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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

明·冯梦龙·三教偶拈·皇明大儒王阳明先生出身靖乱录·下部

时间:2017-9-26 21:03:14   作者:淘乐网   来源:cnxc114   阅读:1109   评论:0
内容摘要:  先生用计,不动声色。除了积年的反贼。满城官吏士民无不称快。犒贼之物,一毫不失。即以赏有功甲士。狱中放出卢珂郑志高陈英,厚加赏赐,不在话下。  时日已过午,先生退堂。一个头旋昏倒在地。左右慌忙扶起,呕吐不止。众官俱至私衙问安。先生曰:“连日积劳所致,非他病也。”幸食薄粥,稍静坐...
  先生用计,不动声色。除了积年的反贼。满城官吏士民无不称快。犒贼之物,一毫不失。即以赏有功甲士。狱中放出卢珂郑志高陈英,厚加赏赐,不在话下。
  时日已过午,先生退堂。一个头旋昏倒在地。左右慌忙扶起,呕吐不止。众官俱至私衙问安。先生曰:“连日积劳所致,非他病也。”幸食薄粥,稍静坐片时,安然如故矣。是夜先生发檄催各路兵。期定本月初七日,于三浰到相会,一同捣巢。那几路,从广东惠州府龙州县入者,共三路。
  知府陈详兵从和平都入,指挥姚玺兵从乌虎镇入,千户孟俊兵从平地水入。
  从江西赣州府龙南县入者,共四路。
  指挥余恩兵从高沙堡入,推官危寿兵从南平入,知府邢珣兵从太平堡入,指挥郏文兵从冷水迳入。
  从赣州府信丰县入者,共二路。
  知府季敩兵从黄田冈入,县丞舒富兵从乌迳入。
  先生自率帐下官兵,从龙南冷水迳直捣下浰大巢。
  却说巢中诸贼先前得池仲容书信,说“赣州兵俱已散归,督府待之甚厚。不日诛卢珂等。”传去各巢人人信以为真,各自安居不做准备。初闻官兵四路并进,怪仲容无信到,尚不以为然。比及打听得实,官兵已至龙子岭,去贼巢甚近了。一时惊惶失措,乃悉其精锐,据险设伏,并势迎敌。官军聚为三冲,犄角而前。指挥余恩兵首先遇贼。百长王受奋勇前进,与贼大战。约莫三十余合,贼兵稍却。王受追赶里许,贼伏四起。将王受围困垓心,左冲右突,不能出去。忽闻东角头鼓噪之声。一队官军杀将入来。乃是惠州府推官危寿部下义官叶芳也。伏兵见有接应,正欲分兵迎敌。千户孟俊兵又从冈后杀到,横冲贼伏,与王受合兵。
  三路军马同时剿杀,呼声震天。贼大奔溃。官军乘胜逐北。三浰大巢俱不能守。各路兵闻大巢已破,心胆益壮。各自奋勇立功,连破五花障白沙赤唐等巢穴十一处。斩级无数,其夜败贼复奔铁石障尺八岭等巢穴。
  次早先生传令各哨官兵,探贼所往,分投急击。初九日知府陈祥破铁石障巢,斩池仲宁,获金龙霸王伪印,及违禁旗炮各物,于是复克羊角山等巢穴二十三处,檎斩更多。各巢奔散之贼,其精悍者尚有八百多人。高飞甲等率之,复哨聚于九连山。那九连山高有百仭,横亘数百余里,俱是顽石卓立,四面抖绝。止东南崖壁之下,一条线路可通。贼又将木石堆积崖上,只等我兵到时,发石滚木,百无一全。先生传选精锐七百人,将所获贼人号衣穿着,假作奔溃之贼,乘夜直冲崖下涧道而过。贼认做各巢败散之党,于崖上招呼。我兵亦佯与呼应。贼遂不疑。我兵已度险,遂扼断其后路。
  次日黎明我兵放起炮来。贼方知是官军,并势来攻。我兵所据反在贼崖上面,从上击下。贼不能支。遂退。高飞甲与池仲安商义,分队潜遁。先生预令各哨官兵,四路埋伏。贼遇伏輙败。又杀五百余人。池仲安中箭而死,高飞甲率残党三百余人,分逃上下坪黄田坳等处。各哨官兵复约会搜捕,见贼便杀。高飞甲亦为守备郏文所斩。有名贼徒剿灭殆尽。惟张仲全等二百余人,聚于九连谷口,呼号痛哭,自言:“本是龙川良民,被池仲容等迫胁在此,与他搬运木石,只因贪恋残生受其驱役。并不曾见阵厮杀,求开生路。”先生遣报效生员黄表往验,果然。俱是老弱且从贼未久。其情可怜,乃使赣州邢知府往抚其众,籍其名数,安挿于白沙地方,复为良民。此蕃用兵自正月初七日起,至三月初八日止。通计两月内:捣过巢穴三十八处,斩大贼首二十九名颗,次贼首三十八名颗,从贼二千零六名颗,俘获贼属男妇八百九十名口,夺获牛马一百二十二只匹,器械赃仗二千八百七十件,赃银七十两六钱六分。
  先生上疏奏捷。请于和平峒添设县治,以扼三省之冲。得旨准添设,名和平县。升先生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荫一子锦衣卫世袭千户。辞免不允。时正德十三年也。
  诸贼既平。地方安靖,乃得专意于讲学。大修濂溪书院,将古本大学朱子晚年定论付梓。凡听教者悉赠之。时门人徐爱亦举进士。刻先生平昔问答行于世。命曰传习录。海内读其书,无不想慕其人也。江西名士邹守益等,执贽门下,生徒甚盛。先生尝论三教同异。曰:“仙家说到虚,圣人岂能于虚上加一毫实。佛家说到无,圣人岂能于无上一加一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养生来,佛家说无从出离生死苦海来。却于本体上,加却这些子意在。良知之虚,便是天之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凡有象貌形色。皆在太虚无形中发用流行未尝为天障碍。圣人只是顺其良知之发用。天地万物皆在于我。”正是:道在将兴逢圣世,文当未丧出明师。人人有个良知体,不遇先生总不知。
  话分两头。却说江西南昌府宗藩宁王,乃是太祖高皇帝第十七子。名权。初封大宁因号宁王。高皇帝诸子中,只有燕王善战,宁王善谋。故封于北边以捍御北虏。后燕王将起兵靖难。以大宁降胡所聚。以计劫宁王,与之同事,富贵共之。后燕王既登大宝,改元永乐。是为成祖文皇帝。以大宁故地置朵颜三卫,欲封宁王于川广。宁王自择苏杭二处请封。文皇帝不许。宁王大恚。遂出飞旗。令有司治驰道。文皇怒。宁王不自安。屏去从人,独擕老监数人,自南京竟走至江西省城,称病卧于城楼之上。布按三司奏闻。文皇帝不得已,以南昌封之。仍号宁王。数传至于臞仙。修真好道礼贤下士。号为贤藩。
  臞仙传惠王,惠王传靖王,靖王传康王。康王中年无子。悦院妓冯针儿,畱侍宫中,呼为冯娘娘。针儿有娠,康王梦蟒蛇一条飞入宫中,将一宫之人,登时啖尽,又张口来啮康王。康王大呼一声,猛然惊醒。侍儿报冯娘娘已生世子矣。康王恶其不祥,命勿畱养。遂匿于伶人秦荣之家。既长归宫。康王心终不喜。临薨时,不令入诀。
  濠性聪慧,通诗史,善为歌词。然轻佻无威仪。喜兵嗜利。既袭位,愈益骄横。术士李自然言其有天子骨相,渐有异志。辇金于都下,先结交内侍李广,正德初又结交刘瑾等八党为之延誉。又贿买诸生,举其孝行。朝廷赐玺书褒奖。又谋广其府基,故意于近处放火延烧,假意救灭,折毁其房。然后抑价以买其地。又置庄于赵家园地方,多侵民业,民不能堪。每收租时,立塞聚众相守。又畜养大盗胡十三凌十一闵廿四等,于鄱阳湖中劫掠客商货物,预蓄军资。先是胡世宁为江西兵备副使。洞察其恶,乃上疏奏闻。语甚激切。宸濠亦奏,“世宁离间骨肉。”辇金遍赂用事太监,及当道大臣。都察院副都御史丛兰尤与濠密。反劾世宁狂率,拿送锦衣卫,谪戍沈阳。于是宸濠得志。凡仕江右者,俱厚其交际之礼,朝中权贵无不结交。又这人于各处访求名士,聘为门客。锦衣千户朱宁者,小名福宁儿。云南李巡简家生子也。太监钱能镇守云南,因以为养子,名钱宁。因刘瑾得引见,武宗皇帝仗侍踢毬,以柔佞得幸,赐姓朱。冒功拜官。宁转荐伶人臧贤,亦得宠。二人招权纳贿,家累巨万。宸濠俱结为心腹。武宗皇帝屡幸臧贤之家。贤于家中造成复壁。外为木橱,橱门用锁。门内潜通密室。每每驾到预藏宁府使者于复壁中,窃听。一言一动无不悉知。
  安福县举人刘养正,字子吉。幼举神童。既中举不第。不复会试。制隐士服,以诗文自高,三司抚按折节其门,以得见为幸。濠以厚币招致,岁时馈问不绝。遂与濠匿。
  李士实繇翰林官,至侍郎致仕。与濠为儿女亲家。士实颇有权术,以姜子牙,诸葛孔明自负。濠用为谋主。又以承奉刘吉术士李自然徐卿等,党与甚众因武宗皇帝无子,濠谋以其子二哥为皇嗣。朱宁,臧贤与诸大阉,力任其事。朝中六部九卿。科道官员亦多有为之左右者。因其事重大,未敢发言。
  李士实为濠谋通于兵部尚书陆完,题复宁府护卫一面使南京镇守大监毕真,倡率南边官员人等,保举宁王孝行。及陆完改吏部,王琼代为兵部尚书。琼策濠必反谓陆完曰:“祖宗革去护卫,所以杜藩王不轨之谋。正是保全他处,宁王再三要复护卫,不知他要兵马何用。异日恐有他变必累及公矣。”陆完大悔,写书于濠欲其自以己意缴还护卫。濠不从。借护卫为名,公然招募勇健,朝夕在府中使枪弄棒。
  先生闻濠歹谋,乃因其贺节之礼,使门人冀元亨往谢。元亨字惟干,钱塘举人,为人忠信可托。先生聘为公子正宪之师。故特遣行,使探听宁王举动。却说宸濠有意结交先生。闻元亨是先生门人,甚加礼貌,渐渐言及于外事。元亨佯为不知。与谈致知格物之学,欲以开导宁王,止其邪心。濠大笑曰:“人痴乃至此耶。”立与绝。元亨归赣,述于先生。先生曰:“汝祸在此矣。汝畱此,宁王必并煤孽及我。”遂遣人卫之归家。
  再说宁府典宝阎顺,内官陈宣刘良,见濠所为不法,私诣京师出首。朱宁与陆完隐其事,使人报濠。濠疑承奉周仪所使,假装强盗,尽杀其家。又杀典仗查武等数百人,复辇金京师,遍赂权要,求杀阎顺等。顺等亡命远方,乃免。于是逆谋益急。
  宁王之妃娄氏,素有贤德。生下三子。大哥三哥四哥。宁王最敬重之。娄妃察宸濠有不轨之志,乃于饮宴中间,使歌姬进歌劝酒,欲以讽之。曲名《梧叶儿》云:争甚么名和利,问甚么咱共伊。一霎时转眼故人稀,渐渐的朱颜易改,看看的白发来催,提起时好伤悲。赤紧的可堪,当不住白驹过隙。
  宸濠听此词,有不悦之色,娄妃问曰:“殿下对酒不乐何也。”宸濠曰:“我之心事非汝女流所知。”娄妃陪睑笑曰:“殿下贵为亲王,锦衣玉食,享用非常。若循理奉法,永为国家保障,世世不失富贵。此外更有何心事。”宸濠带了三分酒意,叹口气道,“汝但知小享用之乐。岂知有大享用之乐哉。”娄妃曰:“愿闻如何是大享用小享用。”宸濠曰:“大享用者,身登九五之尊,治临天下,玉食万方。吾今位不过藩王。治不过数郡。此不过小享用而已。岂足满吾之愿哉。”娄妃曰:“殿下差矣。天子摠揽万几,晏眠早起,劳心焦思,内忧百姓之失所,外愁四夷之未服。至于藩王,衣冠宫室,车马仪仗,亚于天子。有丰享之奉,无政事之责。是殿下之乐过于天子也。殿下受藩镇之封,更思越位之乐。窃恐志大谋疎。求福得祸。那时悔之晚矣。”宸濠勃然变色,掷杯于地而起。有诗为证:造谋越位费心机。逆耳忠言苦执迷。天位岂容侥幸取。一朝势败悔时迟。
  娄妃复戒其弟娄伯将,勿从王为逆。伯将亦不听。宸濠起造阳春书院,僭号离宫,用酖酒毒死巡抚王哲。守臣无不悚惧。讽有司参谒俱用朝服。各官惧其势焰,亦多从之。
  时鄱阳湖中屡屡失盗。尽知是宁府窃养,呑声莫诉。娄妃屡諌不听。兵部尚书王琼预忧其变,督责各抚臣,训兵修备,又以承奉周仪等之死,责江西抚臣严捕盗贼。南昌府获盗一颗,内有凌十一。有人认得是宁府中亲信之人。抚台孙燧密闻于王琼。宸濠使其党于狱中强劫以去。叛谋益急。
  约定八月乡试时,百官皆进科塲。然后举兵。王琼闻凌十一被劫,怒曰:“有此贼正好做宁府反叛证见,如何容他劫去了。”责令有司,立限缉获。濠恐事泄,复讽南昌诸生,颂己贤孝,迫挟抚按具奏,为之解释。按察副使许逵劝发兵围宁府,搜获劫盗,若拿出一二人,究出谋叛之情,请旨迫夺,免得养成其患。燧犹豫不决。被濠屡次催促,巡抚孙燧不得已,随众署名,乃别奏濠不法事。列欵有据。濠亦虑及此。预布心腹勇健,假装响马于北京一路,但有江西章奏尽行劫去。
  燧七次奏本都被拦截,不得上闻。止有保举孝行的表章。濠使心腹林华同赉上京。直达天聪。时江彬新得宠幸,冒功封平虏伯。太监张忠与朱宁有隙。遂附江彬,每欲发宁王之事,以倾朱宁,未得其便。及保奏表至,武宗皇帝问于张忠曰:“保官好升他官职。保亲王意欲何为。”忠对曰:“王上更无进步。其意未可测也。”
  先是宸濠结交臧贤,伪使伶人秦荣就学音乐,谢以万金及金丝宝壶一把。忽一日武宗皇帝驾幸臧贤家。贤注酒献上。武宗皇帝见壶,惊曰:“此壶光泽巧丽,我宫中亦无此好物。汝何从得此。”臧贤恃上之爱宠,且欲表宸濠之情,遂以实对曰:“不敢隐瞒。赖万岁洪福。此乃宁殿下所赐也。”武宗皇帝曰:“宁叔有此好物,何不献我。乃赐汝耶。”其时优人中有小刘者。亦新得宠,独未得濠贿赂。心中怏怏。及大驾回宫,又夸金壶之美。小刘笑曰:“宁殿下不思爷爷物足矣。爷爷尚思宁殿下乎。昨保举贤孝。爷爷岂遂忘之。今朱宁臧贤日夕与宁府交通,所得宝货无算。藏纳奸细于京中,不计其数。外人无不知,独爷爷不知耳。”
  武宗皇帝遂疑臧贤,有旨遣太监萧疏搜索贤家。又降旨各藩使人,无事不许擅畱京师。试御史萧淮遂直攻宁王,并参李士实,毕真等。给事中徐之鸾御史沈灼等,连章复上,朝廷准奏。念亲亲之情,不忍加兵。遣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頥寿及太监赖义,往谕革其护卫。
  宁府心腹林华先在复壁中,听知金壶之语,用心打探。及闻京师挨缉奸细,又有诏使遣至江西,遂于会同馆取快马,昼夜奔驰。在路才十八日。便至南昌。
  其日乃是六月十三日。正宸濠诞辰,诸司入贺。濠张宴欵待。林华候至席散,方才禀奏。濠谓李士实,刘养正等曰:“凡抄解宫眷,始用驸马亲臣。今诏使远来,事可疑矣。若待科塲之事,恐诏使先到,便难措手。今当如何。”养正曰:“事急矣。明旦诸司谢酒,便当以兵威胁之。”士实曰:“须是假传太后密旨。如此恁般,方好商量停当。”时闵廿四,凌十一,吴十三等,亦以贺寿毕集。夜传密信,令各饬兵伺候。及旦,诸司入谢,礼毕。濠出坐立于露台之上,诈言于众曰:“昔孝宗皇帝为太监李广所误,抱养民间子。我祖宗不血食者,今十四年矣。太后有密旨,命寡人发兵讨罪,共伸大义。汝等知否。”巡抚孙燧挺身出曰:“既然太后有旨,请出观之。”濠大声曰:“不必多言。我今往南京去。汝愿保驾否。”燧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这才是大义。此外非某所知。”濠戟手怒曰:“汝既举保我孝行。如何又私遣人诬奏我谋为不轨。如是反覆岂知大义。”叱左右与我挪了。按察副使许逵,从下大呼曰:“孙都御史,乃钦差大臣。汝反贼敢擅杀耶。”濠怒喝令并缚之。逵顾燧曰:“我欲先发,公不听我言。今果受制于人。尚何言哉。”因大骂,“宸濠逆贼,今日汝杀我等,天兵一到你全家受戮,只在早晚。”濠令较尉火信拽出于惠民门,斩首示众。比及娄妃闻信。急使内侍传救,已无及矣。阳明先生有《哭孙许二公》诗二首。
  其一云:丢下乌纱做一塲,男儿谁敢堕纲常。肯将言语阶前屈,硬着肩头剑下亡。万古朝端名姓重,千年地里骨头言。史官谩把春秋笔,好好生生断几行。
  其二云:天翻地覆片时间,取义成仁死不难。苏武坚持西汉节,天祥不受大元官。忠心贯日三台见,心血凝冰六月寒。卖国欺君李士实,九泉相见有何颜。
  时佥事潘鹏自为御史时,先受宁王贿赂。与之交通。至是率先叩头呼万岁。参政王伦,季敩(敩为南安知府从先生平贼有功升参政)惧祸,亦相继拜伏。布政使梁宸按察使杨璋,副使唐锦都指挥马骥,各各以目相视不敢出声。濠大喝曰:“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四人不觉屈膝。镇守太监王宏,巡按御史王金,奉差主事马思聪,金山,布政使胡濂,参政程杲,刘斐,参议许效廉,黄宏,佥事赖凤,佥书郏文(以指挥从先生征贼有功升今任)都指挥许清,白昂,初皆不屈。濠令系狱三日,俟其改口愿附。方释之。惟马思聪与黄宏终不肯服。不食而死。真忠臣也。濠即日伪置官属,以吉曁,涂钦,万锐等为御前太监,尊李士实为太师,刘养正为国师,刘吉为监军都御史,参政王纶授兵部尚书。季敩等各加伪职,大盗闵廿四,吴十三,凌十一等,俱授都指挥等官。南昌知府郑瓛,知县陈大道,俱愿降。复职管事如故。其时有瑞州知府姓王名以方,湖广黔阳人,素知宸濠必叛,练卒葺城,为守御计。宸濠慕其才能。屡次遣人送礼,欲招致之。以方拒而不受。至是适有公事到于省城,逆党檎送宁府。宸濠命降,以方不从。系之于狱。宸濠又传檄远近,革去正德年号。拟改顺德二字。只待南京正位,即便改元。又造伪檄,指斥乘舆极其丑诋。时濠畜养死士二万,招诱四方盗贼渠魁四万余,又分遣心腹娄伯将王春等,肆出收兵。合护卫党与并胁从之人。共六七万余人。军势甚盛。又用江西布政司印信公文,差人遍行天下布政司,告谕亲王三司等官举兵之意,一面修理战具。此一塲,闹动了江西省城百姓。后人有诗叹云:宁藩妄想动兵戎。枉使机关指日穷。可叹古今兴废迹。鄱阳湖水血流红。
  是时福州三卫军人进贵等,聚众鼓噪。朝廷命阳明先生往勘。先生以六月初九日启行。亦要赶十三日,与宁王拜寿,此乃常规。临发时,参随官龙光等,取敕印作一扛,畱于后堂。轿出仓卒封门,忘其所以。行至吉安,先生登岸取敕印,方省不曾带来。乃发中军官,转回赣州取扛。以此沿途迟畱。待扛至方行。六月十四日午后,刚刚行至礼城。此正孙都堂,许副使遇害之日也。若非忘记敕印,迟此数日,亦在入谢班中同与孙,许之难矣。岂非天乎。正是:万般皆是命,果然半点不由人。
  却说礼城县,离省城仅一百二十里,宁王杀害守臣不过半日,便有报到礼城了。知县顾佖谒见先生,将省中之事禀知,兼述所传闻之语。“宁府已发兵千余,邀取王都堂,未知果否。”先生分付顾佖,“你自去保守地方,那宁王反情,京师久已知道,不日大兵将至。可安慰百姓。不必忧虑,本院亦即日起兵来矣。”顾佖辞去。先生急召龙光问曰:“闻顾知县语否。”光对曰:“未闻。”先生曰:“宁王反矣。”龙光惊得目睁口呆。先生曰:“事已至此。惟走为上策。自此西可入瑞州,到彼传檄起兵讨贼。别无他策。”分付管船的快快转船,连夜行去。艄子听说反了宁王,心胆俱裂,意不愿行。来禀道,“来时顺风顺水,今转去是上水。又是大南风甚逆。难以移动。便要行,且待来早看风色如何。”先生命取辨香,亲至船头,焚香望北再拜曰:“皇天若哀悯生灵,许王守仁匡扶社稷,愿即反风。若天心助逆,生民合遭涂炭。守仁愿先溺水中,不望余生矣。”言与泪下,从者俱感动。祝罢南风渐息,须臾艢竿上小旗飘扬,已转北风。艄子又推天晚不行。先生大怒,拔剑欲斩之。众参随跪劝。乃割其一耳。于是张帆而上。行不止二十里。日已西沈。先生见船大行迟,使参随潜觅渔舟。先生微服过舟,惟龙光,雷济相从,止带敕印随身。其衣冠仪仗并畱大船,分付参随萧禹在内,随后而至。渔舟惯在波浪出入,拽起蓬来,梭子般去了。
  却说宸濠打听南赣军门起马牌,是六月初六日发的,旧规三日前发牌。算定初九日准行。如何还不见到。难道迳偷过了,或者半途晓得风声,走转去了。也不可知。此人是经济之才,若得他相助,大事可就。遂分付内官喻才,以划船数十只追之。行至地名黄五脑(属礼城县),已及大船,拿住萧禹。禹曰:“王都爷已去久矣。拿我何益。”喻才乃取其衣冠,回复宁王去了。正是:鳌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
  先生乘渔舟,迳至临江。有司惧不知。先生使龙光登崖,索取轿伞。临江知府戴德孺急来迎接款畱先生,入城调度。先生曰:“临江大江之滨,与省城相近,且居道路之冲,不可居也。”德孺日,“闻宁王兵势甚盛,何以御之。”先生曰:“濠出上策,乘其方锐之气,出其不意直趋京师,则宗社危矣。若出中策,则迳攻南京,大江南北亦被其害。但据江西省城,则勤王之师四集,鱼游釜中,不死何为。此下策矣。”德孺曰:“以老大人明见度之当出何策。”先生曰:“宁王未经战阵中情必怯。若伪为兵部恣文发兵攻南昌彼必居守,不敢远出。旬日之间王师四集,破之必矣。”德孺请先生更船,先生辞之。只取黄伞以行。
  至新淦,于船中张伞。知县李美有将才。素练士卒有精兵千余。至是来迎先生固请登城。先生曰:“汝意甚善。然弹丸之地,不堪用武。”李美具站船。始更舟,先后共行四昼夜,方至吉安。知府伍文定闻先生至大喜急来谒见。先生欲暂回南赣征兵。伍文定曰:“本府兵粮俱已勉力措置。亦须老大人发号施令。不必又回。稽误时日。”先生乃驻札吉安,上疏告宁府之变,请命将出师以解东西倒悬之苦。并请畱两广差满御史谢源,任希儒,军前纪功,一面请致仕。卿官王懋中等,与知府伍文定,及门人卿官邹守益等,一同商议,遵便宜之制,传檄四方,暴濠之罪状,征各郡兵勤王。又遣龙光于安福,取刘养正家小,至吉安城中,厚其供给,遗书养正,以疑宁贼之心。
  寻访着李士实家属,谬托腹心,语之曰:“吾只应敕旨聚兵为名而已。宁王事成败未卜。吾安得遽与为敌乎。”又令参随雷济,假作南赣打来报单。内开报兵部准令,许泰郤永分领边军四万从凤阳,刘晖桂勇分领京边官军四万从徐淮,水陆并进,王守仁领兵二万,杨旦等领兵八万,陈金等领兵六万,分道夹攻南昌。原奉机密敕旨,各军缓缓而行,只等宸濠出城,前后遮击,务在必获。又伪作两广机密火牌,内云,都御史颜咨奉兵部咨,率领狼达官兵四十八万,前往江西公干。先生又自作文书各处投递,说,各路军马俱于南昌取齐。本省各府县速调集军马,刻期接应。又于礼城县张疑兵,作为接济官兵之状。又取新洤优人十余名,各将约会公文一角,并抄报,卑火牌缝于衣袂之中,厚赐路费,纵之南行,被宁府伏路小军所获,解至王府。
  原来李士实,刘养正等,果劝宸濠繇蕲黄,直趋北京。不然亦须先据南京。根本既定,方可号召天下。宸濠初意欲听其谋。因搜优人身伴见了督府公文。以为王师大集,旦暮且至。遂不敢出城。但多备滚水磊石,为守城之计。李士实复言于宸濠曰:“朝廷方遣驸马。安得遽发边兵。此必守仁缓兵之计也。王负反叛之名,不务风驰雷击,而困守一隅,徐待四方兵集,必无幸矣。宜分兵一支,打九江府。若得此郡,内有二卫军足可调用,再分兵一支,打南康府,殿下亲率大军直趋南京,先即大位,天下之贪富贵者,翕然来归。大业指日可定也。”
  宸濠意尚犹豫。一面打探官军消息,一面先遣闵廿四,吴十三等,各帅万人,夺官民船装载,顺流去打南康。知府陈霖遁走,城遂陷。进攻九江府。知府汪颖,知县何士凤,及兵备副使曹雷亦遁。九江百姓开门以纳贼兵。闵廿四,吴十三分兵屯守,飞报捷音。宸濠大喜曰:“出兵才数日,连得二郡,又添许多钱粮军马。吾事必成矣。”遂遣贼将徐九宁守九江,陈贤守南康,俱冒伪太守之号。闵廿四,吴十三撤回,随大军征进。因遣使四出,招谕府属各县,降者复官如故。恰好打探官军一的回报道:“火牌报单,都是军门假造出来的,各路军马并无消息,王都堂安坐吉安府中。闻说已发牌属郡,约会军马,尚未见到。”
  宸濠谓投降参政季敩曰:“汝曾与王守仁同在军中。能为我往吉安,招降守仁,汝功不浅。”季敩不敢推托。即同南昌府学教授赵承芳,及旗较等十二人,赍伪檄榜文,来谕吉安府,并说先生归顺宁王。先生先有文移。各路领哨官把守信地,如有宁府人等经过,不拘何人,即行挪送军门勘究。敩等行至墨潭地方,被领哨官阻住。季敩喝曰:“我乃本省参政,汝何人,敢来拦截。”领哨官曰:“到此何事。”季敩曰:“有宁府檄文在此。”旗较将檄文牌面,与领哨官观看。领哨官遂将旗较拿住。季敩慌忙回船逃去。领哨官晓得参政是个大官,不敢轻动。止将旗较五名,连檄榜,解至军门来。先生问,“季敩何在。”领哨官曰:“已逃矣。”先生叹曰:“忠臣孝子与叛臣贼子,只在一念之间。季敩向日立功讨贼。便是忠臣。今日奉贼驱使。便是叛臣。为舜为跖,毫厘千里,岂不可惜。”先生欲将旗较斩首,思量恐有用他之处,乃发临江府监候,遂将伪檄具疏驰奏。略曰:“陛下在位一年,屡经变难,民心骚动,尚尔巡游不已。致使宗室谋动干戈。且今天下之觊觎,岂特一宁王,天下之奸雄,岂特在宗室。言及至此,懔骨寒心。昔汉武帝有轮台之悔,而天下向治。唐德宗下奉天之诏,而士民感泣。伏望皇上痛自克责,易辙改弦,罢黜奸谀,以回天下豪杰之心,绝迹巡游,以杜天下奸雄之望,则太平尚可图。臣不胜幸甚。”
  知府伍文定请先生出兵征进。先生曰:“彼气方锐未可急攻。必示以自守不出之形,诱其离穴。然后尾其后而图之,先复省城以捣其巢。彼闻必回兵来援。我因邀而击之。兵法所谓致人而不致于人也。”乃敛兵自守,使人打听南昌消息。
  再说娄伯将回进贤家中募兵。知县刘源清,捕而斩之,尽召城外巨室,入城垒其三门,誓众死守。又贼党有船数只。为首者自称七殿下,往龙津夺运船。驲丞孙天佑禀余干知县马津。津使率兵拒战,射杀数人。七殿下麾舟急退。又贼党袁义官,自上流募兵百余,还过龙津。亦被天佑追杀,焚其船。濠怒将先取进贤,余干然后东下。李士实曰:“若大事既定,彼将焉逃。”濠乃止。于是二府之民不尽从贼,皆二县三人之力也。
  再说季敩自墨潭逃回,未见宁王,述旗较被擒之事。宸濠大怒,乃问王守仁出兵消息。季敩惧罪乃答曰:“王守仁只可自守。安敢与殿下作敌。”濠信之。以王师未集,乃伏兵万余,命宜春王栱樤,同其子三哥。四哥,与伪大监万锐等分付,坚守省城,多设灰瓶火炮滚粪石弩之类,又伏兵一枝于城外,以防突城。自与娄妃及世子大哥,宗室栱栟,刘养正,李士实,杨璋,潘鹏等,择七月初二日,发兵东下,伪封宗弟宸澅,为九江王,使率百舟前导。
  是早宸濠入宫,请娄妃登舟。娄妃尚未知其意。问曰:“殿下邀妾何往。”宸濠曰:“近日太后娘娘有旨,许各亲王,往南京,祭祖。我同汝一往,不久便回。”娄妃半信半疑,只得随行。
  濠登舟之时,设坛祭江,命斩端州知府王以方,以之代牲。方奠牲之时,几案忽折,以方头足自跳跃覆地。宸濠命弃之于江。舟始发,天忽变。云气如墨,疾风暴雨,雷电大作。前舟宸澅,被霆震而死,濠意不乐。李士实曰:“事已至此。殿下能住手否。天道难测。不足虑也。”濠索酒痛饮。即醉卧于椅上,梦见揽镜,其头尽白如霜。猛然惊醒。唤术士徐卿问之。卿叩首称贺曰:“殿下贵为亲王。而梦头白,乃皇字也。此行取大位必矣。”时兵众有六七万人,号为十万,尽夺官民船只装载。旌旗蔽江而下,相连六十余里,有诗为证:杀气凄凄红日蔽,金鼓齐鸣震天地。艨艟压浪鬼神惊,旌旆凌空彪虎聚。流言管蔡似波翻,争锋楚汉如儿戏。难将人力胜天心,一朝扫尽英雄气。
  贼兵一路攻掠沿江各县,将及安庆。知降佥事潘鹏安庆人。先遣鹏持伪檄往安庆谕降。太守张文锦,召都指挥杨锐,问计。锐曰:“王都堂前有牌面来。分付紧守信地。大兵不日且至。今潘鹏来谕降,当力拒之。”杨锐登城楼,谓潘鹏曰:“佥事乃国家宪臣。奈何为反贼奴隶传语。宁王有本事,来打安庆城便了。”潘鹏曰:“汝且开城门,放我进来,有话商量。”杨锐曰:“要开门,除是逆濠自来。”遂弯弓搭箭,欲射潘鹏。潘鹏羞惭满面而退,回报宸濠。宸濠怒曰:“谅一个安庆,有甚难打。”李士实諌曰:“殿下速往南都,正位。何愁安庆不下。”宸濠嘿然。船过安庆城下,杨锐曰:“若宁王直走南京,便成大势。当以计畱之。”乃建旗四隅,大书剿逆贼三字。濠闻而恶之。锐又使军士及百姓环立城头,辱骂宸濠。“反贼,不日天兵到来,全家剿灭。千反贼万反贼”的骂。宸濠在舟中听得外面喧嚷,问其缘故。潘鹏曰:“此即指挥杨锐使军民辱骂殿下。”宸濠大怒曰:“我且攻下安庆,杀了杨锐,然后往南京未迟。”乃掠其西郭,遂围正观集贤二门。濠乘黄舰,泊黄石矶,亲自督战。安庆城池坚固,又兼张文锦和杨锐料理已久,多积炮石及守城之器。军卫卒不满百人,乘城者皆民兵。阖户调发。老弱妇女,亦令馈饷。登城者必带石块一二,石积如山。又暑渴置釜于城上,煮茶以饮之,贼攻城辄投石击之,或沃以沸汤,贼不敢近。贼拥云楼瞯城中将乘城。城中造飞楼数十,从高射贼,贼多死。夜复募死士缒城,焚其楼。贼又置云梯数十,广二丈高于城外,蔽以板,前后有门,中伏兵。城上束藁沃膏,燃其端俟梯至,投其中燥木着火即燎,贼多焚死。锐又射书贼营,谕令解散。贼兵转相传语,多有逃去者。锐又募死士,夜劫其营,贼众大扰。至晓始定。濠问篙工曰:“此地何名。”对曰:“黄石矶也。”黄石矶音声与王失机相近。濠恶其言:拔劔斩之,谓其党曰:“一个安庆,且不能克,安望金陵哉。”于是亲自运土填堑。期在必克。
  话分两头。再说先生所差探听南昌消息的,引着安庆逃回被掳船户,一同回报。打听得宁王于七月初二日起大兵,从水路而下,见今围住安庆城攻打,势甚危急。其南昌守备甚固,闻说城外又有伏兵,未知何处。先生发放船户,重赏探子,着再去打探伏兵的实信回话。众将请救安庆。先生曰:“今九江南康,皆为贼所据,而南昌城中精悍尚且万余,食货重积,我兵若抵安庆,贼必回军死斗。安庆之兵,仅足自守,必不能援我于湖中。南昌之兵绝我粮道,而九江南康之贼令势挠摄。四方之援又不可望,大事去矣。今各郡官兵渐次齐集。先声所加,城中必已震慑。因而并力以攻省城,其势必下。既破南昌。贼先丧胆,彼欲归救根本,则安庆之围自解。而濠亦可擒矣。”遂以本月十三日,自吉安起马,与诸将刻期于十五日,齐会于临江府漳澨地方。于是各属府县兵将并至。初欲登台担师,先生以积劳病发。勉强书一牌。呼知府伍文定,邢珣,徐琏,戴德孺四人授之。牌上写云:“伍不用命者斩队将。队将不用命者斩副将。副将不用命者斩主将。”先生曰:“军中无戏言:此是实语,不相诳也。”文定等皆暗暗吐舌。大军行至礼城。南昌府推官徐文英,因查盘在外,独不与难。奉新知县刘守绪,皆引兵壮来会。悉畱军前听用。先生病亦稍可。乃分军为十三哨,各示以进攻屯守之宜:
  第一哨。吉安府知府伍文定,统部下官军兵快四千四百二十一员名,进攻广润门,就畱兵防守本门,直入布政司屯兵,分兵把守王府内门。
  第二哨。赣州府知府邢珣,统部下官军兵快三千一百三十余员名,进攻顺化门,就畱兵防守本门,直入镇守府屯兵。
  第三哨。袁州府知府徐琏,统部下官军兵快三千五百三十员名,进攻惠民门,就畱兵防守本门,直入按察司察院屯兵。
  第四哨。临江府知府戴德孺,统部下官军兵快三千六百七十五员名,进攻永和门,就畱兵防守本门,直入都察院提学分司屯兵。
  第五哨。瑞州府通判胡尧元,童琦,统部下官军兵快四千员名,进攻章丘门,就畱兵防守本门,直入南昌卫前屯兵。
  第六哨。泰和县知县李缉,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四百九十二员名,夹攻广润门,直入王府西门屯兵。
  第七哨。新淦县知县李美,统部下官军兵快二千员名,进攻德胜门,就畱兵防守本门,直入王府东门屯兵。
  第八哨。中军赣州卫都指挥余恩,统部下官军兵快四千六百七十员名,进攻进贤门,直入都司屯兵。
  第九哨。宁都县知县王天与,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余员名,夹攻进贤门,就畱兵防守本门,直入钟楼下屯兵。
  第十哨。吉安府通判谈储,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五百七十六员名,夹攻德胜门,直入南昌左卫屯兵。
  第十一哨。万安县知县王冕,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二百五十七员名,夹攻进贤门,就把守本门,直入阳春书院屯兵。
  第十二哨。吉安府推官王暐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余员名,夹攻顺化门,直入南新二县儒学屯兵。
  第十三哨。抚州府通判邹琥,傅南乔,统部下官军三千余员名,夹攻德胜门,就畱兵防守本门,随于城外天宁寺屯兵。
  先生分拨已定。期定十九日至市汊。二十日黎明,各至信地。临发挪不用命者数人斩首以狥。各军无不股栗。不知所斩者,乃密取临江府监候赍伪檄之旗较也。先生权术不测,类如此。
  再说宸濠攻打安庆,十有八日,城中随机应变,并无挫折。宸濠正在心焦,忽接得南昌告急文书,说,“王都堂大军已至礼城,将及省下。城中军民震骇。乞作急分兵归援。”宸濠大惊,便欲解围而归。李士实日,“若殿一回,则军心离矣。”宸濠曰:“南昌我之根本,如何不救。”刘养正亦曰:“今安庆音问不通。破在旦夕,得了安庆,以为屯止之所,然后调集南康,九江之兵,齐救省城,官军见我兵势浩大,不战而退矣。”濠张目视曰:“汝家属受王守仁供养。欲以南昌奉之耶。”二人乃不敢复言。
  先生先遣探卒打探得南昌伏兵千余,在新旧坟厂地方。乃使奉新县知县刘守绪,同千户徐诚,领精兵四百,从间道袭之,出其不意。伏兵一时溃散,齐奔南昌城来。城中骤闻王都堂兵至,杀散伏兵,人人惊骇。传相告语,俱怀畏避之意。
  二十五日,五更。各哨俱照依派定信地进发。先生复申明约束。一鼓附城,再鼓登城,三鼓不克,诛其伍,四鼓不进,诛其将。各哨统兵官,知先生军令严肃,一闻鼓声,呼噪并进。伍文定兵,梯絙先登。守贼军士见军势大,皆倒戈狂走。城中喊声大振,四下鼎沸。砍开城门,各路兵俱入,遂擒宜春王栱樤。及宁王之子三哥四哥,并伪太监万锐等,共千有余人。宫眷情急。纵火自焚。可怜眷属百数,化作一阵烟灰哀哉。火势猛烈。延烧居民房屋。先生统大队军兵入城,传令各官分道救火,抚慰居民。火熄后,伍文定等都来参,见,将捉到人犯押跪堂下。先生审明发监,封其府库搜获原收大小衙门印信九十六颗。人心始安。于是胁从官胡濂(原布政)刘斐(原参政)许效廉(原参议)唐锦(原副使)赖凤(原佥事)及南昌知府郑瓛,同知县何继周,通判张元澄,南昌知县陈大道,新建知县郑公奇,皆自投首,先生俱安慰之。有诗为证:皖城方逞螳螂臂。谁料洪都巢已倾。赫赫大功成一鼓。令人千载羡文成。
  先生又打探得宁王已解安庆之围,移兵于沅子港,先分兵二万遣凌十一闵廿四分率之,疾趋南昌,自帅大军随后而进。时乃二十二日也。先生闻报大集众将问计。众皆曰:“贼势强盛。今既有省城可守。且宜敛兵入城。坚壁观衅,俟四方援兵至,然后图之。”先生笑曰:“不然。贼势虽强,未逢大敌。惟以爵赏诱人而已。今进不得逞。退无所归。其气已消沮。若出奇兵击其惰归,一挫其锐,将不战自溃。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心也。”
  适抚州知府陈槐,送贤知县刘源清,各引兵来助战。先生乃遣伍文定,邢珣,徐琏,戴德孺各领兵五百,分作四路并送。又遣余恩以兵四百往来于潘阳湖上,诱致贼兵。又遣陈槐,胡尧元,童琦,谈储,王暐,徐文英,李美,李楫,王冕,王轼,刘守绪,刘源清等,各引兵百余,四面张疑设伏,候文定等交锋,然后合击。分布已定。乃开仓大赈城中军民人等。又虑宗室郡王将军或为内应生变,亲自慰谕,以安其心。出告示云:督府示谕省城七门内外军民襍役人等。除真正造逆不赦外。其原役宁府被胁伪授指挥千百户较尉等官,及南昌前卫一应从乱襍色人役,家属在省城者,仰各安居乐业,母得逃窜,父兄子弟有能寄信本犯,迁善改过,擒获正恶,诣军门报捷者,一体论功给赏。逃回投首者,免其本罪。其有收藏军器,许尽数送官。各宜悔过母取减亡。特示。
  写下二十余通,发去城内城外居民及教导人等,于七门内外各处粘贴传布,以解散其党。
  二十三日,濠先锋凌十一,闵廿四,已至樵舍,风帆蔽江,前后数十里。我兵奉军令,乘夜趋进。伍文定以正兵当其前,余恩继其后,邢珣引兵绕出贼背。徐琏,戴德孺,分左右翼,各自攻击,以分其势。
  二十四日早,北风大起,贼兵鼓噪,乘风而前,直逼黄家渡。离南昌,仅三十里。伍文定之兵才战,即佯为败走。余恩复战,亦佯退。贼得志各船争前趋利,前后不相连。邢珣兵从后而进,直贯其中。贼船大乱。伍文定,余恩督兵乘之。徐琏,戴德孺合势夹攻。四面伏兵纷纷扰扰,呼噪而至。满湖都是官军。正没摆布那一头处。凌十一,闵廿四,不过江湖行劫。几会见这等战阵,心胆俱落,急教回船。贼兵遂大溃,官军追赶十余里,擒斩二千余级,凌十一中箭落水,贼徒死于水者万数。闵廿四引着残卒数千,退保八字脑。手下兵士渐渐逃散。宸濠闻败大惧,尽发九江南康守城之兵以益师。
  先生探听的实曰:“贼兵已撤,二郡空虚矣。不复九江,则南兵终不敢越九江以援我。不复南康,则我兵亦不能踰南康以蹑贼。”乃遣抚州知府陈槐,领兵四百,合饶州知府林瑊兵,往攻九江。适建昌知府曾玙兵亦到。即遣玙卒兵四百,合广信知府周朝佐兵往取南康。
  二十五日,宸濠立赏格以激励将士。当先冲锋者,赏银千两,对阵受伤者,赏银百两。传令并力大战。其日北风更大,贼船乘风奋击。伍文定率兵打头阵,因风势不顺,被杀数十人。先生望见官军将有退却之意,急取令牌,将劔付中军官。令斩取领兵官伍文定头示众。且暗嘱云:“若能力战姑缓之。”文定见牌,大惊,亲握军器立于船头,督率军士,施放铳炮。风逆火燎其须,不顾。军士皆拚命死战。邢珣等兵俱至,一齐放炮。炮声如雷震天。将宸濠副舟击破。闵廿四亦被炮打死。濠大骇,将船移动。贼遂溃败,擒斩复二千余,溺死无算。濠乃聚兵屯于樵舍,连舟结为方阵,四面应敌。尽出金银赏犒将士,约来日决一死敌。先生乃密为火攻之具,使邢珣击其左,徐琏,戴德孺击其右。余恩等各官分兵四面暗伏,只望见火发,一齐合战。
  二十六日早,宸濠方朝群臣,责备诸将不能力战以致连败。喝教先将三司各官杨璋,潘鹏等十余人挪起,责他坐观成败,全不用心,欲斩之以立法。璋等立辩求免,正在争论之际,忽闻四下喊声大举。伍文定引着官军,用小船戴荻乘风纵火。火烈风猛,延烧贼船。但见:浓烟蔼蔼,青波上罩万道乌云,紫焰烘烘,绿水中千层赤雾。三军慌乱,个个心惊胆裂。撇鼓丢锣,众将惊惶。各各魄散魂消,投戈弃甲。舴艋艨艟,一霎时变成煨烬。旗旛劔戟,须臾顷化作灰尘。分明赤壁遇周瑜,好似咸阳逢项羽。
  各路伏兵望见火光,并力杀来。贼舟四面皆火,栱栟二人被火焚烧,奔出船舱,为官军所杀。王春,吴十三亦被擒获。先生使人持大牌晓谕各军。牌上写云:“逆濠已擒。诸军勿得纵杀,愿降者听。”各军闻之,信以为然,勇气百倍,濠军莫不丧气,争觅小舟逃命。
  宸濠知事不济,亦欲谋遁。与娄妃泣别曰:“昔人亡国,因听妇人之言。我为不听贤妃之言:以至如此。”娄妃哽咽不能出声。但云,“殿下保重,勿以妾为念。”言毕,与宫娥数人跳下湖中而死。宸濠心如刀剌。万锐觅得划船来到。濠变服同锐下了划船,冒着兵戈而走。还带有宫女四人。
  万安县知县王冕,受先生密计,假装渔船数双,散伏芦苇。望见划船有些跷蹊。慌忙摇拢来看。宁王认是渔船,唤曰:“渔翁渡我,当有厚报。”濠既下渔船。船上一声哨子,众船皆至。宸濠自知不免,亦投于水。逢浅处,立水中不死。军士用长篙,挽其衣而执之。
  是时,伍文定,邢珣等,乘胜杀入,先擒世子大哥,及宫眷等。其伪党李士实,刘养正,刘吉,屠钦,熊琼,卢衍,卢璜,丁馈,秦荣,葛江,刘勋,何镗,吴国七,火信,喻才,李自然,徐卿等数百人,前后俱被擒获,无一漏者。复执胁从王宏(原镇守太监),王金(原巡按),杨璋(原按察使),金山(原主事),程果(原参政),潘鹏(原佥事),梁宸(原布政使),郏文,马骥,白昂(俱指挥)等。王纶,季敩赴水死。擒斩共三千余人,落水者二万有余,衣甲器械财物,与浮尸横十余里。复分兵搜剿零贼于昌邑吴城,各处擒斩殆尽。
  湖口县知县章玄梅迎先生坐于城中,察院王冕解宸濠入城献功。濠望见远近街衢行伍整肃,笑曰:“此是我家事,何劳王都堂这等费心。”既见先生。遂拱手曰:“濠做差了事。死自甘心。但娄妃每每苦諌勿叛。乃贤妃也。已投水而死。望善葬之。”先生即遣中军官同宫监一人前往识认。只见渔舟载有一尸。周身衣服,皆用线密密缝紧。渔人疑有宝货在身。正欲搜简,就被宫监认出。是娄妃。取来盛殓,埋葬于湖口县之城外,至今称为贤妃墓。
  是日众官俱来相见。先生下堂执伍文定之手曰:“今番破贼,足下之功居多。本院即当首列。必有不次之擢。”文定曰:“仗圣天子洪福,老大人妙算。知府何功之有。”先生曰:“斩阵先登,人所共知,不必过谦。”其余邢珣,余恩等,各以温言慰劳。众人各欢喜而退。
  次日先生正在军中整理军务。中军官报单报道,“知府陈槐,曾玙等,分兵攻南康,九江,贼兵出战,俱为官军所败。陈槐阵上斩了徐九宁,知县何士凤开门以迎王师,将城中余贼尽行诛剿。南康百姓闻官军薄城,共杀陈贤二郡悉平。”于是贼党俱尽。按宸濠自六月十四日举逆,至七月十六日被获,前后共四十二日,先生自七月十三日于吉安起马,至二十六日成功,才十有四日耳。自古勘定祸乱,未有如此之神速者。但见成功之易,不知先生擘画之妙也。是日门生邹守益,入见贺曰:“且喜老师成百世之功,名扬千载。”先生曰:“功何敢言。且喜昨晚沉睡。盖自闻报后,晓夜焦劳至是始得安枕矣。”先生口占一律云:甲马秋惊鼓角风,旌旗晓拂阵云红。勤王敢在汾淮后,恋阙真随江汉东。群丑漫劳同吠犬,九重端合是飞龙。涓埃未尽酬沧海,病懒先须伴赤松。
  是日先生传令班师,暂回省城。城中听知王师凯旋。军民聚观者不下万数。宸濠坐在小轿之中,其余贼党俱各囚车锁押,前后军兵拥卫。一个个枪刀出鞘,盔甲鲜明。才至中街。两傍看者欢声如沸,莫不以手加额曰:“我等今日方脱倒悬之苦。皆王都爷之赐也。”先生到察院下马,大会众官商议。“除将宁王并世子,郡王,将军,仪宾,伪授大师,国师,元帅,都督指挥等官。各分别收监候解。其胁从等官,并各宗室,别行另奏。将擒斩俘获功次,发纪功。”
  御史谢源伍,希儒,审验明白造册。先生于三十日上捷报。据册开:生擒首贼,一百零四名。生擒从贼,六千一百七十五名。(内审放胁从一千一百九十三名)斩获贼级,共四千四百五十九颗。
  俘获贼属男妇,二百三十八名口。宫人四十三名。夺回被胁被掳官民人等,三百八十四员名口。招抚畏服投首一百九十三位名。
  夺获符验一道。金玺二颗。金册二副。印信关防一百零六颗。
  金并首饰,六百二十三两一钱二分。银首饰器皿,八万三千八百九十七两一钱五分零。
  赃仗一千八百九十件。器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牛三十头。马一百九匹。驴骡十三头。鹿三只。烧毁贼船七百四十三只。
  后人有诗一绝,诵先生之功云:指挥谈笑却莱夷。千古何人似仲尼。旬日之间除叛贼。真儒作用果然奇。
  话分两头,却说兵部尚书王琼,见先生所上宁王反叛两次表章,疏请五府六部大臣,会议于左顺门。诸臣中也有曾受宁王贿赂,与他暗通的。也有见宁王势大,怕他成事的,一个个徘徊观望,尚不敢斥言濠反。王琼正色言曰:“竖子素行不义,今仓卒造乱。自取减亡耳。都御史王守仁,据上游,必能了贼。不日当有捷报至也。其请京军,特张威耳。”乃顷刻覆了十三本。首请削宸濠属籍。正名为贼,布告天下。但有忠臣义士,能倡义旅。擒反贼宸濠者,封以侯爵。先将通贼逆党朱宁,臧贤拿送法司正罪。又传檄南京,两广,浙江,江西,各路军马,分据要害,一齐剿杀。朝廷差安边伯许泰,摠督军务,充总兵官。平虏伯江彬,太监张忠,魏彬俱为提督官,左都督刘翚,为摠兵官,太监张永,赞画机密,并体勘濠反逆事情。
  兵部侍郎王宪,督理粮饷,前往江西征讨行至临清地方。闻江西有捷报,宁王已擒,许泰,江彬,张忠等,耻于无功。乃密疏请御驾亲征,顺便游覧南方景致。武宗皇帝大喜,遂自称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都督府太师镇国公,往江西亲征。廷臣力諌不听。有被杖而死者。车驾遂发。大学士梁储,蒋冕扈从。
  九月十一日先生南昌起马,将宸濠一班逆党囚禁。先期遣官上疏。略云:逆濠睥睨神器,阴谋久蓄。招纳叛亡,探辇毂之动静,日无停迹,广置奸细。臣下之奏白百不一通。发谋之始,逆料大驾必将亲征,先于沿途伏有奸党。为博浪荆轲之谋,今逆不旋踵,遂已成擒。法宜解赴阙下,式昭天讨。欲令部下各官押解。恐旧所潜布,乘隙窃发,或致意外之虞,臣死有余憾。况平贼献俘国家常典,亦臣子常职。臣谨于九月十一日,亲自量带官军,将濠并官眷逆贼情重罪犯,潜解赴阙。
  先生行至常山草萍舗,闻有御驾亲征之事,大惊曰:“东南民力已竭。岂堪骚扰。”即索笔题诗于壁上,传谕次早兼程而进。诗曰:一战功成未足奇。亲征消息尚堪危。边烽西北方传警。民力东南已尽疲。万里秋风嘶甲马。千山晓日渡旌旗。小臣何事驱驰急。欲请回銮罢六师。
  时圣驾已至淮徐。许泰,张忠,刘翚等,见先生疏到,密奏曰:“陛下御驾亲征,无贼可擒。岂不令天下人笑话。且江南之游,以何为名。今逆贼党与惧尽,釜中之鱼。宜密谕王守仁释放宁王于鄱阳湖中,待御驾到,亲擒之,他日史书上传说陛下英武,也教扬名万代。”武宗皇帝原是好顽耍的,听他邪说,果然用威武大将军牌面,遣锦衣千户追取宸濠。
  先生行至严州,接了牌面。或言:“威武大将军,即一今上也。牌到与圣旨一般。礼合往迎。”先生曰:“大将军品级,不过一品。文武官僚不相统属。我何迎为。”众皆曰:“不迎必得罪。”先生曰:“人子于父母乱命,不可告语。当涕泣随之,忍从谀乎。”三司官若苦(苦苦)相劝。先生不得已令参随负敕印出,同迎以入。中军禀问,“锦衣奉御差至此。当送何等样程仪。”先生曰:“不过五金。”中军官曰:“恐彼怒不纳奈何。”先生曰:“繇他便了。”锦衣千户果然大怒,麾去不受。
  次日即来辞别。先生握其手曰:“下官在正德初年,下锦衣狱甚久,贵衙门官相处极多。看来未见有轻财重义如公者。昨薄物出区区鄙意。只求礼备。闻公不纳令我惶愧。下官无他长。单只会做几篇文字。他日当为公表章其事,令后世锦衣知有公也。”锦衣唯唯不能出一语。竟别去。先生竟不准其牌。不把宸濠与他。
  锦衣星夜回报。许泰,江彬等大怒,遂造榜言。说,“先生先与宁王交通,曾遣门人冀元亨往见宁王,许他借兵三千,后见事势无成,然后袭取宁王以掩已罪。”太监张永素知先生之忠,力为辩雪,且请先行查访。先生至杭州,张永先在。先生与永相见。永曰:“泰彬等诽谤老先生,只因先生献捷太早,阻其南行。以此不悦。”先生曰:“西民久遭濠毒,今经大乱,继以旱灾,困苦已极。若边军又到,责以供饷,穷迫所激,势必逃聚山谷为乱。奸党群应,土崩之势成矣。更思兴兵伐之,不亦难乎。”张永深以为然徐曰:“本监此出,正为群小蛊惑圣听,欲于中调获,非掩功也。但皇上圣意,亦耻巡游无名。老先生但将顺天意,犹可挽回几分。苟逆之,徒激群小之怒,何救于大事。”先生曰:“老公所见甚明。下官不愿居功。情愿都让他们。容下官乞休而去足矣。”乃以宸濠及逆党交付张永,遂上疏乞休。屏去人从,养病于西湖之净慈寺。
  张永在武宗皇帝面前,备言王守仁尽心为国之忠。江西反侧未安,全赖弹压。不可听其休致自便。诸奸捕冀元亨付南京法司,备极拷掠。并无一语波及先生。奸谋乃沮。忠泰等,又密奏,“宁王余党尚多,臣等愿亲往南昌搜捕,以张天威。”武宗皇帝复许之。比及先生赴南昌任,忠泰等亦至。带令北军二万。填街塞巷。许泰,江彬,张忠坐了察院,妄自尊大。先生往拜之。泰等看坐于傍,令先生坐。先生佯为不知。将傍坐移下,自踞上坐,使泰彬等居主位。泰彬等且愧且怒,以语讽剌先生。先生以交际事体谕之。然后无言。先生退,谓门人邹守益等曰:“吾非争主也。恐屈体于彼,便当受其节制。举动不得自繇耳。”泰彬等托言搜捕余党,板害无辜,富室索诈贿赂,满意方释。又纵容北军占居民房,抢掠市井财物,向官府索粮要赏。或呼名谩骂,或故意冲导。欲借此生衅,与先生大闹一塲。就好在皇上面前谤毁。先生全不计较,务待以礼。预令市人移居乡村,以避其诈害,仅以老羸守家。先生自出金帛,不时慰犒北军。病者为之医药,死者为之棺殓。边军无不称颂王都堂是好人。泰彬等怪先生买了军心,严禁北军,不许受军门犒劳。先生乃传示内外,北军离家苦楚。尔居民当敦主客之礼。百姓遇边军,皆致敬或献酒食。北军人人知感,不复行抢夺之事。
  时十一月冬至将近。先生示谕百姓,新遭濠乱,横死甚多。深为可悯。今冬节在迩。凡丧家俱具奠如礼,如在官人役,给暇三日。于是居民家家上坟酬酒。哀哭之声,远近相接。北军闻之。无不思家,至于泣下。皆向本官叩头求归。分明是:楚歌一夜起。吹散八千兵。
  张忠,许泰,属翚等,自恃北人所长在于骑射,度先生南人决未习学,一日托言演武,欲与先生较射。先生谦谢不能,再四强之。先生曰:“某书生何敢与诸公较艺。”诸公请先之。刘翚以先生果不习射矣。意气甚豪。谓许泰,张忠曰:“吾等先射一回,与王老先生看。军士设的千一百二十步外。三人雁行叙立。张忠居中,许泰在左,刘翚在右。各逞精神施设。北军与南军分别两边,擡头望射。一个个弓弯满月,箭发流星,每一发矢,叫声着。一会箭,九枝都射完了。单只许泰一箭射在鹄上,张忠一箭射着鹄角,刘翚射个空回。他三个都是北人,惯习弓矢,为何不能中的。一来欺先生不善射,心满气骄了。二来立心要在千人百眼前逞能炫众。就有些患得患失之心。矜持反太过,一箭不中。便着了忙,所以中的者少。三人射毕,自觉出丑,面有愧色。说道喒们自从跟随圣驾久不曾操弓执矢。手指便生疏了。必要求老先生射一回赐教。”先生复谦让。三人越发相强。务要先生试射。射而不中,自家便可掩饰其惭。先生被强不过,顾中军官取弓箭来,举手对泰彬等曰:“下官初学,休得见笑。”先生独立在射椚之中。三位武官太监环立于傍。光着六只眼睛含笑观看。先生神闲气定。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飕的一箭。正中红心。北军连声喝采,都道:“好箭射的准射的准。”泰彬等心中已自不快了。还道,“是偶然幸中。”先生一连又发两矢。箭箭俱破的。北军见先生三发三中,都道,“喒们北边到没有恁般好箭。”欢呼动地。泰等便执住先生之手,说道到。“是老先生久在军中,果然习熟。已见所长,不必射了。”遂不乐而散。
  是夜刘翚私遣心腹窥探北军口气,一个个都道,“王都堂做人又好,武艺又精,喒们服事得这一位老爷,也好建功立业。不枉为人一世。”刘翚闻之,一夜不睡。次早见许泰,张忠曰:“北军俱归附王守仁矣。奈何。”泰忠乃商议班师。前后杀害良民数百,皆评为逆党,取首级论功。北军离了西江省城,百姓始复归乐业。
  时武宗皇帝大驾自淮阳至京口,馆于前大学士杨一清之家。泰等来见,但云,“逆党已尽。”遂随驾渡江,驻驆南都,游览江山之胜。三人乘间谗谤先生,说,“他专兵得众。将来必有占据江西之事。”赖张永力周旋,上信永言:付之不问。泰等又遣心腹屡矫伪旨,来召先生。只要先生起马,将近南都,遂以擅离地方驾罪。先生知其伪,竟不赴。
  正德十五年正月,先生尚畱省城。泰等三人因侍宴武宗皇帝,言及天下太平。三人同声对曰:“只江西王守仁早晚必反。甚是可忧。”武宗皇帝问曰:“汝谓王守仁必反,以何为验。”三人曰:“他兵权在手,人心归向。去岁臣等带领边兵至省城。他又私恩小惠,买转军心。若非臣等速速班师,连北军多归顺他了。皇爷若不肯信,只须遣召之,他必不来。”武宗皇帝果然遣诏召先生面见。张永重先生之品,又怜先生之忠,密地遣人星夜驰报先生,尽告以三人之谋。先生得诏,即日起马,行至芜湖。张忠闻先生之来,恐面召时有所启奏,复遣人矫旨止之。先生畱芜湖半月,进退维谷。不得已,入九华山,每日端坐草庵中。日微服重游化城寺,至地藏洞。思念二十七岁时,于此洞见老道,共谈三教之理。今年四十九岁。不觉相隔二十二年矣。功名霸绊不得自繇。进不得面见圣上,扫除奸佞。退不得归卧林泉。专心讲学。不觉凄然长叹,取笔砚题诗一首。将曰:爱山日日望山时。忽到山中眼自明。鸟道渐非前度险。龙潭更比旧时清。会心人远空遗洞。识面僧来不记名。莫谓中丞喜忘世。前途风浪苦难行。
  又见山岩中有僧危坐问,“何时到此。”僧答曰:“已三年矣。”先生曰:“吾儒学道之人,肯如此精专凝静,何患无成。”复吟一诗云:莫怪岩僧木石居。吾侪真切几人如。经营日夜身心外。剽窃糠秕齿颊余。俗学未堪欺老衲。昔贤取善及陶渔。年来奔走成何事。此日斯人亦启予。
  张忠等既阻先生之行,反奏先生不来朝谒。武宗皇帝问于张永。永密奏曰:“王守仁已到芜湖,为彬等所拒。彼忠臣也。今闻众人争功。有谋害之意,欲弃其官入山修道。此人若去,天下忠臣更无肯为朝廷出力者矣。”武宗皇帝感动,遂降旨,命先生兼江西巡抚,刻期速回理事。先生遂于二月还南昌,以祖母岑太夫人鞠育之恩,临终不及面诀,乃三疏请归省葬。惧不允。
  六月复还赣州。过泰和,少宰罗整庵(讳钦顺弘治癸丑榜眼)以书问学。先生告以学无内外,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以理之凝聚而言:则谓之性。以其主宰而言:则谓之心。以其主宰之发动而言则谓之意。以其发动之明觉而言:则谓之知。以其明觉之感应而言:则谓之物。故就物而言:谓之格。就知而言谓之致。就意而言:谓之诚。就心而言:谓之正。所谓穷理以尽性。其功一也。天下无性外之理,即无性外之物。学之不明,皆繇世儒认理为内,认物为外。将反观内省与讲习讨论分为两事,所以有朱陆之岐。然陆象山之致知,未尝专事于内。朱晦庵之格物,未尝专事于外也。整庵深叹服焉。
  是年秋七月,武宗皇帝尚在南都。许泰,江彬欲自献俘以为己功。张永曰:“不可。昔未出京时,宸濠己擒。献俘北上,过玉山,渡钱塘,在杭州交割于吾手,经人耳目,岂可袭也。”于是用威武大将军钩帖,下于南赣,令先生重上捷音。先生乃节略前奏,尽嵌入许泰,江彬,张忠,魏彬,张永,刘翚,王宪等扈驾诸官,疏中言逆濠不日就擒,此皆总督提督诸臣,密授方略所致。于是群小稍稍回嗔作喜。止将冀元亨坐濠党系狱。先生遂得无恙。后世宗皇帝登极。先生备咨刑部,为元亨辩冤。科道亦交章论之,将释放。而元亨死。同门陆澄,应典辈备棺盛殓。先生闻讣,为设位恸哭之。此是后话。
  是年九月先生再至南昌。檄各道院,取宸濠废地,改易市廛,以济饥代税。百姓稍得苏息。时有泰州王银者,服古冠,执木简,写二诗为赘,以宾礼见。先生下阶迎之。银踞然上坐。先生问,“何冠。”曰:“有虞氏之冠。”又问“何服。”曰:“老莱氏之服。”先生曰:“君学老莱乎。”对曰:“然。”先生曰:“君学老莱,止学其服耶。抑学其上堂诈跌为小儿啼也。”银不能答。色动,渐将坐椅移侧。及论致知格物,遂恍然悟曰:“他人之学,饰情抗节,出于矫强。先生之学,精深极微,得之心者也。”遂反常服,执弟子之礼。先生易其名为艮,字曰汝止。同时陈九川,夏良胜,万湖,欧阳德,魏良弼,李遂,裘衍日侍讲席。有洙泗杏坛之风。是年冬,武宗皇帝自南京起驾,行至临清,将宸濠一班逆贼,并正刑诛。人心大快。
  正德十六年春正月,武宗皇帝还京,三月晏驾。四月世宗皇帝登极,改元嘉蜻。诛江彬,许泰,张忠,刘翚等诸奸,录先生功降敕召之。先生以六月二十日起程,方至钱塘。科道官迎阁臣意,建言国丧多费,不宜行宴赏之事。先生复上疏乞便道省亲。得旨。升南京兵部尚书。赐蟒玉,准其归省。
  九月至余姚,拜见龙山公。公当宸濠谋逆时,有言先生助逆者。公曰:“吾儿素在天理上用工夫,必不为此。”又或传先生与孙许同被害者。公曰:“吾儿得为忠臣,吾复何忧。”及闻先生起兵讨濠,又传言:濠怒先生,欲遣人来刺公,公宜少避。公笑曰:“吾儿方举大义。吾为国大臣。恨年老不能荷戈同事。奈何先去以为民望乎。”怡然不变。至是相见,欢如再生。值龙山公诞日,朝廷存问适至。先生服蟒腰玉,献觞称贺。至明旦,谓门人曰:“昨日蟒玉,人谓至荣,晚来解衣就寝,依旧一身穷骨头,何曾添得分毫。乃知荣辱原不在人。人自迷耳。”乃吟诗一首云:百战归来白发新。青山从此作间人。峰攒尚忆冲蛮阵。云起犹疑见虏尘。岛屿微茫沧海暮。桃花烂熳武陵春。而今始信还丹诀。却笑当年识未真。
  先生日与亲友及门人辈宴游山水,随地指点良知。一时新及门就学者七十四人。是年十二月,朝廷论江西功,封先生为新建伯,食禄一千石。荫封三代。少时梦威宁伯王越解劔相赠,至是始验。
  明年正月,先生疏辞封爵,不允。时龙山公年七十有七,病笃在床。将属纩。闻部咨已至,促先生及诸弟出迎曰:“虽仓遽,乌可以废礼。”少顷问,已成礼否。家人曰:“诏书已迎至矣。乃瞑。”先生戒家人勿哭。加新冕服,挽绅,事毕。然后举哀。一哭顿绝,病不能胜。门人子弟纪丧。因才任使。仙居,金克厚典厨,内外井井。先生以先后平贼,皆赖兵部尚书王琼从中主持。又同事诸臣多有劳绩,己何敢独居其功。再上疏辞爵,归功于琼。时宰方忌琼。并迁怒于先生。御史程启充,给事中毛玉,相率论劾先生指为邪学。先生讲论如故。门人尚谦临去,先生赠诗云:珍重江船冒暑行。一宵心话更分明。须从根本求生死。莫向支离辩浊清。久奈世儒横臆说。竞搜物理外人情。良知底用安排得。此物繇来是浑成。
  嘉靖三年,海宁董萝。号萝石。以能诗闻于江湖。年六十八,来游会稽。闻先生讲学,戴笠擕瓢,执杖来访。入门长揖上坐。先生敬异之。与语连日夜。萝言下有悟。因门人何秦请拜先生门下。先生以其年高不许。归家与其妻织一缣以为贽,复因何秦来强。先生不得已。与之倘佯山水间。萝日有所闻。欣然而而忘归。其乡之亲友。皆来欢之还乡。曰:“翁老矣。何自苦如此。”萝曰:“吾今方扬鬐于渤海,振羽于云霄。安能复投网罟而入樊笼乎。去矣。吾将从吾所好。”遂自号从吾道人。
  时郡守南大吉,先生所取士也。以座主故拜于门下。然性豪旷不覊,不甚相信。遣弟南逢吉觇之。归述先生讲论如此数次。大吉乃服,始数来见。且曰:“大吉临政多过失。先生何无言。”先生曰:“过失何在。”“大吉历数某事某事。”先生曰:“吾固尝言之矣。”大吉曰:“先生未尝见教也。”先生曰:“吾不言:汝何以知之。”大吉曰:“良知。”先生笑曰:“良知非我常言而何。”大吉笑谢而去。
  于是辟稽山书院。聚八邑彦士讲学。璆萧,杨汝荣,杨绍芳等,来白湖广。扬仕呜,薛宗铠,黄梦星等,来自广东。王艮,周冲等,来自南直。何秦,黄竹纲等,来自南赣。刘邦采,刘文敏等,来自安福。曾抃来自泰和。魏良政,魏良器等,来自新建。宫刹卑隘,至不能容。每一发讲,环而听者,三百余人。一日讲君子喻义小人喻利章。众人俱发汗泣下。邑庠生王几与魏良器相厚。每言妨废举业,劝勿听讲。及是日闻讲,自悔失言:即日执贽为弟子。
  嘉靖四年。门人辈立阳明书院于越城西郭门内光相桥之西。明年正月,邹守益以直諌谪判广德州。筑复古书院,集生徒讲学。先生为书赞之。四月南大吉入觐。被黜,略无愠色。惟以闻道为喜。其得力于先生之薰陶者多矣。是夏御史聂豹,巡按福建,特渡钱塘来谒先生,听讲而去。时席书为礼部尚书。特疏荐先生。御史石金等,亦交章庐荐,不报。
  嘉靖六年,广西田州岑猛作乱。提督都御史姚镆征之,擒猛父子。未几,其头目卢苏,王受构众复乱,攻陷思恩。镆复调四省兵征之,弗克。阁老张璁,桂萼共荐先生起用,总督两广及江西湖广军务。先生闻命力辞,不允。乃于九月起马,繇杭衢,历常山南昌吉安诸处。一路门人迎接者,动数百人,不必细说。
  十一月至梧州。先生以土官之叛,皆繇流官掊克所致,乃下令尽撤调集防守之兵,使人招卢苏,王受,喻以属祸福。二人见守兵尽撤,遂自缚谢罪。先生杖而释之。抚定其众,凡七万余人。不动声色,一境悉平。时八寨,断藤峡等处,自韩都堂雍平定以后,至是复遽险作乱。先生因湖广归师之便,密授方略,令袭之。卢苏,王受请出兵饷。当先效力,三月之间,斩首三千余级,扫荡其巢而还。朝中当事大臣,犹以先生擅兵讨贼为罪。赖学士霍韬力诵其功,乃得免议。止以招抚恩田之功颁赐奖赏。
  先生一日谒伏波将军庙,(庙在梧州),拜其像。叹曰:“吾十五岁梦谒马伏波。今日所见,宛如梦中。人生出处岂偶然哉。”因赋诗云:四十年前梦里诗。此行天定岂人为。徂征敢倚风云阵。所过须同时雨师。尚喜远人知向望。却渐无术救疮痍。从来胜算归廊庙。耻说兵戈定四夷。
  先生大兴恩田学较。广西士民始知有理学。十月先生以积劳成疾。病剧。上疏乞休。不候旨遂发。布政使王大用,亦先生门人。备美材以随。十一月廿五日,踰梅岭,至南安登舟。南安府推官门人周积来见。先生犹起坐,咳喘不已。犹以进学相勉。廿八日晚泊船。问,“何地。”侍者对曰:“青龙舗。”明日召周积至船中。积拱俟良久。先生开目视曰:“吾去矣。”积泣下。问,“有何遗言。”先生笑曰:“此心光明,复何言哉。”少顷瞑目而逝。时廿九日也。享年五十七岁。南赣兵备门人张思聪,进迎于南野驿,用王布政所赠美材制棺。周积就驿中堂沐浴衾殓如礼。明日为十二月朔。安成门人刘邦采适至。同官属师生设奠入棺。初四日舆衬登舟。士民远近遮道,哭声震地。如丧考妣。舟过地方,门生故吏连路设祭哭拜。
  将发南昌,东风大逆,舟不能行。门人越渊祝于柩前曰:“先生岂为南昌士民畱耶。越中子弟门人相候已久矣。”祝毕忽变西风。舟人莫不惊异。门人王几等数人,以会试起身。闻先生讣音。还舟执丧。二月抵家。子弟门人辈,奉柩于中堂,遂饰丧祀,妇人哭于门内,孝子及亲族子弟哭于幕外。门人哭于门外。每日四方门人来者,百余人。十一月葬横溪。先生所自择地也。先是前溪水入怀,与左溪会。冲啮右麓。术者心嫌,欲弃之。有山翁梦见一神人,绯抱玉带立于溪上,曰:“吾欲还水故道。”明日雷雨大作,溪水泛溢,忽从南岸而行。明堂周阔数百丈。遂定穴。门人李珙等,更番筑治,昼夜不息。月余墓成。会葬者数千人,门人中有自初丧迄葬不归者。即孔门弟子之怀师,亦不是过矣。御史聂豹,原未拜门下。及闻讣之后。遣吊奠,亦称门人。盖素佩先生之训,中心悦而诚服也。
  后十二年浙江巡按御史周汝贞,亦先生门人。为建祠于阳明书院之楼前。扁曰:“阳明先生祠”。各处书院,俱立先生牌位,朝夕瞻礼。比于仲尼,今子孙世世,袭爵为新建伯不绝。先生幼时常言:“一代状元不为希罕。”又言:“须作圣贤,方是人间第一流。”斯言岂妄发哉。先生殁后,忌其功者或斥为伪学,久而论定。至今道学先生尊奉阳明良知之说。圣学赖以大明。公议从祀圣庙。后学有诗云:三言妙诀致良知。孔孟真传不用疑。今日讲坛如聚讼。惜无新建作明师。
  又髯翁有诗云:平蛮定乱奏奇功。只在先生掌握中。堪笑伪儒无用处。一张利口快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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