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AP手机版 RSS订阅 加入收藏  设为首页
神魔

清·吕熊·女仙外史(石头魂、通俗大明女仙传)·第31---34回

时间:2016-7-28 21:18:34   作者:淘乐网   来源:cnxc110   阅读:3302   评论:0
内容摘要:  第三十一回 骊山老姥征十八仙诗 剎魔公主讲三千鬼话  登州府蓬莱阁,规模宏丽,为天下第一名胜。正中一阁,直碍云霄,曰蓬莱。左与右复有二阁,体势稍亚,上通复道,参差联络,屹立沆瀣之中,宛如三岛。洋洋渤解,阴晴变幻,诚然大观,乃尘界之五城楼也。大罗诸仙子要与月君称贺,鲍师克定日期...
  第三十一回 骊山老姥征十八仙诗 剎魔公主讲三千鬼话
  登州府蓬莱阁,规模宏丽,为天下第一名胜。正中一阁,直碍云霄,曰蓬莱。左与右复有二阁,体势稍亚,上通复道,参差联络,屹立沆瀣之中,宛如三岛。洋洋渤解,阴晴变幻,诚然大观,乃尘界之五城楼也。大罗诸仙子要与月君称贺,鲍师克定日期,在蓬莱相候。所以预为安设齐整,到先请受贺的主人来登临鉴赏。
  当下月君见正阁左、右两壁厢都安着水晶玻璃镜,光明泠彻,与武后镜殿无异。前列着殊花奇草,又与陈后主移春槛彷佛;后面设有十二迭步障,空蒙宵霭,似有若无。月君道:“六朝宋主设一屏风于殿上,表里洞然。呼百官示之,皆对曰无,但以手摸之,略有微碍,较之此屏,恐亦不相上下。”曼师道:“此乃鲛人口吐之丝,龙女所织,掬之不盈一握,真乃希世之宝。”月君道:“妙是妙极了,尚少一部希奇的音乐来配他。”
  曼师道:“有,有!若要音乐,还有个屏风。”鲍师道:“老比丘尼来献宝了!我知道剎魔主有架天乐屏风,原是唐朝杨国忠的。”月君接着问道:“可就是水晶屏风上雕刻的三十六个美女,灯前月下,一个个会走下来歌舞奏乐的么?”鲍师道:“是也。杨国忠这蠢东西,疑是妖怪,锁闭在空楼上,不敢用他。迨后为安禄山所取,美人一个也不肯下来,要把火烧灭他,忽然不见,却是剎魔主摄去。这只当做劫夺来的,没要紧替令甥女装体面哩!”曼师拍着手大笑道:“鲍老的学问,原只如此!那座天乐屏风,本是舍甥女宫内的。只因太真出世,特赐与他,助倾国之用。不期明皇竟痴想着屏上的美人,太真恐怕夺宠,所以赐与国忠。那国忠、禄山,岂能享受这天乐?舍甥女仍取回去,是物归故主。你这假斯文,休得谈今说古,惹人笑话!”
  鲍师也笑道:“我说来试试你,不知几时打听在心里了。”月君道:“此屏我未之见,借将来到也新鲜。”曼师冷笑道:“新鲜不新鲜,司空见惯,值不得半文钱!难道剎魔主来,也教他只看自己的屏风不成?”鲍师道:“你们的眼睛,是易耍的。可晓得梨园子弟把唐玄宗与庄宗国家多倾覆了?而今绝色者出在苏州,每班内挑选几句,摄其魂魄来做戏,如叶法善摄李北海魂魄写碑文一般,比日常倒好。只此就可耍得他眉花眼笑!”
  月君道:“好,人间幻事,无逾于此。独是缺少美酝佳肴。”鲍师道:“也有个法儿,只勉强些。把那上好的素菜,其性滋润者,蒸熟捣烂,干燥者,炙炒磨粉,加以酥油、酒酿、白蜜、苏合、沉香之类,搜和调匀,做成熊掌、驼峰、象鼻、猩唇,各顶珍馐样式。再雕双合印板几副,印出小鹿,小牛、小羊与香獐、竹鼬及鸡鹅、鲥鲈、虾蟹、巢王吉、雉雀、蚩毛莺的形象,每盘一品,悉系囫囵的。又将榛松、榄仁、蜜望、荔枝、核桃、波罗蜜、苹婆果、落花参等物,亦照此法,制为鸟兽之状,再于彻后用之,省得滋味雷同。其果品都用新鲜的,如闽、粤、洞庭诸处及燕地豆大之茄、蚕大之瓜,晋中枣大之朱柿,西江米大之菱角,东吴指大之燕笋,玉井船大之雪藕,度索山盘大之碧桃,皆顷刻可以咒成。酒必须剎魔主的扶桑花酿,只此难些。”曼尼道:“又来激我!我却取不动他的。”月君道:“是便是。假的一半,借的又一半,这像个什么样?”
  曼师道:“这是绝好的样!你看五伯假仁借义,列国诸侯谁不怕他?韩信假立为齐王,竟做了真的。刘先主借取荆州,竟成了帝业,如今世界,还有父是假的,儿子是假的,连娇妻美妾也可以借用得的哩!”月君、鲍师几乎笑倒。于是曼师便去借了天乐屏风并扶桑花酿,及各种珍羞果品,皆整顿停当。
  三月十一日彩霞时候,月君与曼、鲍二师,凴栏凝望。早见海天外,虚霭氤氲,非烟缥缈,鸾鸣鹤唳,群真冉冉飞来。
  共是那几位:
  素女九华宫主玄女之妹。
  骊山老姥地仙之祖。
  樊夫人仙卿刘纲之妻。
  云英樊夫人之妹,裴夫人之妹,裴般之妻。
  董双成西池仙女。
  魏元君名华存。仙卿刘幼彦之夫人。
  杜兰香曾降于张硕家。
  萼绿华曾降于羊权家。二仙子皆瑶池侍书。
  麻姑蕊珠宫仙子,曾降蔡经家。
  瑶姬帝女也,谷云巫峰神女。
  秋蟾广寒侍女。
  龙女南海大士女弟子。
  弄玉箫史之,居琼楼。
  黄姑天孙侍儿。
  吴彩鸾文箫之妇,同居瑶岛。
  天台女刘晨所遇,居桃花洞。
  金精女张氏女,名丽英,金精星。
  长沙王吴芮欲聘之,乘紫云而去。
  月君等迎接众仙子入前阁。云英周回一看,笑道:“都是水府的好东西!”又从复道进至中层正阁,一一分宾主稽首行礼毕。内中唯骊山姥、天台女系是初会,各致倾慕之诚。其余仙子,是在上界常到广寒宫的,皆算故交,彼此各叙一番契阔。
  曼师道:“且请坐了再叙,何如”于是群真互逊,骊山姥坐了东首第一位,次元君;西首第一位素女,次瑶姬;余皆以升仙先后为次序。月君坐主席,曼师南向,鲍师北向坐定。
  众仙子各命侍女献上礼物,为月君称贺。骊山姥献的是个针儿。曼师道:“这是仙姥补道衣的了。”老姥云:“就是神杵磨成的,曼师休轻看了!”便念出四句偈云:飞腾万里,无影无形。贯人心孔,顷刻亡魂。三军六师,此针可平。
  月君稽首而受。次素女,献的凤毳。囊内缄着禁炮符,题有赤文龙篆,云:“后二十年临难启看。”乃是玄女娘娘赐的。
  月君东向跪捧拜受。又龙女献的柳枝一小枝,是大士净瓶中摘下的。龙女传大士法旨云:“后五年岁大荒旱,以柳枝蘸水,望空洒去,即降甘霖,可救数百万生灵也。”月君向南口称大士圣号,九叩而受。又董双成献的系蟠桃核雕成小舟,篙师、舵工,皆灵动如生。并传西王法旨云:舟如半块,容人三千。放之溟海,直上青天。
  月君向西拜受讫。外樊夫人献的是八宝如意。华存献的是紫电裙。云英献的是玄霜。曼师道:“成了个江湖上的医生,将丹丸做人情了!”看萼绿华献的玉条脱一对,曼尼笑道:“闻得送与羊权了,怎的又带着?”绿华道:“可知是取回来的?”
  杜兰香献金凤钗一枝,说是凤化成的,簪则为钗,骖则为凤。
  曼尼接口道:“足见至宝。擘开来送与张硕,如今又合为一了。”
  兰香应道:“要分半枝来送曼师,只可惜尊头用不的。”再看弄玉献的是凤箫一枝。曼尼道:“箫都送却,从此箫郎是路人矣!”
  时麻姑正献神鞭,弄玉笑道:“这句话该把神鞭照着光头儿打一下!”曼尼道:“我闻得蔡经当日曾受过二十鞭,难道我就一鞭也禁不起?”众仙子皆笑。又看了金精所献金母,云系金炁结成,不论铜、铁、铅、锡,一点皆化黄金。曼尼曰:“你这个算不得礼物,却是贿赂公行了。”月君谢道:“我也是个贪官,到喜的干折。”众仙又大笑。只见巫山神女舒开玉掌,献出一片东西,名曰:“云魄”,垂之如幕,张之如幄,乘之则是五朵彩云,卷之则无异丝缕。月君即命挂于阁前。又秋蟾献素鸾鸟一对,大如蝴蝶,善能掌上舞,并述许飞琼意云:“所献的就是月君娘娘之家禽,无非要娘娘思怀故宫之意。”月君各谢受毕。外彩鸾仙子献手书《道德经》一卷,说:“在锺陵时,临过五千卷,悉售于人间,唯此卷最为得意,收藏千有余载。
  这是算不得礼的,谨请法眼指教一二。”月君赞赏曰:“骨劲神逸,卫夫人所不若也!”又天台女献五色灵芝一朵,曰:“此芝已产千年,近来光彩奇异,想是应该显耀时候,所以彩献太阴主。只恐曼师要笑话哩!”月君忙稽首道:“五老四皓,亦未见此神芝,余何幸而得焉?”曼尼却瞅着黄姑说道:“休赞!休赞!我是个穷和尚,即没有彩鸾子写的半张纸,又没有天台女彩的一茎草,只索学天孙娘娘,差个侍女来口贺口贺罢了!”
  黄姑道:“曼师也忒性急。”随将手望空一招,天上飞下个淡黄色的雀来,背上负着件东西。月君等看时,是个素锦袱。黄姑打开,取出一领朝衣,乃是天孙织的,名曰开辟一炁天衣。
  有词为证:此丝不是冰蚕丝,不是鲛人丝,乃是一炁之缕,似丝非丝,此色不是丹青色,不是点染色,乃是五彩之精,非色似色。闪动处日月争辉,飘举时烟霞失态。戥称只好重三铢,手握只堪盈半掬。来朝上帝,星官仙吏尽躬身;着向人间,凶煞魔神皆丧魄。六六三万六千道光华,正看侧看,虽然天眼不分明;八八六千四百样花纹,有相无相,即有如来难说法。
  黄姑、曼尼就与月君穿上,群仙莫不称羡。月君道:“唐姮承天孙娘娘恩逾海岳,历劫难报,又蒙赐此开辟天衣,如何消受?妾闻天孙娘娘宫殿在天之中央。”乃望空叩谢。黄姑述天孙娘娘法旨云:“月君日后服此天衣,升阙朝帝,当再相会。
  今数期尚远,千万珍重。”月君不觉双泪交流,俯伏不起。
  这却为何?只因触动了当日受天狼星一番挫折,沦谪尘埃,怨仇未报。虽然洞悉前生,却也不知未来定数,今闻数期尚远一语,也不知将来得升天阙与否,所以感伤起来。正见月君道心日笃之处。云英在旁微笑道:“我们做仙人享的是清凉淡泊滋味,若论起繁华威福,还是下界。只今谁可学得月君?
  何必悲伤呢?”曼尼道:“若照云英妹子这样羡慕,你就来代了月君,却不是好?”云英笑道:“只怕不准。”曼师道:“准代!准代!但只是不要同裴郎一齐来代!”众仙子大笑,月君亦为破涕。鲍师道:“如今且把礼物收拾过了,大家饮杯酒,看回戏罢。”
  月君脱下天衣,付与素英,一齐收入后层阁内,拱请众仙子入席,又命素英、寒簧相陪仙媵宴于右阁。月君令女弟子,每席一名,捧壶斟酒。素女呷了一杯问道:“此酒何来?比上界的琼浆玉液,又是一样滋味。难道人间有此酒么?”曼师道:“是老尼所造。”云英道:“只这酒就强似天上。”众仙子道:“这却不错。”少顷,捧上肴馔。众仙子见是囫囵的小鹿、小羊,大以为怪。杜兰香道:“莫非月姊用荤么?”曼师道:“你们这班仙子,只好充数。却不是唐僧见了人参果,说是小孩儿的。且请吃了批评不迟。”骊山姥注目一看,把箸儿在熊掌中间一分,大笑道:“月君耍戏法儿哩!”
  月君道:“还有个真戏法,再耍耍。”遂命女弟子移下鲛丝步障,摆开天乐屏风。时正黄昏,阁中四十九颗明珠,周围悬挂,照耀与白日天异。只见屏上走下十二个美人来,皆是汉宫妆束,歌的歌,弹的弹,吹的吹。其声靡靡,其韵扬扬。正不知为何曲。歌毕,一齐上屏。却又走下十二个来,举袂扬裙,分行齐舞,或如垂手,或若招腰,或有类乎霓裳。左右上下,或正或侧,或疾或徐,其态摇摇,其势翻翻,亦莫辨其为何舞。
  舞毕,也上屏去了。却又走下十二个来奏乐,乐器是笙、箫、筝、笛、琴、瑟、琵琶、云锣,响板,其始悠扬,其阕萧飒,不似钧天,不是雪璈,亦非天魔之乐。众仙子皆呆脸相看。樊夫人道:“我虽不能知此,大概是淫声,不知月君亦奚以为?”
  曼师道:“仙子不怕淫,有何妨碍?”骊山姥道:“大概已领略,撤之可也。”
  月君乃命将屏折转。鲍师道:“如此,则寂寞了!何以侑觞?”骊山姥见众仙子闻了此乐,若有所思,遂道:“文人饮会,尚且分韵联诗,何况神仙?我不合坐了首席,要出一诗令。”
  月君道:“这是仙家本等,即请发令。”骊山姥道:“令是我出,诗不拘是谁先做,要说的生平私有之事。”月君道:“仙真焉得有私?”骊山姥道:“亦有之,但与凡世界女之私有别。”曼尼道:“我乃释门,从不学这些方丈和尚,不参禅,不诵经,只做两首诗儿,到处去结纳官府,我与龙女不在其内。”骊山姥道:“这个遵命。但求曼师做个监察诗酒的御史,行些春秋诛心笔法便了。”曼尼道:“那是老尼最能不过的。”于是骊山姥举手云:“吟诗不论次序,先成者先乐。”众仙真口中不答,心里想道:“这个没搭煞的老姥,想是风了!那样新戏文不看,却要做什么私情的诗!除非你是老不害羞的,做得出来!”
  月君心上了了,一面吩咐侍女们换新鲜酒肴,以助诗举,遂起立道:“不妨,我是已堕尘凡的,吟个样儿看看。”骊山姥道:“还是月君通达大道。”遂将藕丝绡一幅,援笔写云:曾上瑶台一黑天,银河洗尽月光圆。
  无端谪下莺花界,猜是风流第几仙?”
  云英道:“怎么是第几仙?应改为第一。有谁可称第一仙呢?”曼尼道:“还须让裴郎的夫人。”云英道:“酒令无戏言。
  令官不检,统该罚一大觥!”骊山姥道:“偏你说个第一,也该罚!”月君道:“总是我诗不好,亦当受罚。”于是各饮一大玉斝。曼师道:“后有犯者罚三爵。那位仙娘再闯辕门?”樊夫人道:“我来。”遂吟云:十二琼楼清宴还,香风吹动碧烟鬟。几回笑指瀛波浅,照我芙蓉半醉颜。
  曼师道:“却忘了刘郎也,可谓不情。”骊姥道:“诗极蕴藉,准折过罢。”云英遂吟曰:儿家自会捣玄霜,阿姊无端到鄂阳。赚取裴郎寻玉杵,迷心一点是仙浆。
  曼师道:“这却公道。服煞了云英妹子也!”云英道:“就是裴郎便怎么?我怕谁哩!”杜兰香诗云:偶访前因震泽旁,凤钗劈破醉瑶觞。人间不省仙家事,只说仙娘也嫁郎。
  曼师道:“岂不觉勉强些儿?”萼绿华诗曰:神仙从不怕尘污,条脱君看臂有无。饶尔曹唐诗一笑,萼华依旧在玄都。
  曼师道:“两手条脱俱无了,还亏你装硬汉哩!”麻姑诗曰:我是千春处子身,仙郎相见不相亲。谁思指爪堪爬背,一百神鞭了夙因。
  金精女诗曰:不是神仙不是精,凤鞋每自御风行。请看想杀吴王芮,白骨坟前磷火明。
  魏元君诗曰:绀发琼姿水玉神,容华老后又生春。漫言伉俪刘郎在,蓬岛何曾有暮云。
  董双成诗曰:儿爱瑶池水至清,翩然窄袜踏波行。素华流影仙衣动,皓月清波共有情。
  骊山姥道:“双妹之诗,有情无情,无情有情,是情非情,非情是情,何其妙也!”曼师笑道:“这是做闺女的故态。”双成举大杯酌与曼师道:“为法自弊,请罚三杯。”曼师饮毕,笑道:“我如今要做缄口御史了!”骊山姥吟曰:针磨铁杵骊山顶,只有长庚曾见影。聃老不娶我不嫁,阴阳匹立谁能省?
  云英笑道:“如此白发婆婆,就见些面也不妨,何况影儿?”
  曼尼道:“犯上了,该罚十杯!”骊山姥道:“让过他罢。只说是但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哩!”云英道:“好!好!不像那没头发的心肠忒狠。”曼尼道:“骂得毒!不饮十杯,我将戒刀把贤妹的头发也削个干净!”众仙真皆大笑,共劝云英饮了三满杯。鲍师道:“我也有诗,不知合式不合式。”吟云:仙子无情但有缘,缘来便得见婵娟。生平喜疗相思树,龙女才郎合一笺。
  曼尼道:“诗是不错,只是有了你这个散相思的五氲使,天上人间,都不得干净!”说未毕,众仙皆大哗,道:“总被他一言抹杀,情实不甘。要罚一百杯!”曼师道:“不曾备得许多酒。”月君道:“每位罚一大杯罢。”樊夫人道:“我是要罚他三杯的。”曼师道:“是了,他也曾与妹子做过小撮合山的。”众仙把酒齐送前来,曼师一一受罚,道:“今日以一小光头而落在众仙娘道门之内,自然要输的了!”众仙真道越发可恶,要跪罚三大杯。骊山姥道:“话儿巧些,我来陪他受罚罢。”众仙方才歇手。瑶姬就呈诗云:朝为行雨暮行云,云雨何曾染电裙。明月一轮峰十二,漫传宋玉梦中文。
  曼师道:“襄王何在?虽然这是昏君的梦儿,饶过了。”弄玉诗云:箫史吹箫彩凤回,双双齐跨向蓬莱。谁知天上神仙侣,浩劫还搴彩袂来。
  吴彩鸾诗云:十二楼台大赤天,儿家姓字注瑶编。不妨携却文箫子,共向西池拜列仙。
  天台女诗云:年年花发洞门香,尘梦那知仙梦长。春露欲晞秋蝶老,刘郎已不认仙乡。
  秋蟾诗云:不夜瑶台月似霜,素鸾亦学舞霓裳。儿家独倚娑罗树,消受天风浩劫香。
  黄姑诗云:人间乞巧信无端,乌鹊何能接羽翰。我是天孙旧侍女,明河一笑倚栏杆。
  月君击节道:“黄姑贤妹之诗,可谓千秋吐气!曹唐、李群玉辈,何物竖子,辄敢冒渎帝女?我若为阎罗天子,当碎割其舌,罚他做个哑狗!”素女道:“尤可恶者,世人以黄姑为牛郎,不知上界之牵牛星,犹之乎人间之有牵牛花,命名若此,乃说是牛郎,银汉是素秋金炁之精,犹之乎山川之有金银气,乃认为江河之河。仙人御风乘雾,弱水三千,莫不飞渡,何藉舟梁?而乃妄设乌鹊为桥。天半刚风,无论是人是物,一吹即化为尘。当二三月暮春,风气上行,飞鸟从风而上,化为游丝,岂乌鹊可以直登青冥耶?此皆梦寐呓语。愚人固不足责,乃文人才士,竟有形之咏歌者。”瑶姬接口道:“文人才士之妻女多喜淫者,即此报也。”曼尼道:“彼且云天上犹然,况人间乎?所以庶民之家,妻女淫者,或杀或出,反要振作一番。至于宦绅人家,则多纵之听之,而恬然不以为怪,虽云报之,反若从其意者。”骊山姥道:“真正快论!且请教素女娘娘之雅制。”
  素女道:“我到忘了。”乃吟云:珠宫宝阙郁岧荛,帝女高居绛节朝。双剑劈开千百劫,英雄无数一时消。
  月君赞道:“真是掌劫法主之诗!黄钟一响,我辈瓦缶无声矣!”曼尼道:“不妨。二雅之音,与郑、卫同列。”云英道:“且祝我等遵骊道姥之命,勉强以无情吟作有情,何至比之淫声?真个太欺我道家了!我也要你做一首。若再恃强,我定。。”曼尼道:“我定怎么?”云英道:“我定把你光头做木鱼儿敲!”众仙子道:“这个曼师也难却了。”曼尼道:“小尼头儿,当不起众位娘娘看上了他。待我吟来。”乃援笔挥云:我是比丘尼,不解风流诗。触恼众仙姑,吟出须菩提。
  骊山姥道:“是了,是了,看大士面,让他罢。”月君道:“十八仙中一个尼,这诗是少不得的。”
  鲍师道:“请举箸儿再耍。”杜兰香道:“看这肴馔,又是簇新式样。”董双成道:“味儿清芬,反觉后来者上。”金精女道:“怪得果核都成了精?”萼绿华说:“天厨星也没有这巧思。”
  樊夫人道:“太巧了,天心所不用。天台妹子是地仙,可将此方去试试。”曼尼道:“刘郎不来,谁与试呢?”天台女道:“曼师忒利害!凭你怎样要罚的。”云英道:“罚酒便宜他,罚一杯凉水!”曼尼道:“情愿!情愿!云英妹子的凉水,就是裴郎的琼浆呢。”月君道:“这是要罚的。”曼师笑饮了三爵。骊山姥道:“我们如今该说些本分话了。”曼尼道:“本分是第一种的妙话儿。”金精道:“尚未曾说,怎知其妙?”曼尼道:“妙!妙!本分是个玄牝儿。”月君与众仙子笑得都像弥勒佛的口合不上来。
  于是起身作别。云英附耳与曼尼道:“日后月君归到瑶台,可带这一座美人屏去。”曼尼大声:“利害!利害!”众仙子惊问,曼尼道:“云英妹子看中意了屏上美人,要几个与他裴郎为妾。我想这美人的主儿,是狠恶不过的,所以说个利害。”
  月君道:“我未曾说得,这屏从剎魔宫中借来的。”众仙子道:“原来怪不得有些妖气。”曼尼道:“原是与妖精看的。”弄玉道:“我们今日都输与曼师了。”遂各向月君稽首而散。你看众仙姑:吟吟浅笑,乘素鸾,跨紫凤,非烟飘渺;淡淡微醺,骖玄鹤,驭彩鹓,佳气氤氲。或驾绿琼车周,罡风道上,不闻转毂之声;或御班麟辇,太虚影里,难窥践趾之迹。正是:翠盖霓旌,凌乱一天斜照;朱玉节,贯穿半个清蟾。片刻之间,飘然而散。
  月君独自倚栏凝望,半轮明月,早已出海。只听得曼师在背后笑道:“望什么?”月君回头,见剎魔主从中阁出来。月君疾忙迎上,笑说道:“愚妹望眼将穿,我姊姊却在家下。所谓睫在眼前常不见,于道远矣。”曼尼道:“这就是舍甥女的古怪。”剎魔主道:“这就是家姨娘的今常。”曼尼道:“是怎说?”
  剎魔主道:“今之常人,见了大英雄豪杰,皆道是古怪哩!”月君大笑,与剎魔主行姊妹之礼,各叙了几句寤寐怀思的话。鲍师亦已到来,与剎魔主稽首毕,同逊剎魔面南而坐,月君向北,曼尼在东,鲍姑在西。阁后忽走出绝色美人,都是番装胡服,百来个,送上礼物。端的希奇无价,旷古未见的。一猫儿眼,二祖母绿,三龙鳞簟,四雾雀扇,五狮发靴,六是须箸,七能言石,八解语松。又有半寸来的猴,一寸来的人,蝇大的仙鹤、孔鹤、凤鸾之类,尚有不能知名数种。月君起身拜谢。命素英、寒簧收进,又命聂隐娘陪诸魔女在右阁设宴。
  剎魔主道:“昨夜这些俏丫鬟在这里做怎么来?”曼尼答道:“为见了屏风,都却了春心哩!”剎魔主道:“如何这等易动?”月君道:“爱之耳,非动也。这是曼师的戏言。到因骊山姥要做风流诗,奈何了诸仙子一番。”剎魔道:“诗安在?”
  月君遂令素英呈上。剎魔主逐幅看毕,见了曼尼的四句,笑道:“不意姨娘如此出丑,竟自画出供招。待我题一首来压卷。”
  遂取笔大挥道:一拳打倒三清李,一脚踢翻九品莲。独立须弥最高顶,扫尽三千儒圣贤。
  月君惊赞道:“三教一笔抹杀,真乃大雄也!”剎魔主大笑。
  月君遂命摆上酒来,说:“下土尘羹,恐污姊姊之口。”剎魔主道:“我自己也带着。”曼师道:“他是回回的女儿,不肯吃别人东西的。”月君道:“虽然,也要求姊姊略尝尝。”剎魔主吃了些,道:“这个西施舌、珠柱鱼乍与偏凉汀鲫鱼,都有味,但是没筋骨,清客吃的东西。”又呷了琼浆,道:“太清冷,不能熏蒸神气。”遂令众魔女将龙肝、凤髓、麟脯、鸾胶之属献来。片时,用了十数盘,又连饮扶桑酿七八壶,乃向月君道:“我最恼的这些歪男女,修持错路,都说着了魔头,他那里知道着的是迷,到了黄泉路上,化作尘埃,还想着家下亲人哩!
  若着了魔,就是我道中人,会得通灵变化。”曼师接住说道:“怪得月君灵变,原来着了甥女的魔了!”剎魔道:“他在将着未着之间。我看姨娘,到着了南海的道儿。”鲍姑笑道:“曼师本质还存,在半着半不着之间。”曼尼瞅了一眼。剎魔道:“南海不男不女,非阴非阳,这个道儿最不好。若说是女身,何以称为大士?若说是男身,何以不是妙庄公主?”
  月君见说得可骇,就支断道:“曼师昨日如龙,今日如晰蜴,已降服了。姊姊留着些罢,妹子要执经问难哩。”剎魔主道:“尔所执何经?所问何难?”月君道:“问三教轮回。与魔家之同异。譬如从魔道中转而为人者何等样?由儒释道转而为人者何等样?如今只就女身论之。”剎魔主道:“问得妙!问得妙!彼儒释道中轮回者,有贵贱、贫富之不同,有强弱、智愚之各异。或男转为女,或女转为男,或转而为禽、兽、虫、鱼。
  若我道中出世者,有富贵而无贫贱,多刚强才智而无昏愚庸弱。
  其无异类,不待言而可知。男女大概如此。若只论女人,名垂青史,可以历数者,如妹喜、妲己、褒姒、骊姬、西施、始皇太后、夏姬、郑袖、虞姬、吕后、飞燕、合德、梁冀之妻、阴丽华、迟昭平、甄后、潘淑妃、张丽华、太真、花蕊夫人、胡太后、萧太后、太平公主、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洗夫人、吕母、貂婵、上官昭容、征侧、征发陈硕真,大都色必倾城,才必绝世,其谋猷智略。驾驭丈夫,操纵帝王,不颠倒一世不止也。若有与之争宠夺能者,如吕雉抉戚姬之眼目,而投诸圂厕;武曌之断萧妃手足,而埋诸酒瓮,未有不至糜烂者。彼必败,我必胜,千古同一辙也。若论其淫,必异乎寻常;若论其烈,亦越乎殊类。守节者则未之有,性不能消受冷静之况也。”月君道:“妹子闻一知二,总是三教与魔道适相会合,势不并立也。但或丈夫而同出于魔道轮回者,当何如?”
  剎魔主道:“此妹喜、妲己、虞妃之所以身殉其主也。”月君道:“更有请者,如吴王夫差,是由何道来的?”曰:“我道中来。”
  月君曰:“若然,西子何随范大夫乎?”剎魔曰:“西施自沉于江,后百余年有渔人网得,颜色如生,曷常从范蠡耶?世之黠者,造此言以笑夫差,遂相沿于后耳!”月君曰:“始皇之母,何以受制于其子?”曰:“彼已亡秦,是将衰之候,且始皇亦由魔道,女固不能敌男也。”月君又问:“甄后何以为曹丕所杀?”曰:“甄氏原有憾于袁熙,熙死而归丕。丕亦由我教中来者,岂能容其私怜子建耶?”曰:“洗夫人又何以故?”剎魔曰:“彼掌兵权,杀戮甚繁,足以消其性气。如吕母、征侧、征发昭平、硕真,皆然也。”
  月君又问:“然则三教轮回为后妃者,可得闻其略与?”
  曰:“观其因,可知已。如薄太后之好黄老,班妃之好佛,邓后之好经书,各有其夙好之因。然而忘却本来,不过为寻常妇人而已。至于我道,则全是煞炁,岂特不忘,且有已甚!
  又必有故而出,应运而兴,数完则仍归本位。非若三教日夜轮回,颠颠倒倒。量其功过、善恶而为升降者,”因指着左右侍立的道:“他们前生,总是当权之妃后,次亦王公之夫人。今若转生,依旧如此。其才与福,毫发不爽。其运与数,锱铢无误。是生来夷灭三教的。”月君曰:“世多有大官之妻,而能使丈夫畏之如虎者,不由魔道乎?”曰:“皆是也。是则彼之女婢,其福虽略差,其才却亦不减,是以能行杀戮。即如上官昭容,系阿环之爱婢。大抵婢之至下者,犹得为二、三品之妻,再下则绝无也。”月君曰:“如明妃、钩弋、韦后、萧后、羊后之类,是彼教中来者耶?”曰:“明妃不偶,钩弋无权,韦后被戮,萧羊偷生,我教焉得有此?”
  月君尚有欲询,鲍师道:“旷劫奇谈,不可尽泄,且听笙歌如何?”剎魔道:“是何笙歌?”鲍师道:“昆腔子弟。”剎魔道:“好。”即命演来。曼师道:“戏没有点,演恁么?”月君命演《牡丹亭》。剎魔看了一回,笑道:“是哄蠢孩儿的。”
  看到《寻梦》一折,剎魔主道:“有个梦里弄悬虚,就害成相思的,这样不长进女人,要他何用?”向着扮杜丽娘的旦脚一喝,倏而两三班梨园都寂无影响。剎魔主道:“恁般虚晃。”遂大笑起身,向月君道:“你若到了月殿,何时再会?”曼师道:“那月儿不从须弥山顶上转么?”剎魔主道:“只这一句,姨娘可谓收之桑榆了,究竟是我道中齿牙。”即呼众魔女曰:“去。”
  都冲屋而上。月君忙向窗外看时,但见月色惨淡而已。
  月君道:“神仙御风踏雾,都由空处。有能透山石而走者,亦必破裂一道。今屋瓦寂然无声,神通之大,真不可测。”曼师道:“若无神通,何能与如来三清抗衡?我自皈南海,也怕见他。”鲍师道:“怪道你学了太庙金人,三缄其口。”月君道:“这是曼师以大事小之义。”次日后土夫人,五岳圣妃来贺,又四海五湖龙君之夫人,及各山川神女,次第朝谒,到十六日才止。满释奴早传进奏疏一折,是吕军师留下的。月君览之大惊。那知道王师神速,寂无声,似从天降;更堪嗤番将雄强,陡惊心,恰逢狮吼。要看何事,只在下回。
  第三十二回 两奇兵飞救新行殿 一番骑廛战旧细君
  建文五年春正月,有塞外俺答,闻知中国内变,燕王自称年号为永乐,便统精骑三万前来,叩关请贡。实系窥伺衅隙,需索金币之意。边报到了南京,燕王这一惊不小,因集百宫廷议。姚道衍进曰:“北平以居庸为锁钥、辽阳为屏蔽,密迩诸部落朝发夕至,脱有疏虞,长驱莫御。我太祖起义在南,故都南京。陛下兴王在北,宜都北阙。今宜迁都于燕,临之以天威,示之以信义,彼必屈而自服。此目前之形胜,万世之良策也!”
  燕王曰:“卿见与朕适合。但寇临门户,未遑迁徙。朕今亲率六军,直临关外,相机进战。一面修整宫阙,驻驾北都。卿仍辅佐太子,留守南京,俟平青州,然后北迁。但必得几个威望重臣,以安江南黎庶之心。卿可公举荐来。”道衍与廷臣共荐文臣杨荣、茹常、夏元吉、蹇义、刘竣黄淮、古朴、芮善等,武臣张辅、陈璮、王佐等。燕王准奏,以姚道衍为少师,总理军国大事,夏元吉为户部尚书,蹇义为兵部尚书,杨荣为礼部尚书,茹常为吏部尚书,古朴为工部尚书,刘俊为刑部尚书,张辅为镇国大将军,陈璮为护国大将军,王佐为留守将军,黄淮、芮善为经筵学士,共辅太子。其余文武大臣,随驾北行。
  至桃源地方,羽檄报到,登州已失,寇势甚大。燕王曰:“此疥癣疾耳!但恐遁入海洋,结连倭夷,亦为后患。”乃命李远为平寇将军:“汝可统领二万雄兵,为朕踏平三郡。若大兵未经临城,先迎接者,方准纳降;倘敢抗拒坚守,破城之日,尽行屠戮。”李远曰:“此寇起于大盗,多亡命之徒。请选猛将二员,为臣臂指之使,克日便可扫平。”燕王大喜。随拣骁勇番将两员,一名火耳灰者,一名王骐为先锋。自把玉杯,执李远之手,酌而送之,曰:“当日卿救永平,不出一月,建立奇功。今次奏绩当亦如是。”李远曰:“诚如圣谕。”于是叩辞燕王,分路进发,直薄青州。
  城中早已整备,开门迎敌。燕阵上王骐,与董彦升大战三十余合,骐拖枪佯败,彦升骤马追去。不妨王骐善用标枪,飞手一掷,正中左眼,坠于马下。张伦、余庆两将齐出,舍命救回,伤重身亡。燕军每日索战,无敢出敌。李远便令军士解鞍散甲,裸体辱骂。铁定九年少性刚,按不下心头的火,点起二千将土,飞奔杀出。燕军跳起来,乱窜而走,都穿入山坡、树林内,且走且骂。定九马到林边,恐有伏兵,方欲勒住,忽一声吶喊,定九已连人和马,跌入陷坑。挠钩、套索乱抛将来,活捉去了。林内弩箭如雨,将士不能奔救。火耳灰者又率番骑掩至,二千军逃回城者,不上五百余名。燕兵遂四面围定,昼夜攻打。新附诸文武等,皆欲逃去。李希颜与王琎,朝衣朝冠,哭于行殿曰:“臣向者偷生,只为欲图恢复。今若脱有不虞,臣即抱圣像、玉圭,自焚于行宫,决不为贼子所辱!”于是诸文武皆涕泣,誓死坚守。
  飞报到登州,已是二月十二,月君正与女仙真宴会之日。
  吕军师传集将士,下令曰:“青州危在旦夕,若有意外,则新立行殿必遭焚燹,难以号令天下。此行即勤王救驾,非同小可。
  谁敢先行?”董彦杲、满释奴同声愿往。阶下诸将,个个争先要去。”军师随下令:“董彦杲、宾鸿、刘超、卜克、小皂旗五位大将,尔等于各营中各挑一百名敢死勇士,健马一千匹,限今夕酉刻起身。十三日夜子时,攻劫敌寨,务获全胜。违限一刻者斩!”众兵士皆披软甲,不带弓箭,不执旗帜,手中只用笔管钢枪,腰间只跨两刃钢刀,衔枚而走,马倦即易,砍寨之时,却要人人吶喊,如千军万马一般。追奔不过十里,疾回守城,俟后队兵马来到,别有军令。”董将军等遵命,即结束星驰去了。军师又命阿蛮儿、孙翦、楚由基、彭岑、瞿雕儿五员大将,各领军一千,于十三日卯刻起行。限十六日夜半劫寨破敌,追奔二十里,便回扎营城下。自率大军,于十三日申刻进发。
  满释奴见调不着他,大声道:“军师以番将火耳灰与小将有旧耶?不可调遣么?小将与他要决一死战,上报公仇,下泄私愤!只用女兵一百,不必烦动大军!”军师谕曰:“非此之故。
  汝乃圣后亲近之人,现掌启奏,未经奉旨,不便私调。今有奏章留于将军转达。”满释奴不得已退去。于十六日清早,方得送进。月君展视毕,赞曰:“军师之断,利于铦锋。”满释奴奏道:“火耳灰者骁勇无敌,小将颇能制之。愿得女兵三十名,前往取其首级。”月君笑曰:“夫妻反目至此!”顾谓聂隐娘曰:“汝可用缩地法,于今日午后,令其交锋。”释奴大喜,与隐娘同去不题。
  且说李远亲自督率,并力攻城。自初七日起,至十一日未刻,打破西北角,燕军奋勇齐登。正值新来武将宋义带领数百军士,都拿的乱石头,雨点般打去,皆纷纷坠死城下。两边排着强弓硬弩,射住来军,登时修筑完固。燕兵又攻两日,反多折伤。兵士困惫,皆出怨言。李远只得传令退军二十里下寨。
  业已九昼夜不解甲,一闻令下,正如死囚遇了恩赦。到得黄昏,各人拥被而卧。李远又料城中胆裂,断不敢夤夜出兵,随传下暗号,令小心巡更,自己亦觉神思昏沉,归帐安寝。时正二月十三夜三更时分,董彦杲等五将,拔寨而入,人人吶喊,杀声震天。燕军在梦寐中惊觉,有和衣枕戈者,尚能奔逃性命;其脱衣安寝者,惟有伏地受砍,一个也走不脱。那时李远在中军,急得走头没路,扯断缰绳,骑匹划马,望后营而逃。二员番将,随后赶来保护。幸亏青军只有五百,紧紧赶杀了一程,自回青州去了。
  李远走到天明,方知后面并无追兵,坐于地上痛哭道:“我自随皇上起兵,百战百胜,何曾如此败衄!有何面目见我主上?”随欲掣刀自刎。二番将亟止之,曰:“黑夜误中贼计,何足为虑,主将何短见至此?”李远曰:“卿等有所不知,此非青州之兵,乃登州之兵也。计算程途日子,止一昼夜工夫,其内必有善用兵者。眼见此城难破,大功难成,不死安待?”
  二将曰:“主将高见,虽看得透,然一死不足以塞责。还须招徕兵卒,再进决战。我二人誓不与他干休!”李远收泪谢之。
  残兵稍稍聚集,差不多折去其半。李远抚恤一番,休息两日,摇旗擂鼓,大张声势而进。
  正遇满释奴、聂隐娘率领三十名女兵,一字儿摆开,当道拦祝火耳灰者见止数十个妇女,一骑马、一条枪,直冲过来。
  满释奴舞动双刀,劈面架住,大骂:“反国逆贼,有我在此!”
  火耳灰者定眼看时,却是老婆,吃了一惊,随骂道:“泼贼妇!
  有何颜面见我?”释奴道:“你是反贼,罪该万剐!到有颜面见我么?”火耳灰者大怒,挺枪劈心刺来。满释奴闪过,双刀齐下,一夫一妇,大战五十余合。天色已晚,各自收兵,安立营寨。隐娘道:“我们止二三十人,要防他夜劫,这却须用道术了。”遂令砍伐树枝一大束,剁作四五寸的数千条,暗画灵符,运口气噀去,都变作关西大汉,四围团团守住营外,方与释奴回帐安息。
  火耳灰者进禀李远道:“敌人兵止数十,辄敢对立营寨,小将夜半前去,尽斩首级,以献麾下。”李远道:“用兵之道,或强而示之以弱,弱而示之以强,如何料得定?”王骐道:“主将也太谨慎了!眼见几十个泼老婆,就都是一丈青,也杀他个尽情!主将请安守寨栅,我们两个也只各用三十来人就够了。”
  李远不能拗他,听其自去。正是十六日夜半,登州来的瞿雕儿、楚由基、彭岑、孙剪、阿蛮儿五员大将,奉吕军师将令前来劫寨,恰好与二番将相遇。火耳灰者见兵马甚多,心中吃了一惊。
  只道老婆也来劫寨,拍马挺枪向前杀进。谁知多是生力兵,把六十余人卷在重围之内。二番将左冲右突,脱身不得。正在心慌,忽西北角上喊杀连天,稍稍分开,甫能乘势拼命杀出。乃是李远恐怕有失,亲来接应。月色朦胧,互相混战。青军皆奋勇争先,以一当十。燕兵乃惊弓之鸟,十不敌一,大败而走。追有三十余里方回。
  却见大路上扎下个大寨,寨外都是壮士守着,又无旗帜。
  诸将勒马看时,既不是燕兵,又不是自家的人马。昨夜如此相杀,怎不见这枝兵马?心甚狐疑。阿蛮儿便拍马向前,厉声喝道:“是恁么贼兵,敢在此立寨?”连问者三,全然无应。瞿雕儿焦燥,挥兵径杀将去,砍倒了几个,却不见有尸海中军满释奴只道燕兵砍寨,同隐娘飞奔杀出。见是瞿雕儿等,隐娘大笑,询其来由。雕儿道:“我等奉军师将令,来劫燕寨,已杀得他大败去了。请问仙娘何因在此?这些壮士大为奇异!”
  隐娘遂收了法术。诸将方知仙师妙用。满释奴又将来由说过,合兵一处屯扎。候至申刻,军师已到。五将备述交战,并隐娘立寨之事。军师道:“满将军报仇心切,随营听战。外有一事,奉烦隐师。”因书数字付之。隐娘看毕,飞跨蹇卫去了。
  军师安下营寨,带领数员将士,入城去朝行阙。李希颜、王琎等接着,相陪朝觐毕。军师于袖中取出两函密札,一付与董彦呆,令同小皂旗去行事,一付与宾鸿,令同阿蛮儿去行事。
  各照札内所言,须极秘密,漏泄者斩。军师方出朝,别了诸文武回营。诸将佐进禀道:“探知燕军连败两次,兵马折去五停之四。主将李远甚是胆怯,唯有番将恃其骁勇,要来决战。又闻得各处请救兵去了。”军师道:“请救只有济南、临清两处,我旦夕间一鼓擒之,救何能及哉!”随下令将大兵撤回城内,只用三千勇士以骄其气,待他自来送死,按兵不进。
  那时李远计点部下兵士,只剩得六千余名。既不敢向前,又不能退兵,又不好埋怨二番将,心下筹思无策。有王骐偏将高强进言:“今上以一旅之师,南向而定天下;主将以二万之众,丧于草寇之手。失律之罪,又乌可逃?与其退守而死于法,不若进斗而死于疆场,尤不失为勇也!”王骐道:“这是好汉子的话!”火耳灰者毅然作色道:“今日有死无生,有进无退!”
  于是李远心中决一死以殉国。安息了两天,大犒军士,贾勇而进。望见青兵营寨,零零星星,兵不满三千,中军尤为单弱。
  李远私喜道:“今日胜之矣!”遂在平原列成阵势,下令曰:“若胜敌人一将,看我鞭梢扬起,合力攻其前营。前营一破,余皆自溃!”早见对阵上飞出一员女将,怎生打扮?
  头戴一顶紫金凤翅掠鬓冠,内衬黑绉纱,包裹着乌云细发;身穿一领蓝纻团鹤卷臂袍,外罩银叶甲,拥护着菱花宝镜。腰细如狼,束一条织就玄丝带,上扣着碧玉连环结;脚大于熊,穿一双辫成黑线靴,下踹着镔铁雕花镫。锦袋内藏着打名将的铁弹子,绣簰中插着堕飞禽的铁胎弓。手执三尖两刃刀,坐下一日千里马。
  燕阵上门旗开处,冲出一员大将,便是火耳灰者。看他怎生打扮?
  戴一顶兽吞头、乌油亮铁盔,稳簪着两根雉尾;披一件鳞砌体、水磨熟铜甲,牢扣定数缕绒縧。七宝丝蛮带,拴勒的窄削猩红袍,紧紧随身;双佩铁连钱,摇撼的锋棱赭白马,斑斑流汗。左悬一张雀画硬角弓,右插一壶狼牙钅比子箭。
  手挺丈二梨花枪,更不打话,径取满释奴。释奴轮动神刀,劈面相迎。这一场好杀,但见:一来一往,一上一下。一个枪似蟒翻身,点点不离心窝上;一个刀如电掣影,几几只在顶门间。一个要复建文安社稷,谁更念当年鱼水绸缪;一个要助永乐定江山,全不思昔日雨云狎昵。一个嚼碎钢牙,大喝道:“泼贱人!我虽曾牀上求饶,今日定然取你首级!”一个竖起剑眉,大骂道:“反贼子!我而今战场再胜,夜来定然吃你心肝!”直杀得天地昏霾日月,尘沙飒飒乱风云。
  两个之中,早输了一个,原来是释奴知道武艺半斤八两,拨马佯输而走。火耳灰者待要追赶,忽想起老婆铁弹利害,返勒马跑回。释奴亟背翻身一弹,打中火耳灰者铁盔左侧,把个盔打歪在半边。火耳灰者又恼又羞,正欲回马再战,王骐大声道:“将军且祝待我拿来凭你处治!”一骑马飞出阵去。刘超舞动大刀,叫道:“满将军暂息,看我斩这贼颅!”释奴见不是丈夫,遂让刘超迎敌。两将在阵前各逞威武,斗有三十余合。
  王骐虽勇,如何敌得刘超?只自尽力支持,被刘超卖个破绽,大喝一声,神刀落处,夹左脖子连右肩胛,削去小半个身子。
  燕军见王骐被斩,个个齿噤股栗。这里军师羽扇一挥,三千猛士,如烈风卷将过去。燕军谁敢接战,唯有弃甲丢盔,抛旗撇鼓,各自逃生,把个阵势如灰尘一般的散了。
  李远见此光景,只得与火耳灰者带着中军百余骑,向西南奔走。早见旌旗招飐,两员大将当先,大呼:“休放走了李远!”
  认旗上,一是“先锋小将小皂旗张”,一是“左军大将军董”。
  两骑马,两条枪,搅将进来。李远便从刺斜里向南而逃。诸将合兵追赶,燕军罗拜求降,拥住去路,李远方得脱身。走至酉刻,已近齐河地方,距济南止四十多里。又饥又渴,方欲下骑暂息,忽林子内早丢出纸炮五六十团,都是十个一束的,轰然大震,马皆辟易。跳出一员步将,却是宾大刀,向着李远马头就砍。那马直立起来,把李远掀翻在地。火耳灰者疾忙举枪来敌,李远跳起,抢匹马先奔去了,火耳灰者亦随后逃来。其残败兵马,被这数千纸炮打昏了。跌下地的,都被踹死,下得马的,尽遭砍杀,跟得上主将走的,只有十余个。忽见又是一将当前,舞动大刀喝道:“反贼!认得阿蛮将军么?”后面追兵看看又近,李远自忖被他拿去,张信是个榜样,即拔刀于马上自刎。火耳灰者见主将已死,跃马来战阿蛮儿,只一合,奔路而去,单身走脱。阿蛮枭了李远首级,与宾鸿合兵一处,连夜回来。次日即到大寨。各献功毕,满释奴见说只走了火耳灰者,怒气更增一倍。
  看书者,要知道董彦杲、小报旗统领的止二百名马军,伏在背后,邀其归路,赶他南向的。宾鸿、阿蛮儿,各统的一百名步卒,是截其去路的。恐被燕兵探知消息,所以在朝内授计,各带着暗器,悄然前往。又恐步兵难胜骑卒,所以用纸炮夺其惊魂残魄,且以壮己之威势。军师当下计点将佐军士,一个也不少,只受伤的有二、三十名。外有新降的燕将高强一员,兵卒二千余名,分散各部。随申表奏捷,并请以张伦暂摄青州将军,仍兼护卫行殿。
  忽报高军师来到,忙出寨相迎,入帐就座。咸宁举手道:“前圣后驾过莱郡,早料及青州有虞。原奉命交代之后,即行入卫,不期林知府染病来迟。小弟闻知围城信息,正在集兵赴救,沿路报来,已有大将五员,奉先生将令,星飞前去,谅必克敌,所以中止。今有一策,候尊旨裁夺。”吕军师道:“且不必说出。各写一折,看是何如?”遂各背写了,互相递看,两军师鼓掌大笑道:“英雄之见,大略相同。即今言别罢了!”咸宁仍故返青州,却悄然于夜间潜向济南,自去行事。吕军师随传董彦杲、宾鸿,授以密计。然后下令曰:“各营军士,于三月朔起,操演一月,听候起兵。”一面发表奏请出师日期。到第五日亲下教场阅视。
  巳牌时分,忽探马飞报,济南大兵前来攻打青州,接连两次。军师大喜道:“正好来送死!”即传命就此起兵。弓强马壮,人人擦掌磨拳,向大路进发。行够两日,并不见济南军马。又有探卒飞报,燕兵三万,已在济南城外七十里,下着三个大寨。
  看书者,要知道此信方是真的。大凡用兵者,两边俱有间谍及缉探之人,若明示三月初五日发兵,则济南探知,城门戒严,就要盘诘奸细。高咸宁已往济南,若有差池,将何是了?所以军师先令操演一月,故示缓局,无非待咸宁入济南城也。然又恐忽而发兵,则号令不信,将佐或有后言。所以先授计于董、宾二将,密遣心腹健卒,佯报燕军来袭,即于教场发兵。一以释军心之疑,一以鼓赴敌之忾。兵不厌诈,不特诈敌人,并以诈自己将士,此因时制胜之道。且看下回。
  第三十三回 景公子义求火力士 聂隐娘智救铁监军
  前回书说吕军师的人马已到济南,此处要接着如何相杀了,而竟不然。譬之乎山,虽断而亦连;譬之乎水,已分而复合。山川之根本既大,其衍而为别派,发而为别干者,盘旋回顾,总是龙脉所注,结成灵穴,乃自然之势,亦自然之理也。
  当日佥都御史景公讳清者,与教授刘固为素交。公有少子名星,抚于刘固之家;固有次子名超,亦继与景公之夫人为子,即聂隐娘救归卸石寨者。景公被难,夷及九族,固之兄与母,以在京邸,并遭杀戮。唯原籍临清,尚有一孙与妻氏及景星,幸皆得免于祸。然恐官司捉拿,日夜忧惧。景星展转筹思,定了主意,跪请于教谕之夫人曰:“儿向承太夫人视之为子,今者父罹毒刑,继父亦遭显戮,此仇此恨,骨化形消,终难泯灭!
  儿今已一十八岁,略通文武,即于明日拜辞母亲,前去为父母报仇,为九族泄恨。太夫人膝下有孙,可无虑也。”刘夫人痛哭道:“燕王势力能夺天下,儿茕茕一身,怎样报得仇来?我意待汝终丧之后,结得一门好姻眷,以延景姓宗祧。若虑有风波,改名易姓,潜迹乡村,料无他事。报仇一语,岂不是汝孝思,但恐枉送了性命!”景星泣道:“具见母亲深爱之意。但儿在于此,保毋有逢迎燕贼、暗暗首告者。况我父亲一生清介,忌嫉者多,谁肯说公道良心的话?若到缇骑一至,儿即为杌上之肉矣!且伯父止有幼孙,倘若因我干连,岂不两家同时尽绝?
  圣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愿母亲勿复留我!”刘夫人见景星说的话甚是有理,只得允其前去,唯再三叮咛避难为主。
  次日景星恐伤刘夫人之心,竟不再辞。收拾行囊,黎明就出了城,望南进发。
  到得金陵,寓于西门黄姓之家。身边藏了利刃,每日东走西闯,打听燕王并无出宫之期。住有月余,心中焦燥,对着旅店孤灯,常常流涕。店主人觉着景星有些古怪,假意来问长问短,扣其籍贯、姓名。景星会意,便答道:“姓京,名日生。
  因探亲不遇,甚是愁烦。”店主道:“令亲是何姓名?在此做什么的?”景星却不曾打点得,信口应道:“是做过教谕姓刘的。”
  店主人道:“刘令亲可与景都御史相知么?”景星便转问道:“我在路上,闻得人说景都御史剥了皮。我想人的皮,岂是剥得下的?老丈是京中人,必知详悉,求与我略说一二。”店主人道:“在下也不是此间人。客官若问起这事情,是人人伤感的!”就把景都御史与刘教谕被害之事,略说一遍。景星不觉失声痛哭,店主人亦堕下泪来。景星道:“刘教谕是舍亲,原有关切,所以悲哀。老丈何故也掉泪?”店主道:“咳!客官既是刘教谕的亲戚,我不妨直说。在下姓王,名彩。有个堂兄名彬,与景公原是同衙门御史,也与刘教谕相好家兄巡按扬州,为守将王礼等所害。后来燕王登极,又拿寒族问罪。在下正在江湖作客,就改姓了黄。不敢回家,倒在此开个歇店。这一番变革,也不知绝灭了多少忠臣义土!想起寒族雕零,又遇着客官也是同病,不禁酸楚起来。”景星又问:“我闻得忠臣义士皆是燕王所杀,怎么令兄却为守将所害?”店主人道:“家兄因燕兵南下,倡义坚守扬州,募得一火力土,如周仓一般的为心腹。那守将不轨,已被家兄拿在禁中。其党羽假传力士母病,把他唤去,就反将起来。家兄一门尽遭屠戮。守将遂献城与燕王了。”景星太息道:“原来老丈都是忠臣一脉!但此力士后来何不与令兄报仇?”店主人道:“他一个人做得甚事?”这句话打动了景星的意,便拱手道:“舍亲既遭荼毒,明日即当告辞。今夜深了,老丈安息罢。”
  次日,景星打迭了包裹,算还饭钱,径往扬州。思想着幼时一个蒙师,叫做黄友石,是广陵人,着实有些意气,敢认得火力士。我今且去寻他。到小东关问着了,一直闯进门去。见友石拄了根杖,在堂前闲走。景星便下拜道:“旧弟子远来相访!”友石年近七旬,两眼朦胧,注视久之,道:“我已不相认,请道姓名。”景星道:“想是弟子面容,不像幼年光景了。姓名有些难说。容少顷密禀。”友石察其情形,便引入内室。景星双膝跪下,说:“门生父亲是都御史景清。”友石恍然大惊,扶之起坐,凝思半晌,说道:“贤契只宜远举高飞,以避网罗,何乃至此?”景星含泪道:“老师见教极是。但门生切慕博浪沙之事,是以南来,窥伺动静。”友石道:“差矣!留侯所仗是力士,究未成功,几乎丧命!贤契之才与智,岂在留侯之上耶?”
  景星道:“门生有何才智?但学留侯此一举耳!所谓力士,就在老师身上。”友石道:“因何在我身上?”景星道:“此间火力士,闻得素有侠气。老师自必识之,但求指示。”友石道:“此人大可。他也欲为王御史报仇,未得其便。住在乎山堂西火家村。我固未识面也。”景星道:“我就此去寻他!”友石道:“天色已晚,往回不及了,贤契在此过宿去罢。”景星谢了。
  明早出城,径寻到火力士住处。见两扇木板门,铁锁锁着,又没个近邻。景星走来走去,问着了个老叟,却是力士的亲母舅。说是京口于太爷家两个公子请去做教师了。景星得了这话,就如飞的转身回家,拜别了友石,取了行李,径渡江至镇江府。
  问到于知州家,冒认了力士的表侄,说有紧要事要见表叔。原来火力士有个表侄,就是景星所遇老叟的孙儿。门上人传了进去,火力士出来,左右一看,问:“我表侄在那里?”时景星恐被于家人看破,先已站在斜对门,便应声道:“在这边!”火力士才转身来,景星早趋至前,鞠身弛礼道:“久仰大名赛过荆卿!恐不能拜见虎威,所以借称表侄。请到前边僻处说句话。”
  力士见景星体态轩昂,仪容俊雅,不是寻常的人,其来必有缘故,遂同到一个酒馆内。已是残年,无人饮酒,拣个小阁里坐定。景星取一锭银子,递与酒保,说:“不论价钱,但有好吃的肴馔,只顾买来。”酒保去了。景星就跪在地下,火力士连忙也跪着扶起,道:“兀的不折杀我!有话请说。我这颗头,向已卖与知己,到今未曾送去,还是负心,郎君且勿过礼!”
  景星便问:“这知已是谁?”火力士道:“王御史。”景星接口道:“义士非负王御史也!这事小可久已知道。若不为王御史,也不敢千里远来,实实与君是同仇的。”火力士道:“郎君也受王礼弟兄之祸么?”景星道:“非也。这仇有个大主儿,王礼只算是个鼠子。值得甚么?我今要用屠龙手哩!”火力士道:“那大主儿是谁?”景星道:“博浪沙的事,就是今日的事了。”
  火力士略识几个字,那晓得这句话?焦燥道:“郎君说话甚是胡涂,我却不晓得什么浪不浪!”景星道:“恐有人窃听,所以说个隐语。”遂把子房结识力士击秦皇的故事,备述一遍。力士道:“这个我做得来,就是这样做罢。但我尚未知道郎君姓名,因为何事,发此大念。”
  景星正要对答,酒保已买了风鸡、酒蟹、黄雀、熏蹄、板鸭、羊羔,各种野味、海味之类,堆满一桌,并高邮皮酒一坛。
  景星吩咐酒保取个风炉来:“我们自会暖酒,不用你伺候。”酒保将各件肴馔装起十来个盘子,送上炭火,就走去了。景星温起酒来,斟一大杯送与力士,自己小杯相陪。力士说:“你把你的话说完,我吃酒也快畅!”景星就说出真名字,并父亲被祸的情由,细细告诉。力士道:“原来郎君是景大老爷的公子!
  我的故主王御史,与尊公大人是同寅,又是同年,平素极相好的。咦!我把燕贼一锤,打做个肉饼,拿来连骨都吃在肚里,才解得我心头的气哩!明日是小除夕,我在于府只说回去度岁,就同郎君到南京何如?”景星加额道:“天以义士赐我也!”又下席拜谢。两人开怀痛饮到晚。力士送景星至歇店,然后仍返于家,即告辞道:“家母舅令表侄来接我回家,度了岁再来罢。”
  于氏弟兄久知火教师别无家室,不消回去得的,苦苦留他。火力士见情意甚切,想一想,“燕王那厮这几日亦未必出来。我到了过年去,情义两尽了”,遂谢道:“谨依尊命。初三日回去看看罢。”就出来安慰了景星,教在歇店守候。
  不期大除夕的夜半,景星头疼发热,大病起来。请个医生诊视,说是犯了隆冬伤寒,又停滞了酒肉,医不得。看看越沉重了,店家甚是着慌,却喜火力士于初四日来到店中,连忙走进房内看时,景星病虽昏冒,心却明白,道:“义士真信人也!”
  火力士问店家有医生看过没有,店家说是未曾下药。火力士道:“好个未曾下药!若下了药倒不好了。这些庸医,专惯坏人性命的!常言道:『伤寒以不服药为中医。』不过熬他几天,自然会好。”从此日每在房中照看。过了十来日,大解了两次,病势已去其半。直至正月尽间,方觉强剑那时早传说燕王到北京去了。火力士道:“错过了好机会也!”景星叹道:“咦,这场病,到是他的命不该绝,天不教我报仇耶!”力士道:“据你说张良的事也是不成功的,我们两人只自做去,莫管他在南在北,少不得有狭路日子。”遂同起身,渡江北上。
  行路间,听见纷纷传说,燕兵围了青州府,那个圣母娘娘不知到何处去了。景星道:“一向闻得青州有个女人,会用妖法,倒奉的建文年号。我初意欲去投他,恐事不成,到底是个邪路,岂不辱没了我祖父?所以不去。而今被围,眼见得不济事了。”力士道:“毋论他济不济,我只去于我们直捷痛快的事。
  此去北平已不远了,今日可以赶到涿州。”
  说话之间,猛听得一声驴啸,震天的响。二人抬头看时,道旁树下,拴着个黑花点白叫驴儿。其大如马,其瘦如狼,好生异样。沙地上,又坐着一个妇人,年纪三旬上下,不膏不粉,自有一种出世的风韵。怎见得呢?
  鬓发如云,斜挽两行绿鬓;姿容似玉,浅匀一片红酥。眉字间杀气棱棱,绝无花柳之态;眼波内神光灼灼,浑如刀剑之芒。旧白绫衫,飘飘乎欲凌霞而上;新素罗袜,轩轩乎可御风而行。藐姑冰骨应难比,巫女云情莫浪猜。
  景公子原是识英雄的法眼,看这女娘神采异常,就向前恭恭敬敬、深深作揖道:“不知大娘何以独坐在此?”那妇人端坐不动,作色道:“你走你的路!”力土看见无礼,气忿忿的。
  妇人指着说道:“你囊中铁锤有多少重?可取出来我看!”力士吃了一惊。原来铁锤裹着棉被,卷在搭连中,从不打开,晚间做个枕头,神不知鬼不觉的。今被这妇人说破,又不好承认,又不好赖得。景公子说:“不妨,可取出来一看。”力士开了包裹,提将出来,说:“重哩!不要闪了玉手。”那妇人接在手中,默念真言,把两个指头夹来,转了数转,向空一抛,有数丈来高,滴溜溜打将下来,又一手接着,笑道:“原来是孩子家顽儿的东西!”力士暗想:“天下有恁般女人!”就双膝跪下,道:“愿闻大娘姓名。”妇人道:“我且问你两人,带了铁锺,要往何处去?干甚么勾当?”力士尚在支吾,景星慨然道:“大娘是侠气中女丈夫,敢以实告。”遂把自己并力土姓名、要击燕王前后情由说了。妇人冷笑道:“螳螂之臂,要当车轴?蜻蜓之翼,要撼石柱?燕王带甲百万,上将千员,你两个不是铜头铁骨,何苦为此?现今有卸石寨帝师娘娘,乃上界一炁金仙,纵要翻转江山,也是易事。其如数会未到,亦只循序而行,何况尔等凡夫耶?公子既是景文曲之后,可知道你表兄刘超在何处呢?”景星道:“也曾闻得有位仙女救去,至今不知下落。”
  妇人道:“刘超就是我救的。今在帝师娘娘部下,做中军大将军,屡立奇功。”说话未完,女娘用手指道:“那远远的一簇人马,解的囚车中人,是铁兵部的公子,我奉帝师命来救他。我今先到前路等候,你们慢慢随着他来。看二更天火起为号,你们即来救出铁公子,同往军前,大仇可报也!”遂跨上驴,如飞而去。
  火力士与景星呆了半晌,囚车已到跟前。插着一面黄旗,上书“叛犯铁鼎”,有四五十名健军护着,吆喝道:“你两个是什么人,敢在此窥觑?”景星是山东声口,答应道:“就是近处人,因走乏了歇一歇。”军士喝道:“放屁!快躲开饶你!”
  景星不敢则声,拉着火力士走开去了。火力士道:“我们打从南来,怎不曾遇着?”景星道:“定是青州岔路来的。我们如今从长计议,还是依着这个女娘好,还是我们自去行事的好?”
  力士道:“铁兵部的公子,我们也该去救他。”景星道:“依兄长说,且待救了之后,问个的实,再作道理罢!”力士道:“要救他有何难事?只消一顿铁锤,打死了几个,就救出来了!何用依着这妇人提调?”景星道:“不然。这妇人本事甚强,毕竟日里难行,要夜晚用计。我们虽救了他,或系熬过刑罚走不动的,反被人拿住,连我们受累哩!”力士道:“公子高见极是,我们竟依着妇人做起来罢。”
  二人即远远尾着。到涿州南关厢,见他歇了,就也在左首下个小店儿住着。时天色已暝,忽见那妇人返从北来,竟投店中去。店家是个小后生,见了美貌女娘,便带笑说道:“小店下了几十位公差,没空房安歇,怎么样处?”妇人指着店口炕儿问道:“这不是空着的?”小后生道:“那是我睡觉的炕,怎么样好?”妇人道:“我离家不远,和衣睡睡,天未明就去的。”
  后生便欣然留下,又低低儿说:“如有人来盘问,可说是我的亲姊姊。”妇人微笑道:“理会得。”景星与火力士都看在眼里。
  两人吃了夜饭,掩上门,吹上灯,静静的坐着等候。
  且说那妇人是谁?即剑仙聂隐娘也。当下见那后生怀着歹意,就要把他一并了当。故意儿倒在炕上,假装睡着。到更深入静,那小后生只是翻来覆去,渐渐近着隐娘身边。隐娘默念咒语,暗画符印,吹口气儿,小后生霍然睡去,连合店之人,皆昏昏鼾寐,如梦魇一般。隐娘起来,取出所带硫磺、焰硝,在炕内火卒个火,点在一束秫稭上,各房檐下都放起来。把袖子向空一拂,微微风起,前后房屋,拉拉杂杂尽烧着了。先去开了店门,然后踅到放囚车的屋内,叫:“监军,有我在此!”
  早见两人突将进来,叫道;“火起了!隐娘应声道:“快救!”
  二人走进,正是景星与火力士。隐娘道:“这个时候,用得着你的铁锤了。”火力士道:“也用不着。”就一手在那囚车的圆洞口用力一扳,扳掉了两块板,引出铁监军,背在背上便走。
  景星行李已结束在店房檐下,如飞取了,厮赶着向南而走。回头看那火时,越越大了。有《如梦令》为证:昨夜火炎风骤,鼾卧浑如中酒。试问店家郎,身畔美人好否?烧够,烧够,烧得心肝焦透。
  走到天明,差不多有六十余里,在一古庙中歇祝铁鼎拜谢道:“多蒙仙师救拔!”随问:“此二位并未识面,何因同救子?”隐娘道:“这是景都宪的公子。”景星道:“这位是扬州王按君的心腹力士。”铁公子道:“如此说来,多是同仇了。几时归在圣后驾下的?”隐娘笑笑道:“此二位的志向不同,要效法留侯,去做的一击故事。”
  铁鼎呆了一呆,说道:“贤兄差矣!莫说帝师圣后的神通,就是驾下曼仙师、鲍仙师,与这位隐娘聂仙师,都是道术通天的,也不能够逆天之运,尚要与他虎斗龙争,以待机会,岂一击可制彼之命?只今教坊司忠臣之妻女,与锦衣狱殉难之儿孙,圣后皆遣人救出,现在卸石寨中。贤兄与小弟是一体的,少不得吐气扬眉,报冤雪恨,表大义于千秋,何月去捋虎须,弄此险着乎?请细裁之。”景星恍然大悦,即拜聂隐娘曰:“有眼不识仙师,幸恕其愚。”隐娘笑道:“也算识得一半。”力士道:“在下有句话问,目今青州被围,胜负如何?”隐娘道:“彼二万人马,若不自来送死,要去寻他到费力。”铁公子道:“这些事,匆匆不能细说,到彼便知。”景星道:“小弟少年性气,几乎身蹈不测,今愿随长兄鞭镫。”火力士道:“如此也好。”
  铁鼎向着隐娘道:“尚有商酌。小子误为贼擒,殊觉无颜,今且不返青州,径入济南寻一侠士,是小子故交,与他做个内应,何如?”隐娘道:“二个同心,其利断金,何况有三?你们自行,我先去复圣后之命。”铁公子下拜道:“仙师若去,一者无人通信与军师,二者倘有不虞,没人解救。”隐娘道:“你且说侠士是谁?”答道:“姓高,名宣,是先父的门生,又与副军师为从昆弟。此人忠肝义胆,当今有一无二的。”隐娘道:“这个行得。”
  于是四人出了古庙,投大路前往济南。不多日,将次到了。
  隐娘道:“我四人一处进城,觉得碍眼。铁公子与我进南关,景公子与力土进东关。约定在何地相聚?”铁公子道:“府署后街兴贤里,大门楼便是他家。不论谁先到,略在门首左右相等。”时当岁试之期,景星扮作个赴考的生员,力士扮作苍头,分路而去。隐娘扮作村姑,骑着蹇卫。铁鼎挽了缰绳,像个是他儿子模样,自从南门而入。两路门军,少不得各盘诘几句,景星、铁鼎皆是山东声口,又都像个文人,因此得进了城。
  铁鼎路近些,先寻到府署后,有座栅门,是“兴贤里”三字牌额。隐娘下驴少待,景星二人也来了,遂同入里门。一箭路已是高家大门。门内有个颜额,还是铁兵部书的“君子豹变”四大字。铁鼎见门首有两个人,便向着年老些的举手道:“烦请通报一声,有故人相访。学生与扁额上这位老爷是同姓。”
  不待说完,那人就辞道:“我家老爷有些小恙,在庄子上养病去了。”铁公子道:“如此,我到庄子上去求会罢。”有个年少的作色道:“我家老爷近来总不会客,去也是不得见的。莫在此缠扰!”隐娘见他无礼,说:“怎的近来不会客?”那年老的双手一摆,说道:“你是个女人,不害羞,也会我老爷做什么事?”隐娘瞧此光景,料得高军师也来在这里,便厉声发作道:“你们总是该死的!家里现放着卸石寨的高咸宁,兀自嘴强!
  我便首告去!”只这句话,竟如当心一拳,两人面色皆变,大嚷着道:“是一班拐带的光棍,叫人来拿他去送官!”那年老的一直跑进去报与高宣。
  原来高咸宁正是昨日到的,恐漏消息,所以概不会客。高宣着惊道:“怎的有人知道了?”咸宁道:“此必是我家人”便走去门缝里一张,见隐娘与铁监军在外发话,咸宁急趋出道:“不知仙师驾临,多有得罪!”就拉了监军的手,请隐娘先行,并叫人牵了蹇卫进去。铁鼎道:“尚有两位哩!”即招呼景星与火力士一同进宅。此时高宣已在前厅,便邀入内室。施礼请毕,隐娘向南正坐,余分东西坐下。高宣先与铁公子略叙衷曲,铁鼎便将景公子、火力士来由,与自己的始末说了,举手向咸宁道:“幸军师在此,事可必济。”忽一人掀帘而进,紫面三髯,儒巾野服,二高立起来,笑迎道:“今日可谓七星聚义矣!”那人道:“若然。我是阮小七了!”抚掌大笑。咸宁道:“此是舍弟不危。”隐娘忽立起身道:“君等已安顿在此,大家商议起来。
  我去复了军师,以便克日进兵。”高宣道:“请仙师用一杯素酒去。”咸宁代辞道:“到不必,仙师千年不食不饥,一日千钟不醉。我等不敢亵渎。”都送至二门,隐娘道:“住足,外有耳目。”
  跨上蹇卫,如飞去了。
  出了东关,见大路上有屯扎的燕营,就从小路抄过。遥见自家旗号人马,刚到华不注山下安营下寨。隐娘直造营门,军士疾忙报进。军师亟出相迎,却不见有铁监军,心甚疑惑。方欲动问,隐娘早说出几句话来。有分教:不注山前,杀尽了叛主的貔貅军士;济南郡内,激起了报国的龙虎英豪。且俟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安远侯空出三奇计 吕司马大破两路兵
  当下聂隐娘把路遇景公子、火力士,与救了铁监军,就入济南城,又得会副军师,现今在兴贤里高宣家下,只候军师密信传知,便为内应情由,备述一遍。吕军师闻言大喜,举手道:“请仙师驾返蓬莱,启覆圣后。我这里着马灵通信与他。”隐娘自向登州去了。
  却说济南城中文武官员闻知李远败没,早已安设三个大寨,防备青兵。中寨是临清总兵朱荣与参将杨宗,左、右二寨,是两员都指挥,一姓冀名英,一姓刘名忠。三营共有一万八千军马。文官布政司段民、按察使墨麟、参政李友直、副使柰亨,并副将张保、游击锺祥,协力守城。探得青州兵马将到,朱荣等会集商议间,有段布政差官前至营门,说寇敌初临,乘其未立寨栅,击之可以取胜,速宜星夜进兵。冀英立起,即欲点兵前往。朱荣就止住道:“去不得!”冀英道:“却是为何?”原来朱荣虽随燕王经历行伍,却是冒滥军功做的总兵,十分胆怯,反作色大言道:“他们文官不知一枪一刀之事,只会坐谈胜负。
  敌人锐气方张,总有关、张之勇,亦未可遽撄其锋。且看他来的兵将如何,或用谋,或用战,自然别有良策。经云『以逸待劳者胜』,何故反去迎他?”那杨宗又是个武进士,在建文时为广昌守将,降了燕王,升为济南参将,只会咬文嚼字,若说到相杀,便是害怕,也就赞襄道:“元戎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兵贵持重,不可欲速,大有高见。就是诸葛武侯一生,也只『谨慎』二字为章本。不是小将说要连夜去杀他,请问段布政,何不自己来试试,只差人说句话呢?我等不服他节制,何用睬他?若胜则彼文官攘为己功,败则归罪于我等。不可!不可!”
  冀英问刘忠:“你的主意若何?”刘忠道:“他们文官来吩咐,就是该去也不去!”冀英孤掌难鸣,只索罢了。
  次日辰刻,王师先锋小皂旗、楚由基,直到寨前挑战。朱荣登台一望,只有五、六百兵马,就大着胆开营迎敌。问手下谁能先擒此贼,早见鸾铃响处,一将应声出马,却是守备于谅,向为燕府亲信小校,近日升来的。他知道什么利害?挺枪大呼道:“不怕死的前来!”楚由基大笑道:“这等小卒,也来临阵?
  杀你当不得什么,可教你主将来献首级!”于谅大怒,劈面就刺。由基用戟一隔,枪已撇开了五、六尺远,随手一戟,直透咽喉,死于马下。朱荣着急,只待要走,冀英拍马出阵,大喝:“狂贼休走!”小皂旗大叫:“楚将军小息,待我取他首级!”
  由基遂勒马回阵,看他二人鏖战:一个用的是铦浑铁绿沉枪,却似黑蛟掀大浪;一个用的是铦银梨花枪,犹如白蟒搅狂风。一个玄甲玄袍,背插皂旗,人称为皂旗张使者;一个白马金盔,项缠红帕,向号作白马薛将军。正是棋逢敌手难饶着,战到垓心不自由。
  二将战有四十合,那冀英是燕王部下宿将,却也敌得住,皂旗就佯败而走,冀英道是少年胆怯,骤马追来。皂旗一掣两箭在手,先放一箭,冀英侧身躲过,就那侧身里连珠一箭,早中眉心。坠于马下。由基飞马赶上一枪,结果了性命。朱荣、杨宗等大骇,亟回身紧闭营门。二将也不来冲杀,扎住了人马。
  军师大队已至,闻得两位先锋得了头功,各加奖励。诘旦,秣马蓐食,进兵搦战。燕营将士,面面厮觑。只见帐下一弁,出身抗言道:“小将不才,愿请出战!”杨宗看时,是把总王有庆,随问:“你有何能?”王把总道:“小弁向来叫做王铁枪,虽及不来王彦章,也不把这伙贼人看在眼里!”朱荣道:“你若能胜,我当保升参将;若不胜,便怎么?”王把总道:“割下卑弁的头去!”朱荣即教选匹好马,并将自己有余的衣甲赏了他,大开营门,出到阵前。军师下令斩了此贼,就踹其营。右军内朱彪飞马而出,更不打话,即便交锋。战有十多合,王有庆拖枪而走,他善会使的流星锤,能百步打人,所以赚朱彪去赶。看看追近,左手在怀里探锤和索,向后觑得较亲,劈面一掷,朱彪忙躲不及,已中了颏左骨上,负痛跑回。铁枪骤马来追,董彦杲大怒,举手中蛇矛,纵坐下骊朐,当前截住,大喝:“鼠子敢弄伎俩!”蛇矛早到心窝。王有庆虽然招架了,觉气力不敌,打算略战几合,便要用那话儿。彦杲见他枪法,是江湖上一派虚幌的,没有多大本事,卖个破绽诱他,王铁枪刺了个空,和身扌颠入,彦呆就马上一手抓住勒甲绒縧,将脚尖儿把他马一蹬,脱了雕鞍,活擒过来,掷向营前。众军士挠钩乱下,拖将去了。吕军师羽扇一挥,七营上将奋呼冲杀过去。
  朱荣、杨宗,拍马先逃,刘忠挥兵迎敌,早中了楚由基神箭,翻身落马。各军无主,登时溃乱,势若山崩。王师奋勇掩杀,燕兵倒戈横戟,死者相压于路。
  那时段布政正在城上,望见败得势头不好,亲自督军出援,武将张保、锺祥也随后来救。朱荣、杨宗等方得进城。段布政即敛兵先退。张保正迎着满释奴,一铁弹打瞎眼睛,被女壮士活擒而去。锤祥一军,为宾大刀截住,杀得心惶胆碎,无路进城,从刺斜里向北逃了。军师挥兵直抵城下,传令并力亟攻。
  限在五日内要破济南。又密遣马灵,夤夜到高宣家,定在二十三日月上时内应。忽探马连报,燕兵十万前来救援。军师道:“济南不应破在三月耶?”便问诸将,谁能在此独当一面?董彦杲、刘超皆应声敢任。军师道:“刘将军别有用处。董将军可留下本营,并左、右哨军马结营于此,昼夜更番休息。遏住城中人马,使彼不得出城袭我背后,将军之功也!北来兵将,必是燕王拣选,非同小可,我当亲往破之。”命小皂旗、楚由基暂充左营,当夜悄然撤兵,向北迎去。
  次日巳刻,早望见燕兵人马,漫山塞野而来,真个军容威壮,有诗为证:愁云滚滚,旌旗闪日月无光;杀气腾腾,鼙鼓震山河失色。弓弦响处,几多归雁坠长空;鞭影挥时,无数惊猿啼古木。萧萧班马长鸣,似和铙吹之调;稳稳雕鞍斜倚,预歌奏凯之音。旌旗旗炁,如流空五彩云霞,显出龙虎龟蛇之状;矟戟枪刀,似照胆千行霜雪,扫尽魍魉魑魅之精。正是:奇兵十万出胸中,大将三人来阃外。
  原是段民早将李远全军覆没情由先已飞章奏闻,所以燕王特简足智多谋的名将安远侯柳升为大元帅,第一勇将丘福、朱能为左右大将军。二人武艺皆万夫莫敌。又命番骑骁将二员,一名哈山,一名帖木耳为先锋,又挑选六卫指挥毛遂、蒋玉、梁明、宋贵、周长、武胜,皆久历战阵之员为裨将,统率雄兵九万,铁骑三千,杀奔前来。出京之日,燕王亲自饯之。
  柳升负荷重命而来,不但是救济南,全要踏平青、登、莱三郡,过了禹城地方,早遇着王师列阵以待。柳升大笑道:“好!好!省得我到济南!”摆开军马,直临阵前。朱能纵马挺枪大呼曰:“天兵到此,尚不速来跪接,要待剁作齑粉么?”南阵上瞿雕儿出马,认得是朱能,大骂道:“叛国之贼,不认得我父子斩进彰义城门?”朱能定睛一看,猜是瞿能之子,即骂道:“无知小子!在此偷生,我今取你驴头!”两马相交,兵器并举,大战百合,不分胜负,各鸣金收军。柳升扎下营寨。朱能进前道:“元师休小看了此寇!他的阵势整严,队伍清肃,内必有知兵者。”丘福笑道:“朱将军亦怯耶?看我明日破之!”
  柳升道:“再战一次,如不克胜,本帅别有良谋。”
  次日,丘福出马,单搦瞿雕儿交战。楚由基大呼一声,飞马直前,丘福见不是雕儿,喝道:“小丑速回!杀汝恐污我刀。”
  由基大骂:“逆贼!”举枪直刺。丘福亟架相迎,约莫斗有四五十合,由基见是老将,没些空隙,佯为落荒而走。丘福纵马赶去,只听得弓弦响,急躲时,那枝箭在耳侧贯去,射掉了半个耳轮,大惊回阵。由基复扭身向后心一箭,正中护心镜上,把镜射作两半。番骑帖木耳、哈三两将齐出,大骂道:“不怕死的草贼,休得逃去!”由基正欲迎敌,早有卜克、满释奴两骑突出,大呼道:“楚将军少息!”卜克接住哈三,满释奴迎敌帖木耳,各战有三十回合。释奴假败,好个帖木耳,勒马不追,到来双战卜克。这是何故?帖木耳旧系火耳灰者之部属,释奴不认得他,他却认得释奴,知道他铁弹百发百中,极利害的。
  释奴见赚他不动,就轻取二弹在手,才勒转马,一弹飞去,早打中了帖木耳手背,急得弃了枪跑回本阵。说时迟,那时快,又一弹,正中哈三眼珠,直打进脑子里去,更加卜克一枪,死于马下。柳升见折了一将,亟挥铁骑出阵,以防冲突。军师见他兵马齐整,亦遂收兵。两边各枕戈待旦。
  柳长当夜定了计策,请朱能、丘福商议道:“贼人粮草必从青州运来,我暗暗发兵截取,待他绝食慌张,可一战而歼也!”
  二将称善。柳升就烦朱能领铁骑一千,毛遂、武胜领步兵二千,马摘铃,人衔枚,悄然而去。下令诸将坚壁固守。小皂旗等向前搦战,竟不瞅睬,军师道:“是了!”亟传宾鸿、刘超、小皂旗、卜克、牛马辛、彭岑、宋义、余庆八将,吩咐道:“燕兵两日不战,必去劫吾粮车。将军等速领三千人马前去,如其未劫,守定要路以御之,如其已劫,务必星夜追夺。既得粮车,交与运军,不须护送。将军等径到青州大路上,立定营寨,防其围魏救赵之计。如其不来侵袭,候我令到回营。若有兵将前来,须豫先迎去,径行冲杀,不许他安营扎寨。胜则追赶五十余里便止。”再令箭一枝,调选青州城内精兵五千,以助大战。“误事者国法具在,不敢曲徇!”宾将军等领命,星夜前往。早遇护粮将士谢勇等,带伤逃来。宾鸿道:“军师神算也!”遂同刘超、小皂旗、卜克,带领一千精锐,前追三十余里,看看赶上。朱能见后有追兵,还只道是护粮的又赶将来,即令毛遂、武胜押了粮车先行,自己立马横枪于当路。刘超先到,更不打话,直取朱能。交手大战,宾鸿就领着小皂旗冲杀过去,追取粮车。朱能心中着慌,要赶回救时,又被刘超缠祝假意大喝:“着了!”虚幌一枪,亟亟赶去。刘超便紧紧迫上,卜克也就挥军一齐来赶。朱能见前面自己兵马已经杀散,粮车仍旧夺去,气得三尸神爆,七窍生烟,拈枪就取宾鸿。宾鸿大笑道:“尔有何能,敢来劫粮?且吃我一刀!”朱能大怒,恨不得一枪刺个透明窟窿,无奈又逢敌手,追兵又逼上来,只得夺路而走。宾鸿等赶了一程,回向青州去了。
  朱能走得气急败坏,见毛遂收拾残兵,歇在那里,随问:“武指挥呢?”毛遂道:“不经斗,与那个大刀贼战够三合,一砍两段了!”朱能就同着毛遂,连夜回到本营。柳升见兵土折去大半,便问:“将军老将,何以至此?”朱能没好气,答道:“元帅好计,何以至此?”柳升默然。朱能方把夺得粮车,被他追及交战情由,说了一番,又道:“贼军中如朱能者,不计其数。纵有三头六臂,亦抵敌不来!”柳升呆了半晌,道:“我与诸公同受国恩,唯有尽力图报。即前日之计,亦是大家商榷行的,不必追悔。而今更有一策,看使得使不得?”丘福道:“愿闻元帅妙策。”柳升道:“前者兵马少了,以致既得复失。今但留帖木耳与我在此守营,二位将军并五员指挥及其余将佐,挑选三万雄兵,径取青州,彼必返兵来救,那时诸公等扼其前,我逼其后,此围魏救赵之策,孙膑之所以杀庞涓也!”
  丘福等齐声应道:“谨听尊命。”随点起军马,悄然径袭青州。
  尚距百里,已有青军迎上。朱能道:“罢了!我的元帅计策,都在贼智之下!”丘福道:“且尽力杀上去,胜得他便是有功。”当下刘超接住了朱能,宾鸿接住了丘福,还算得次国手与正国手对弈,可以勉强支持。那毛遂等五个指挥与卜克等交战,竟是差了八九个子的,如何对垒得来?但见纷纷落马,斩者斩,败者败,燕兵虽多,先已胆丧。宋义、余庆一直指挥大军卷杀过去,端的王师锐气百倍,奋呼冲击,所向披靡,燕阵上势如瓦解。朱、丘二将无心恋战,飞马脱去,宾鸿、刘超紧迫紧杀。燕军大溃,个个弃甲丢盔,抛旗撇鼓,王师从后掩击。
  早有探马飞报柳升,亲自领兵向前,接应回寨。宾鸿等亦即收军,回缴将令。
  柳升又羞又忿,查点军将,指挥宋贵、周长皆殁于战,马步兵被杀者九千余名,受伤者三千余名。忽地心内又有一计,因两次皆败,不好再令朱能等去,就道:“两日遣人探听,济南城下有贼一枝军马,距住城中之兵,冲突不过,我当率军破之,引出城内兵来,在西南角上立个大寨,与我为犄角之势,更番挑战。贼若击此则彼应,若击彼则此应,两处合剿,必然就擒。烦二位将军在此守寨,何如?”朱能道:“元帅差矣!我等与元帅皆受心膂之寄,分不得尔我,就是两番计策,未为不善,或被贼人间谍,以致彼得预备。今元帅设欲自行,视我等为不尽忠也。小将愿与丘将军同往,虽死无怨。”柳升道:“如此,具见同心为国!事不宜迟。”便令挑选铁骑一千,精兵七千,此刻即发,使他迅雷不及掩耳。
  二将督率兵士,偃旗息鼓,电掣星驰,差不多夜半已抵济南,砍寨而入。王师虽是更番休息,有一半不睡觉的,当不得燕军势大,铁骑冲突,登时沸乱,睡着的都被踹死,巡逻的只办得逃命。董彦呆支撑不来,杀条血路,望东北而走。约有三十里,才勒住马,部下不及百骑。天已微明,见一簇败残军兵,仓皇无路,彦杲亟令招呼,乃是雷一震,身中数箭,领着董翥、董翱,亦皆受伤。说道:“两个小将军被他截住,兄弟死命杀入重围,才救得出来。朱家侄儿已被乱兵杀死了!”彦杲捶胸道:“我怎的回见军师!”董翥道:“父亲是起义功臣,这又非战之罪,何妨呢?”
  四人又招集了些脱逃的军士,也只有六百余名,回到大寨请罪,细述被劫之故。军师道:“此我未经算到,于将军何尤?
  就今晚略施小计,连柳升大寨一总破个干净。”立传诸将佐密示道:“我料济南之兵,必列成犄角以挠我军。今晚未能立寨,必防我军夜劫,我将机就机以劫之。”随命卜克、瞿雕儿、马千里、郭开山各统军五百,径劫空营:“从后杀出,彼必合围,汝等可各分左右力战。”又令刘超、阿蛮儿各统军一千,从中营杀人,亦各分左右,接应瞿、卜四将;又命宾鸿、董彦杲各领军一千,一从营左,一从营右,接应六将;又唤宋义、余庆各带步兵一千,皆持三叉火把,从后扬威吶喊而进,急他败走,“那时将军等从后尽力掩杀,赶至柳升大寨,只看燕营火起,便是我兵在他营中接应。内外夹击,必然大破。彼决不敢北走,定向济南而逃。黑夜之间,切勿邀其去路,只是从中截断格杀,从后合力追逐,直捣济南城下。”诸将皆遵领而去。随又命孙翦、庄次蹻、小皂旗、彭岑各领铁骑五百,从他两寨夹空中间过去,抄至柳升寨后。待济南兵败下来,即砍寨杀入,烧其粮草。余将佐楚由基、俞如海、董翥、董翱、牛马辛、卢龙各率铁骑一千,精兵二千,捣其中坚,接应皂旗诸将。调遣甫毕,雷一震厉声道:“军师以末将为带伤耶?我愿当先!”军师道:“我寨中止剩满将军三百兵耳,安可不留汝为护卫?将军既愿冲锋,可换下董翥、董翱二小将来。”一震大喜,军师乃登观星台以望之。
  当下卜克、瞿雕儿等统军先行。不够四十里,早见济兵新营。吶声喊,一齐砍入,真个空的,就向后营杀去。燕将朱能、丘福横枪立马,大叫道:“鼠贼,中了我老爷的计了!”卜、瞿二将,呵呵大笑,当先接战。忽一声炮响,寨左朱荣、寨右杨宗,各领兵杀来,团团围住,大叫:“休放走了一个!”卜克等四将全无惧怯,各分左右冲突。但见后面济南兵马纷纷星散,却是刘超、阿蛮儿两员猛将,舞动大刀,杀入重围。正迎着杨宗、被刘超挥作两段。朱荣亟欲奔时,阿蛮儿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劈去半个脑盖。就如两个猛虎,从中一搅,把济南万有二千军兵,冲作四分五裂。宾鸿、董彦杲两枝兵,又分左右杀来。朱能、丘福正在酣战之间,觉着部下皆呼号逃窜,正南上又是无数火把,摇旗擂鼓,喊声渐近,正不知有多少青军,自己反在重围之内,只索拚命杀出,向大寨而走。只有二、三百铁骑跟上,其余都被截祝将次近寨,柳升早闻喊杀之声,疾忙结束,杀将出来。朱能、丘福见有救应,复旋身迎敌,不提防寨后小皂旗等四将,从背后拔营而入。放起火来,烈焰冲天。
  雷一震等五将又在当面杀到,把大半燕兵,挤在营内。其已出营外的,又被董、宾二将从侧肋里赶到,截杀作两三段。急得柳升眼睛暴裂,手足慌乱,恰遇刘超,大喝:“逆贼!待走那里去?”柳升忙钻人铁骑队里。帖木耳大叫:“元帅,可随我来!”就砍杀了自己好些兵卒,夺路而走。撞见朱能,并力杀将出去。后面刘超与小皂旗等合兵追击,刺斜里卜克、瞿雕儿等,又正杀败了丘福,涌将上来。朱能大呼:“进则可生,退则必死!”与帖木耳拚命冲杀。且战且走。甫得脱身,大叫元帅,却不见有柳升答应。朱能复翻身杀入,枪起处,刺死了一员牙将,柳升方乘势杀出。又遇着丘福四将,合作一处,侥天之幸,脱了虎穴龙潭。忽丘福大叫:“不好!”左臂早中了一箭,几乎坠马。原来是由基将军黑影里赶上射的。朱能强说:“有我在,不怕!”正走之间,却见些败残军兵,仓皇而来,互相厮唤,乃是毛遂、蒋玉、梁明三个指挥,就紧跟着柳升等,也顾不得后头的军士,大家向着济南路上,没命的飞奔。但见:南军风驰电掣,北兵尘散灰飞。枉杀了三员名将,直到弃甲抛戈,但恨马无八个足;真不愧一位军师,试看发纵指示,几许风生一柄扇。杀得燕兵忙忙如丧家之犬,更那堪济南城上,飞飞跃跃,有多少鸢乌待食;急急如漏网之鱼,怎回顾不注山头,萧萧肃肃,有无数草木皆兵。
  刘超、宾鸿、小皂旗、瞿雕儿等一路赶杀燕兵,忽马灵传到军师将令云:“且祝”不但胜气飞扬,坚城可一鼓而下,更且英雄赫奕,敌人能几日余生?即在下回,请看何如。

标签:天下第一 蓬莱阁 陈后主 玻璃镜 都安 
  本栏目还收集有以下小说:《昭阳趣史》、《搜神记》、《萨真人得道咒枣记》、《观音菩萨传奇》、《绿野仙踪》、《牛郎织女传》、《列仙传》、《东游记》、《绣云阁》(绣云仙阁)、《南游记》(五显灵官大帝华光天王传)、《东游记》(上洞八仙传、八仙出处东游记)、《北游记》(北方真武祖师玄天上帝出身全传、北游玄帝出身传)、《狐狸缘全传》、《鬼谷四友志》(孙庞演义七国志全传)、《东度记》、《八仙得道》、《鬼神传》、(阴阳显报鬼神全传、鬼神传终须报、终须报)、《广异记》、《南海观音菩萨出身修行传》(观音得道、大香山、观音出身南游记、南海观音全传、观音传、南海观世音菩萨出身香山修行)、《韩湘子全传》(韩湘子十二度韩昌黎全传、韩昌黎全传、韩湘子得道、韩湘子)、《二十四尊得道罗汉传》、《三宝太监西洋记》(三宝开港西洋记、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西洋记)、《青城山隐者记》、《跻云楼》、《女仙外史》(石头魂、通俗大明女仙传)、《钟吕传道集》、《钟馗平鬼传》(钟馗平鬼传、平鬼传)、《斩鬼传》、《西游记补》、《海游记》、《天女散花》、《金莲仙史》、《七真因果传》、《冤狐情史》、《飞剑记》、《达摩宝传》、《神仙传》、《铁树记》、《蟫史》、《雷峰塔奇传》、《定鼎奇闻》、《妆钿铲传》、《扫迷帚》、《后东周锋剑春秋》(后列国志、万仙斗法兴秦传、万仙斗法后列国志、秦始皇传)、《续西游记》、《西游新记》、《增补三遂平妖传》、《铁花仙史》、《婆罗岸全传》、《天妃娘妈传》、《济颠大师醉菩提全传》、《玉皇大帝全传》、《黄帝大传》、《炎帝传》、《瑶华传》、《何典》又名(十一才子书·鬼话连篇录)、《炎帝传》、《会仙女志》、《西游记》、《西游真诠》、《宣室志》、《玄怪录》(幽怪录)、《搜神后记》、《山海经》、《醉茶志怪》、《续镜花缘》、《三教偶拈》、《桃花女阴阳斗传》(阴阳斗传、阴阳斗传奇)、《唐三藏西游厄释传》、《唐钟馗全传》、《平金川全传》(年大将军平西传)、《新镌绣像麴头陀济颠全传》、《立宪万岁》、《西游记传》、《走马春秋》(乐毅伐齐)、《炎帝传》、《西游记百回详注》、《庐山远公话》、《白鹤传》(新刻韩仙宝传)。另外,更多精彩神魔小说陆续更新中,敬请期待哦!
  如果您想阅读以上任何一部小说的只需要在本网的搜索栏中输入小说的名字进行搜索,相应小说的所有章节都会显示出来的。
  温馨提示:您的阅览使我们的劳动成果得以实现,您的分享是我们持续更新的不竭动力。敬请大家分享,淘乐网全体员工敬上!
相关评论

淘乐网淘乐网淘乐网淘乐网淘乐网淘乐网淘乐网淘乐网

  Copyright @ 2013---2022 淘乐网对本站拥有管理权和所有权 联系方式QQ:754200824 邮箱:cnxc114@126.com 360网站安全检测平台

本网站免责声明:网站所有内容包括文字、图片、视频均来自网络和网友发布,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果您认为内容侵权,请及时告知我们,我们会第一时间帮助删除,谢谢合作!

豫ICP备19005385号-1 淘乐网官方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