笑心,我知定要弄出假来。你笑这一声,却是何说?”八戒道:“我徒弟:偶尔非他笑,见师戴客帽。四鬓精打精,强把光头罩。秃发如老翁,无须似年少。顶线怎么收,倒搭稍几拗。”
  行者听了道:“真呆子,此时要骗哄妖魔,瞒昧店肆,你且自生疑笑。”正说间,早已到林头。三藏便觉有些暖气蒸蒸,道:“悟空,果然这热气,莫不是当年火焰未尽熄?”行者摇着手道:“张老客官,你只走路,照管货物。”只见店小二听了个货物,便齐来争扯道:“客官,我店安歇吧,月已沉西,时夜深了。”行者道:“我们俱有旧主顾在前,休得争扯。”那店小二那里肯放手,却亏了比丘、灵虚两个假扮作客,走出店门道:“店小二哥,你休得要乱扯这众客。我知他是前店吃饱了夜饭,乘明月过林去的。”店小二那里听,月影下却见王藏戴着顶帽子,不见有网巾四鬓。乃一把手揪过三藏帽子,露出僧头来了。去了手,却不来扯,竟往林中飞跑去了。
  行者道:“师父,事不谐矣。这店小二走去,定是报与妖魔。如今作速前行。”三藏依旧光着头,便把八戒骂道:“都是你笑我戴帽,我说你动了嘲笑心,必定弄出假来。这店小二飞报了妖魔,蒸僧林罪孽牵缠,如何过去?”行者道:“师父,如今说不得。你与八戒、沙僧速过林去,便是炎热如当年火焰山,也说不得苦熬着,待徒弟听探妖魔消息,看这店小二如何去报。”三藏道:“徒弟,我便与八戒过去了,你这一担经担,却如何处置?”行者正迟疑,只见比丘僧道:“我等既相逢一处,挑却无力,也难代客官送这担子。只是照顾却不难;也罢,叫我这位客295官替你守在店中,我乘月同你张老客过林去吧。”八戒道:“老客官,也莫瞒你。什么张客官、李老客,叫了这半回师父徒弟。老老实实是和尚挑押经担,过林去吧。”三藏道;“这个呆子,必要露出体。”八戒道:“师父,你原说志诚不做假,你如何此时也弄假起来?”三藏被八戒说了这一句,点了点头,催着马垛前走。比丘僧也同行,只丢下行者。
  行者把担子挑入店家,交付灵虚子道:“客官,烦你照顾一二。我去探听店小二消息来也、”“忽刺”一个筋斗不见。灵虚子变了客人,与行者守着经担,他见孙行者筋斗神通,乃夸奖道:“这猴头真也奥妙。”乃赞叹几句道:“妙哉孙行者,筋斗果然能。忽喇一声响,斯须万里风。尽皆方寸内,不出此虚中。寄语善知识,意知意马同。”
  却说六耳妖魔坐在洞内,向众小妖说;“唐僧做事颠倒好笑,装什么假。戴个帽子,遮了光头;那孙行者们,俱变作客商,要乘月过林,只好瞒店家。如今已入林走着,如何店小二不抢夺他担子入店;我遣去的小妖,如何也不回信?”众小妖道:“大王通灵目是知道。”妖魔道;“我每常精通万里,百事先知。今日只因仇心动了要报,过于欢喜,遂了生平。不知怎倒生了些障碍,知其一,不知其二。想是当年聪明太过,神化忒阳,与那孙行者打斗,上天下地,出幽人明,谁能辨别真假。后来被他扯到灵山,谒见如来。被如来看破,把金钵盂罩下,露出本相,被孙行者一棒。想是这一棒之亏,损了些知识灵性。料着如今小妖传谕了店肆,定然盘诘着他,必来报我。”
  却说店小二扯下三藏的帽子,看见是一个光头和尚,丢了手,飞往林中,走到洞来要报知妖魔。方入林来,只见地下东倒西卧,都是传输那几个小妖,被录虚子把空酒迷倒在此。他个个去唤,那里得醒;只得去报与妖魔。
  魔王听得,把智元一察,笑道:“是我恃着小妖传谕店肆盘诘,就不曾细把这仇僧们查看。如今唐僧押着马垛,八戒、沙僧挑着担子,又有那灵山跟来的比丘僧随伴,我如今大弄神通,到前去拦阻了唐僧,却遗下孙行者在此,尚未过林。这和尚原是我的对头,他却也是有手眼的。况店中他的经担尚在,却是那优婆塞假变客官守着。这道人把荤酒诈骗迷了我小妖,情理难耍如今把唐僧放过去罢,只教他受些炎蒸,蒸倒了他,待我问了孙行者与优婆塞两个仇人,再去算计唐僧。店小二,你可到店,把他经担封锁在屋,不可与他抢去。那客人定要强他吃荤腥。他如不吃,连茶汤也休与他一口。有一个毛头毛脸形相似我的,此乃我的仇僧,切不可容他挑了担包去!”
  店小二领了妖魔说话,回到林西头。却好行者找探前来,远远知是店小二。乃变了一个小妖,上前道:“店小二,你去把和尚报与大王么?”店小二道:“正是。”行者道:“大王如今怎计较?”店小二说:“大王智识,已知唐僧们过林去。如今大放炎蒸蒸他。只待拿了孙行者,方才再去算计唐僧。”行者道:“闻知孙行者也挑着担子,随了唐僧前去。”店小二笑道:“大王已察知他未曾去,说有个什么优婆塞假变客官,与他守着经担在我店里。”行者听了道:“原来这妖魔灵通,还似旧时。且优婆塞变客与我保护真经,我也不曾把慧眼看他。如今正用得着他,休得说破。”一面辞了店小二,径往洞来,看妖魔作何计较。
  不妨妖魔早知行者假变小妖,探听店小二消息。那妖魔忖道:“他如今往我洞前来了。我如今却变了他,先到店中,诈了他经担来。”好妖魔,他原变过行者打唐僧,连菩萨也认不的他,惟有如来识破。那时比丘、优婆塞如来前都识破了他,他却又变了孙行者到店。
  不知灵虚子在店中,见行者一筋斗打去,虽然暗夸他神通,却就动了一种灵心,忖道:“孙行者筋斗固打去,丢下经担叫我看守。想这六耳妖魔,灵通虚应。当年如来面前尚弄神通,只恐假变了孙行者来要骗了担子去。我如今且敲动木鱼,唤回比丘师兄计议保经担。”把木鱼连敲了几声,早已惊动比丘僧听闻,说:“灵虚子木鱼声来,想是真经被妖魔抢夺。”忙向三藏道:“老师父,你可住在这林前空隙地上,料出林也没多几里。可着一位高徒速去救护行者担包,莫令妖魔抢去。”三藏道;“客官,多承你陪伴前来,只是这炎蒸酷热,真实难过。如今幸已保全,过了大半路头。既是要救行者担子,悟能、悟净,你两个且歇下,谁人去救?”八戒道:“我被这蒸热,不说蒸笼,腿酸脚软,好生难过。沙僧去吧。”三藏道:“悟能去,恐老实露出事来。倒不如悟净去罢。只是事不宜迟。”沙僧依言,离了三藏,一朵飞云到了店中。
  那灵虚子木鱼方住了敲,妖魔尚未来店,小二也未准备。沙僧见了灵虚子,问道:“客官,我大师兄何处去了?”灵虚子道:“沙僧师父,你也休管他。只是事不宜迟,你可快把行者担子挑到师父处,待行者来。若迟了,只恐妖魔知机来抢也。”沙僧依言,遂把行者经担挑出店门。店小二被灵虚子用个迷目障眼法,那里知道挑去。
  却说六耳妖魔知行者来他洞前,他遂变了行者,要到店肆来骗行者担子,忽然呵呵大笑一声道:“沙和尚我倒宽放了,随唐僧去吧。你却跨云躲热,又来把孙行者经担挑去。可恨这优婆塞,以木鱼声传信比丘僧。我如今到店中没用,且假变了孙行者,骗了沙僧担子,有何不可?”
  却说行者走到妖魔洞前,只听得洞里吵吵闹闹,咒骂连声。行者隐了身,走入洞来。只看见两个狐妖,一公一母。那母的变的似个婆子样,丧着脸,蹶着嘴,恶狠狠的,把那妖魔骂。那公的,变的似个汉子样,吞着声,忍着气,笑嘻嘻的,只赔不是。行者看那婆子生的:妖模妖样,年纪倒有五十八。粉黛胭脂,搽的眉眼和腮颊。绿袄身上穿,红花头上插。嘴喳喳全没个收留,脸丧着那里有些喜洽。说风流已老有甚风流,论邋遢倒有几分真个邋遢。没法,也是妖魔剥杂,娶得这妖婆,怎不把人笑杀。
  却说行者,因何认的是两个狐妖,只因那狐妖在霪雨林走下来,恨行者、八戒捆打他,到这六耳妖魔处挑唆他报仇。不知这六耳妖魔娶的是他姑党。这狐婆虽妖,却敬重僧道。他怪狐妖来借事报仇,却又遇着妖魔恨僧。狐婆屡劝妖魔,叫他莫与僧人成仇。妖魔听信了狐妖,那里肯依狐婆。没奈何,只等妖魔变了行者去骗沙僧经担,乃在洞内吵闹,咒骂妖魔。
  行者听了他说变孙行者去骗沙僧经担,出了洞,一个筋斗打到三藏前,不见沙僧,问:“师父,沙和尚那里去了?”三藏遂把叫他救经担话说出。行者道:“徒弟的担子,那要他去救?”他不等三藏说毕,一筋斗打到店中。灵虚见了,只疑做妖魔,那里说实话。行者见经担不在,也不问灵虚子,一筋斗打在林中。半路只见妖魔变了他原身,在林里要沙僧经担。沙僧也是得了正果,能用慧眼,察得是假。
  两个正在那里争讲,好行者摇身一变。遂变了个狐婆,走上前来,指着妖魔道;“你这不听好言的怪孽,唐僧师徒十万八千里程途,十余年的道路,辛苦取得真经。又不是他私用的货物,却是普济众生的真经。我好意劝你不要与他报仇,放他过林,你却听信了我那不才的孤妖挑唆,定然发炎蒸抢他柜担。如今又假变了孙行者来骗沙僧,你明事不做暗假,这圈套羞也不羞?”妖魔通灵分明,也知是孙行者假变了孤婆来说。他只因行者说他明事不做,羞也不羞,他这真实愧心,遂现了原身,跳在半空道;“孙行者,你委实也有些手段。你固羞我明人不作暗事,你如何又变了我的婆子,更是可羞。你取上空来赌个神通么?”行者笑了一声道:“惫懒妖魔,你当年已被如来识破,遭老孙一棒灭踪。如何今日又在此林,要老孙复来灭你?”行者也把脸一抹,彼此各现了原身,俱无件兵器。只把两双手左支右舞,但见:妖魔伸赤手,行者舞空拳。一个踢起双飞脚,一个推开两脊肩。一个单采领劈胸挝住,一个双剔灯当眼来剜。一个鲤鱼跌子偏生热,一个枯树盘根怎让先。一个骑鹤老子展双翅,一个过海龙王敌今仙。两个本是铜锅撞着铁刷帚,迎春只打得过残年。
  行者与妖魔在空中相打,沙僧乘空地挑着担子往林东飞奔前去。毕竟后来怎生过这林,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此一回机变更多,因有二心放耳。打了一棒,减了智慧。过于欢喜,又障了聪明。所以喜怒哀乐,俱亏本性。聪明人不可不思。
  第四十八回 烈风刮散炎蒸气 法力摇开大树根
  本是虚灵一点真,只因彼妄此存仁。相逢英怪争强弱,理欲难容共一身。
  话表六耳妖魔,原与行者同枝一脉。只因行者皈依正果,护持真经回国,这妖魔怀那往日之忿,又生出这不了之因。他虽当年神通高出行者一筹,只因如今入了邪妄之门,到底不如行者名正言顺。不说他两个在半空厮打。
  却说灵虚子既保护了经担,付与沙僧挑去;他仍把客商相貌复还了一个优婆塞道者,从林西店内与了店小二几贯钞。那店小二被他法迷的糊糊涂涂,也不知什么和尚、妖魔,只照平日送了一个客人出门、灵虚子乃走林中,要赶比丘、唐僧,只道行者已去,那里知行者与妖魔厮打在林中半空里。那妖魔与行者本事相敌,不分胜败,却口里喷出热气蒸来。行者当他不起,正想要走,又恐妖魔不放,遗祸与三藏们。忽然灵虚子见了两个猴王半空厮打,灵虚子却认得六耳妖魔,看见他喷热气,乃想道:“这妖魔原意蒸僧,如今且抵换了孙行者,与他前途挑经去,待我与这妖魔赌个神通。必须也要把这蒸僧林宁静了,还他个敬僧林,方见我一番到此。”说罢,乃变了一个沙僧,走上前去叫道:“悟空师兄,挑你经担去吧。我被这热气蒸的骨解筋酥,腿酸脚软,挑不动,走不上。拼着性命,替你打妖魔,待我来把这妖魔拳打脚踢,送了他残生。”妖魔总是怒心昏了,听得沙僧之言道:“孙行者手段比当年更强,敌他不过,如今不如放他去吧。这晦气脸沙和尚,说话好生惫懒,倒不如拿了他蒸了报仇吧。”乃丢了行者道:“饶你保唐僧,挑经去吧!”行者分明要打灭了妖魔方去,只因听得个保唐僧挑经去,他遂息了争心;又慧眼照出沙俗是那客人灵虚变的,乃骨地笑了一声,一个筋斗打去了。妖魔也笑道:“你会,我岂不能。但只是要拿这晦气睑和尚,且饶你去吧。”
  方才下地来与沙僧相打,妖魔把眼一看,乃叫道:“优婆塞,你好没来由,设假沙僧哄了我的对头去。且问你与唐僧有何相干,变客商保他经担?”灵虚子把脸一抹道:“明人不做暗事,我便是优婆塞,你道我与唐僧有何相干,我且说与你听。”妖魔道:“你讲来我听。”’灵虚子乃说道:“他本是金蝉长老,在释门几劫出家。取经回去到中华,福国保民功大。我奉如来旨意,暗地保护随他。妖魔何苦做冤家,你不怕那钵盂儿罩下。”
  妖魔听了“钵盂”二字,咬牙切齿道“我当年与孙行者打斗,实是被如来金钵孟罩下,现了原身。你今日揭我的短,且问你,既与唐僧有相干,他这西还东土,十万余里路上,都是孙行者做下的金箍律对头,处处要报他个仇隙。你有甚神通本事,敢包揽这保护的大事?”灵虚子道:“你问我神通本事,我且说与你听。”妖魔道:“愿闻,愿闻。”灵虚子乃说道:“说我神通广大,本事其实高强。任他魔怪尽能降,变化百千万样。敬奉如来敕旨,真经保护归唐。笑你六耳怪魔王,空作冤愆孽障。”
  妖魔听了,裂嘴张牙,大笑道:“你夸变化多能,我如今更替你打个赌斗。你如胜了我.我便远离这林,不复与唐僧为仇,让他们前去;如你不能胜我,可早早脱了衣裳,洗个澡儿上蒸笼,替那孙行者当灾,把这林从此改做蒸道林。”灵虚子道;“妖魔,你如今与我赌个甚本事?”妖魔道:“我便与你赌个顺风千里听。你能听唐僧前途与徒弟们讲说甚话么?”灵虚子道;“我听便不闻,却能知唐僧走到何处。”乃把身跳到空中一望,下地道:“唐僧将次出林矣。”魔王怒目圆睁道:“趁早受捆,你已输我一筹也。”灵虚子道:“我固让你一等,你却不曾见我的本事哩。”妖魔道:“你有甚本事?”灵虚子道:“我便与你赌个今知来日事。你能知明日你做何事,我做何事么?”妖魔道:“事来我能知,事未来却不知。”灵虚子也怒目大睁道:“你当远去罢,我也胜你一筹了。”妖魔笑道:“我要验你明日何事,又费一日工夫。”灵虚子道:“我要问你,听唐僧何话,又一迟了,那里去对?”妖魔道:“你夸变化多能,我便与你赌斗个变化吧。”乃呼吸一口,顷刻一团热气,如云如雾喷出来。灵虚子看他这热气:腾腾如雾罩深林,赫赫炎蒸遍体侵。烁骨销肌真可畏,宛如烈焰炽人心。
  灵虚子待妖魔喷出热气蒸人,他也把口向东方巽地取了一口气,叫声“刮”,只见:大风忽地自空来,密雾浓云尽刮开。任教炎蒸如火炽,顿令顷刻似凉台。
  妖魔喷热气蒸灵虚子,被灵虚子刮起烈风吹散。他复了原形道:“汝能变风,刮散了我炎蒸。必不能挽回风势,挡我水冰之雹也。”复喷一口唾,只见半空中冰雹乱打落下来。灵虚子看妖魔这冰雹:翻空玉屑如鹅卵,大小粗圆有半斤。鸟兽行人忙躲避,稍迟打断脊梁筋。
  灵虚子任妖魔吐出冰雹,凭空打将来,他却腾起半空,反在冰雹之上,叫道:“妖魔,好冰雹!”“哈哈”一声:“笑妖空撒这寒冰,行见蒸僧又冻僧。只道神通居你上,可怜空费这场能。”
  妖魔正撒冰雹,要打灵虚子,被灵庄子跳在半空,反在那冰雹之上呵呵笑他。他知无可奈何,乃复了原身道:“汝能逃吾冰雹,决不能胜吾众小妖齐来扯你不放,看你如何腾空躲我冰雹?”乃于腰间取出兽面牌来,连忙敲了几下。只见那深林中来了许多麏獐鹿兔小妖,便要来扯。灵虚子想道:“这些小妖乱扯,我如今变个化身,也分出许多法体,事却不难。只是与这妖魔斗胜赌强,恐唐僧前行又遇着妖魔加害。比丘僧独自恐不能保护真经,你敲兽牌,我便敲动木鱼声,传了比丘僧,他必来策应帮助我。”乃把木鱼梆子连敲了几下。
  却说比丘僧变客伴送着唐僧前行,见他师徒离了蒸僧林,安心前去。忽闻木鱼声响,便又是灵虚子有甚事情,乃辞别三藏道:“我便同师父过林来了,那同伴在后,怎么不来。如今只得等他,长老们先行一步吧。”三藏听得,叫了两声,起身辞别前行。
  比丘僧随着木鱼声,却好到得林中。只见众小妖将次把灵虚子扯手扯脚,要把索子捆。比丘僧上前,大喝一声道:“妖精,休得无礼!”灵虚子见了比丘前来,笑道:“师兄,莫要喝他,看他甚神通能捆得我?”比丘僧道:“师兄,虽然比手段不怕他,也不可使他不知高低,犯上犯下。你何不上前行走?我与你保护唐僧经文,却在此敲木鱼唤我何意?”灵虚子便指着妖魔说:“你看那妖魔,形像狰狞,只要与我比神通变化。方才变了许多样数,彼此两不相下、他如今唤出众小妖,要拉着找放冰雹来打。我若分出化身,也不怕他。但恐误了工夫,前途不得保护真经。故此敲动木鱼,请你来帮助,安靖了这蒸僧林,使后来僧人不被他害。”比丘僧道:“此事不难安靖,你可速往小路转过林去,到前边观望着唐僧们行路。待我在此遂了这妖魔之愿,因而安靖了他来。”灵虚子问道:“你如何遂了妖魔之愿?”比丘僧笑道:“此即舍身喂虎,割肉喂鹰之义。妖魔与孙行者有一棒之仇,异世不忘,费了无限心肠,蒸害了许多冤枉。如今遇着唐僧对头,又被我们多方保护,此愿未遂,必定此冤未解。我如今假变个孙行者,与他上蒸笼蒸了受用。他心既遂,他仇便消。”灵虚子道:“这如何得行,经尚未保护到东土,师兄怎便激义舍生?”比丘僧道:“我说舍身割肉,正是出家人本意。只要遂了妖魔报仇之愿,那惜舍生之嫌。”
  比丘僧方才说毕,只见妖魔喝去众妖,走上前来,双手合掌道:“圣僧,是我自作孽障,异世怀仇,不忘报复之过也。我想唐僧千山万水,受苦吃辛,取了经回,也只为普济众生,成就无上菩提。我当年纵受了他害,如今正该借经忏悔前愆;乃生出这无端过恶,蒸僧加害,正是冤孽牵缠,终无了期。今闻圣僧喂鹰虎之喻,愿舍生激义。我情愿悔过消愆,复还个敬僧林吧。”说毕,化了一道清风,不知妖魔去向。
  比丘僧、灵虚子大喜,乃从那老汉村落屋傍小道上山崖往前途走去。恰好老汉遇见,问道;“唐僧师徒过林去了么?”比丘僧把妖魔忏悔前情说出。老汉也合掌称谢,留两个吃了茶点道:“我这林,已后僧人不被妖魔蒸了。”
  两人吃了茶点,从山岭方走了三五里。只见后面一个小汉子,领着一个婆子,赶上叫道:“那和尚道人,还了我六耳魔王来!”比丘、灵虚听见,立住脚看了一眼道:“原来是妖婆与孤妖,你两个赶来为何?”婆子道:“我当原前怪我魔王报甚么仇,蒸和尚,每每劝他。又恨我这狐侄挑竣魔王,阻拦唐僧。却原来你们这和尚道者,不是个好人。方才闻知在林间变化多般,把我个魔王害的无影无迹。你岂不知我婆子靠着丈夫过活,你两个只还我个魔王便罢;若是没有个魔王还我,休想过此山林。便是那唐僧们,也难安心挑押经担前回东土。”比丘僧说:“婆婆,你休扯着我们要魔王。你魔王解悟,恩与仇总归空幻。他如今忘了报复,得往好处去了。你与狐侄当远去山谷,修真养性,转生人道去吧。”抓妖听了大怒起来道:“放你的臭屁!你把我的仇人放过林去,又把我魔王不知害到何处,想要躲过这林。这如今冤家撞着对头人,怎肯放饶你去!”灵虚子也说不得发了嗔心,路傍一株大树,他使个大力神法,连根拔起,扯去叉枝,举在手中,就要打这两妖。比丘僧忙止住道:“师兄,出家人莫要动火性。”灵虚子道:“师兄,你便是出家人,我却不曾削发,待我打这妖精,与地方除害。”狐妖笑道:“你会拔树,我岂不会、”他也使出大力神通,比灵虚子更拔起一株大树,也去了枝叶,舞将来,直奔灵虚子。他两个在山崖上大斗起来,但见:妖狐手舞大树,灵虚架起丫叉。亏他十指怎生拿,非枪非剑戟,又不是狼牙。倒使了一个枯树盘根势.盖顶旋来一撒花。
  两个大斗了一会,比丘僧忙把手提着数珠,往空一丢。只见两株大树都被数珠子收束起来,动舞不得。比丘僧乃开口说道:“师兄,我劝你已停着手息了怒。天地间事,有相干不忿则争,你两个有甚相干?拔起无干之树,斗这一番没来由之气,取经是唐僧师徒,报仇是六耳魔王。我们走我们道路,他与婆婆寻他的魔王。空费了这场打斗,这叫做不忍一朝忿,岂是你我吃斋念佛人所为。”灵虚子听了,把木鱼拿在手中道:“我依师兄,做我的本业,走我的路吧。”那狐妖还恶狠狠的道:“那里去寻找魔王来?”比丘僧见他不放,乃道:“你要魔王,那山下林中,不是你魔王坐地?”两狐妖回头一看,比丘与灵虚飞走前去,抓婆与孤妖赶来。灵虚子忙把木鱼儿敲了几下,那两妖畏惧声响,那里敢上前。看看妖气消灭不见,他两个方才越岭过山,赶上唐僧。
  只见他师徒挑着担,押着马,安心过了深林,往前行去。那知这狐婆与狐妖怪心未遂,被灵虚子打斗这一番,比丘僧又诈哄了他回头看魔王,敲木鱼逼的他不敢上前,生出这段孽冤。他却不寻比丘,两个转个弯路,又抄到唐僧前途,拦阻唐僧,说道:“事从根起,都是孙行者、猪八戒捆打之仇。如今必定要报了他们,此恨方息!”
  却说敬僧林过东百里还是八百里境界,又有一林,叫做臭秽林。如何叫做这臭秽名色?只因当年火焰焚山有几条千尺大蟒,焚死未尽,被孙行者把火焰消除。这蟒骸遗秽,积臭在林,便起了这个名色。往来行人,当不起这秽气熏蒸,更怕炎天,怎生行走。这林积阴日久,中间有些妖魔小怪,迷伤过客。这日,正掀播那臭秽,思量迷着个行人。却好抓妖同着狐婆两个,超弯到这林来。他两个闻见这秽气伤人,抓妖乃向婆子道:“这林深密阴沉,不说前林,只是怎么这臭气难闻,料必有甚缘故。若是村乡众人家的,必是彼推此捱,不肯出心打扫。若是一家的,这主人定是个懒惰邋遢的。”两妖正说,忽然那林中走出许多光头小孩子,个个手里拿着些臭秽东西,又在那上风处刮来。见了狐妖两个,就抢上前来道:“行路的,休要走。看我这东西打来。”狐妖睁睛看那东西是甚物,又臭秽的紧。却是何物,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六耳魔王一点便化,毕竟是耳根圆慧。今人多方劝不醒者,真猕猴不若也。今日遍地皆是以臭秽东西迷人,正是此辈孩童。人反觅其香,何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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