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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

《清朝野史或清史演义》第125---129回

时间:2017-3-8 19:39:46   作者:淘乐网   来源:cnxc110   阅读:1079   评论:0
内容摘要:  第一二五回 改藏约星使得优差 剿发匪女子明大义  话说中国自预备立宪之后,各项新政积极进行,大有一日千里之势。乃东西列强,偏于此时缔结协约,草蛇灰线,马迹蛛丝,偏又与吾国息息相通。如英日两国,缔结攻守同盟条约;那日法协约中,竟有“尊重在中国经营商业之机会均等主义”,又有“接近...
  第一二五回 改藏约星使得优差 剿发匪女子明大义
  话说中国自预备立宪之后,各项新政积极进行,大有一日千里之势。乃东西列强,偏于此时缔结协约,草蛇灰线,马迹蛛丝,偏又与吾国息息相通。如英日两国,缔结攻守同盟条约;那日法协约中,竟有“尊重在中国经营商业之机会均等主义”,又有“接近于两缔约国有主权、保护权、占领权之领域之大清帝国诸地方”;日俄协约中,有“两缔约国各允认中国之自主及其领土之完全与夫各国在中国商工事业之机会均等主义”;英俄协约中,有“两国对于西藏均明认中国之主权并互尊其领土之完全”。种种关涉我的条文,一时难以悉举。因此外交界上,顿时添起无数烦恼,生出无数枝节。那几桩外交事件中,要算《藏印条约》最为棘手。其余如改订修浚黄浦河道条款等,都不十分困难。就是《中日新约》,为了日俄重订和约,凡俄国在奉天南部权利,尽让于日本。日本派遣小村寿太郎到北京,开议满洲条约,奕劻、瞿鸿玑、袁世凯三位全权大臣,磋商了三五回,倒也易于就范。至于德人归我胶州海关,日本归我营口,更是容易办理。独有这《藏印条约》,自光绪三十年,派遣唐绍仪为议约全权大臣,磋商到今,首尾三年,依旧毫无眉目。
  原来西藏矿藏丰富,地势险峻,素称为世界金库。却说西藏政俗,与内地大不相同。驻藏大臣衙门在前藏,署内办事处共有四个:一是大书房,一是满人房,一是汉人房,一是廓尔喀房。粮台共有五座:是前藏,后藏,拉利,靖西,绰木多。
  这五座粮台缺,要算靖西这一缺为最优。四座大寺:是来因寺,锡拉寺,白凤寺,甘定寺,每寺僧徒,皆有七千余人。藏中七月麦熟,地瘠民贫,然万山皆是宝矿,僧徒坐食,不务生计,即如锡拉寺,距离使署,不过十里,寺后金沙成块,寺僧为了风水攸关,筑墙封住,不准开采。可怜藏人白有着金矿,啼饥号寒,却穷到个赤精!西藏的税关,真是稽而不征,大有三代风气。一座亚东关,是光绪甲午年三月二十六日设立的,距哲孟雄的大吉岭,八十五英里。距靖西粮台,十四中里。这一座关,不过稽查印藏进出口货,并不征抽货税。藏中亲民之官,尽属番官,例须官家子弟方能人选,所以百姓永远不得为官。
  至于喇嘛,汉人也能人选,不过要削发为僧罢了。西藏的兵制,旧时驻守的汉兵,多半娶番女为室,或吸鸦片,都已老惫不堪负枪。本地番兵,有三千名,以郎卡子人为最强悍,惟兵之子孙只能当兵,弊与印度相同。西藏的风俗,凡平民,一家有了兄弟,往往即有两兄弟削发为喇嘛,据称一做了喇嘛,就可以不忧衣食,民人见了,必然加意尊敬,称他为孤叔。这孤叔是西藏的尊称,犹之内地的称老爷。不过既然做了喇嘛,就不得娶妻生子,但是喇嘛只忌酒色,不戒荤腥,又与内地僧徒略异。
  藏人婚礼,迎娶新妇,用马不用轿,又盛行一妻多夫之制,女权极重。男子对于女子,有顺受而无抗违。譬如兄弟三人共娶一妻,那所生子女,须都归给长兄。子女长大,视亲生之父,与侄之视叔无异,犹之姨娘所生子女,只认适母为母亲,称生母依旧只称得姨娘。一妻多夫风俗,与一夫多妻之风俗,恰好是个反比例。那兄弟共一妻的,如大兄进房,房门前必系白巾一条作标记,次弟见了,即不入内。次弟进房,也是如此。那丧礼也与内地不同,人死之后,有水葬、火葬、天葬之别。
  藏人极喜烧香,所以贩售香烛的生涯极盛。藏人深恶洋货,用洋货的甚少。从前出疆到印度等处的藏人,往往不准回藏,是怕他做奸细呢,近来风气也渐渐开通了。藏番最尊重中原人,自从英兵入藏后,也有轻视中朝之意了。藏钱银色最低,每元重一钱三分、一钱五分不等,钱质甚轻,西藏市肆,都剪开来分用的。藏斗名叫克,因为斗字的番音,系妇人之讳,藏俗重女,故称斗为克,有十八斤一克,有三十二斤一专西藏边境,有一个廓尔喀国,也是中朝属邦。廓人性极强悍,钢刀最精。廓王新从英国游学归来,颇有自强思想,拥有劲兵十余万,为西藏之外蔽。前年廓王曾咨请驻藏大臣,挑选博通中学之儒生三五人,到廓教授廓人,以开通边域风气。驻藏大臣置之不理。藏印的道路,由印京加尔各答下午五点钟火车,至九点钟,渡恒河,再上火车,翌晨六点钟,至西里古里。
  由是上山路,换小火车,计从西里古里至大吉岭,五十一英里,盘旋而上,凡退车层累而升者二十余处。一路均有道里表,计至大吉岭埠,已高出地面七千四百零七尺。从这里往西藏,八十五英里,就是亚东关,路程极迟不过七天。如果不上大吉岭,径由西里古里往布坦入藏亦可,路程不相上下。不过由该处启程,只有马匹乘骑,行李须用牛输送,不如大吉岭地方,有人力车与马较为稳便呢。从亚关至靖西粮台十四里。从靖西粮台到江孜,六百零五里。从江孜到前藏,六百里。总计自大吉岭至前藏,共一千三百零四里。从前藏印分界,原在藏属哲孟雄国之卑谷里镇,该处在西里古里之南,相距只十九英里。八九十年前,被英人划入印界。接着英人与哲盂雄开衅,索大吉岭开埠,每年租价一万二千卢比,大吉岭于是始辟地兴种茶树。
  光绪十六年,英兵慑服哲孟雄人,钦差大臣升泰奉命划界,而哲孟雄尽入于英。于是藏地遂改由分水流一带山顶为界。哲盂雄划入英国之后,大吉岭租金已经不给,只月给卢比五百于哲王,并把该王留在甘度地方做安乐公了。时贤康有为,挚女同璧女士,邀游哲国,曾晤哲王,曾作长歌寄慨。其词道:我游哲孟雄,其王迎道周。珊顶而裤褶,脚(革华)腰带钩。从官并冠袍,雉尾拥刀矛。森森汉宫仪,惊喜入我眸。延我入其宫,莽莽依荒丘。极望少人家,徒见峰峦稠。冈颠飐大旗,金顶抗崇搂。列室耀金章,梵文画幡旒。正殿设中坐,拜伏多群首。南子出握手,霞帔佩琳璆。凤冠珠垒垒,中华妆尚留。设儿饮我酒,从官跪献酬。赠我二吴经,酒筒与茶瓯。百器皆华物,侧恻我心愀。世谱存藏僧,受封实藩侯。环疆二千里,虎节镇山州。南与布丹国,拱卫要荒悠。惜我不能卫,强英遂录收。今为保护国,忽忽十四秋。给俸仅月千,贫困等拘囚。英主顷加冕,迫今朝贺愁。遣子聊自代,欲遁不自由。见我上国客,悱恻情尚遒。解带以赠王,聊用尉绸缪。颇闻布丹人,望救心百忧。岂知瑶池饮,王母醉云讴。煌煌典属业,日日蹙边陲。
  这几年来,大吉岭商埠日益繁盛,藏人前往谋生的,不下二千人。英人经营入藏之路,日益完备,沿途均有兵站,预备旅行的人住宿。比于内地出关的巴塘、里塘,道路崎岖,驿递须经百日,而又盗贼炽昌,相去真是霄坏呢。癸卯甲辰之间,印度政府派英将荣赫鹏带领工兵二千,英兵三千,印兵八千,廓尔喀兵三千,联军入藏,直抵拉萨。达赖喇嘛唬得逃了库伦去。荣赫鹏追胁藏番,订约十条,认西藏为被保护国。此时我国驻藏大臣是有泰直。这位有泰大臣,真是个宝,平日内政外交,一切都不管,只知道任用仆役当统领,谋书吏并渔色番女等事情。似这么迅雷不及掩耳的非常大变,叫他如何料理得下?朝廷闻之大惊,立电有泰,叫他与英人严重交涉,力阻画押。继见有泰不中用,特派唐绍仪由印入藏查办,即命他为全权大臣,将条约酌量改订。
  唐绍仪到了西藏,与英员开议,反复辩论,再四磋商,无奈英员辞意坚决,再也不甘退让。交涉首尾三年,依然毫无眉目。不意强人还遇强人手,俄罗斯人见英人如此举动,心下很是不甘,急起直追,也派侦探大队遍游藏中,勘矿的勘矿,测量的测量,重派马队数千,深入拉萨,伺隙而动,图掣英人之肘。朝廷更命张荫棠由印入藏查办事件,扰了个江翻海倒,英人始肯平和解决。于是唐绍仪与英使萨道义订立藏印正约,虽然失些利权,总算还不至十分吃亏。当下唐绍仪就把办理藏约事情,拜折奏闻朝廷。朝廷很为嘉许,下旨派唐绍仪为税务会办大臣,以酬其劳。
  这日,又降一道恩旨,是赏给岑春煊太子少保衔,李经义、丁槐等,都给与奖叙。这与外交是不相干的。原来广西地方,游土各匪,四起勾合,南泗、镇色、柳庆、思溃太平、恩顺等属,无地不匪,岑春煊自光绪三十九年五月到广东,即带兵赴广西得柳督师,遴选文武,分头剿办,八月身还广东。这时光,镇太、泗色、思南各路,已经渐告平靖,先后擒斩匪首黄五肥等数十人。三十年五月,柳州兵变,柳庆土匪又同时蜂起。
  春煊派遣龙济光、王芝祥、陆荣廷等分路攻剿,擒斩万余人,始告肃清。奏报到京,恰与藏约告成差不多时光,所以恩命同日降下。
  从来说上行下效,捷于影响,内外大小臣工,见朝廷办理新政,十分认真,谁敢偷懒延宕!此时京畿各营,一律都振刷精神,改练洋操。这洋操可不比别的事,第一,各兵士须改穿陆军部新定制服,以壮观瞻。穿了新制服,脑后拖辫,很是不雅,因此,各统领都叫兵士把发辫藏在军帽里。发多辫大的,便叫他削去一半,改良做小辫。
  彼时京营有一个目兵,奉了主帅之谕,将脑后长发,削去一半,以便藏辫帽中。这目兵就回家,跟他老婆商议。他老婆道:“这件事情,很容易办”一边说,一边早取剪刀在手,趁他不防,左手提起辫子,右手只尽力一绞,早齐根儿绞掉了。
  目兵大怒道:“你这个样子,坑了我了,如何好见主帅?吃一顿军棍不算,怕还要革出营呢。”
  他老婆笑道:“不要紧,恁主帅如此利害,再不会为了剪辫革掉你粮的。”
  目兵道:“你是妇人家,镇日坐在炕上,外面的事情,哪里知道?前儿我跟两个营里朋友,在大栅栏厚德福酒馆喝酒,瞧见隔座这一席上,有一个四十余岁的老先生,跟着三五个少年,坐在一块儿大谈阔论。那班少年谈及外洋各报纸,笑咱们的发辫是豚尾,遇见了总提在手里玩笑,所以咱们都把发辫剪去。老先生这时光已有八分醉意,一时性起,大呼堂倌拿小刀来。我瞧在旁边,错疑他要自尽,倒唬了一跳。哪里知道他取到小刀,向脑后只一抹,把一条花白的发辫,齐根儿割掉,合座的人,全都拍掌呼万岁。”
  他老婆听到这里,介面道:“该该!这是很文明的事。”
  那目兵道:“还说文明呢,就吃这文明,害了他一辈子。”
  他老婆道:“何至于此?”
  那目兵道:“次日我在顺治门外上斜街,又遇见了这位老先生,见他垂头丧气,很是不高兴。打听旁人,才知他为了剪辫,把一个很优的优馆失掉了。原来这位先生,在某部郎家里设帐,昨夜酒后回宅,学生见他脑后蓬然,不禁失笑。老先生大怒,喝住了学生。不意部郎家人,早把先生剪辫这件事,当作新闻般讲开来。某部郎大不为然,即于次晨,具了衣冠赴塾,正色向先生道:‘我功名是从旧学得来的,不知新学为何物?老夫子既然喜讲新学,是与我意见不合,小儿也不敢再行请教了。’这位先生只得检点行李,垂头丧气而去。现在我这个样子,不是要我跟这位老先生一般么?”
  他老婆笑道:“不要紧,我写一张字儿给你,呈给主帅瞧了,包在我身上,总不会革你这一名粮。”
  这目兵素来佩服他老婆的能耐,只得答应了。次日到营,陈明缘故,呈上字纸,却是两首新诗。第一首是:堂堂丈夫,表表人物,心存国耻,何惜发贼?况此豚尾,藏垢纳污,研究卫生,须急剪除。置身军界,更宜早图,振剀精神,讲求经武。妾虽女流,颇识时务,目睹时局,不可固执。夫为国民,岂同碌碌?拔去凶邪,方称职守。切肤之患,安肯与久?若留孽种,贻羞外族。故假斧斤,为君一斩,堂哉皇哉!此举非忽。至理所在,其谁曰不?
  第二首是:落手惊将短鬓搔,三千发匪黯然销。愿为天下除烦恼,都付并州快剪刀。
  主帅见了,一笑置之,果然并不见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六回 争路约制府运机谋 办卫生警员闹笑柄
  话说这一年是光绪三十二年丙午,国务最为繁重,宣示预备立宪,改革官制,改订藏约,前回书中,都已叙明。更有一个绝大的铁路风潮,各处的绅商,为了此事,开会演说,不知费掉几多唇舌?各省的疆吏,为了此事,函电交驰,不知费掉几多心思!弄到结果,天可怜见,心思唇舌,总算没有白费,依然达到收回自办的办的,只不过又花了一大注冤钱。当下两湖总督张之洞,因收回粤汉铁路自办的事,办理完结,拜折奏陈,其辞道:窃臣于上年二月间,访闻承办粤汉铁路之美国合兴公司,并未知会中国,私将公司底股三分之二,售与比国公司,董事亦大半易置比人。查比与法通,法又与俄合。京汉铁路,已由比法两国合办,若粤汉铁路再入其手,则中国南北干路地权,全归比法等国掌握之中。与俄人所起东三省铁路,钩连一气,既扼我之吭背,复贯我之心腹。而借款本息太巨,年期过久,限满后断无赎回之望,其为中国大患。殆有不忍言者。臣探询既确,焦灼万分,立即电致湘省官绅,并致铁路总公司大臣盛宣怀,痛言利害,竭力争持,以合兴无端违背合同,亟应据理责言,废弃前约。自臣创此议后,湘鄂粤三省绅民渐次传播,始知有粤汉路约不善之说。议论推敲,群思补救。无如合兴公司既异常狡执,美国富商复遣合兴之党柏士,来华运动,自称系华丰公司,愿借给中国钜资,助我与合兴废约,而另立合同,将此路归其承办。其实华丰无异合兴,然而术诡言甘,于是被其煽惑者,忽倡以美接美之说。众议纷纭,大为所动。臣以合兴公司违约失信,覆辙在前,若仍听以美接美,是直以移花接木之计,愚弄中国,一切权利仍落他人之手。中国丝毫不能收回,与所以筹议废约之故,自相矛盾。遂电沪力阻其议,柏士因亲至京师,介其公使,向外务部要求。外务部函令来鄂就臣商办,其驻汉美领事,复多方为之游说。臣面告以此约必废,无可商议!柏士到沪后,复三次来函,揽办路款,均经臣严词驳拒,坚不允行。由是袒美者碱嗒然失望,而怨谤纷来,阻挠百出,筹议废约之事,益形棘手矣。
  迨上年十一月初三日,臣承准军机大臣,字寄光绪三十年十月十一日,奉上谕御史黄昌年请挽回路政一折,“粤汉铁路,关系紧要,现在合兴公司正议废约,应即另筹接办,着张之洞悉心核议,妥筹办理,以挽利权。原折着抄给阅看,将此谕令知之,钦此”。臣自奉明旨,责有专归,乃益抱定宗旨,不敢为异说所摇。然为难之处,不一其端。臣初意以为盛宣怀为与合兴公司订约原议之人,系铃解铃,贯资一手,故开诚布公,往复电商,深冀其相助为理。不意筹商累月,盛宣怀屡因宿疾缠绵,困卧不能办事。正当吃紧之际,臣去电兼旬,杳不得复,偶有病间答复,而精神未能贯注,终不得此事要领。此时盛宣怀病势甚剧,屡濒危殆,无怪其然。而湘中官绅之派赴上海者,一则主张订借美款,几为柏士所愚;一则径自聘用律师,直令赴美,与合兴涉讼。均经臣飞电力阻追回。其事乃已,群议纷歧,轻举妄动,几误大局。此其为难者一也。臣以事机危迫,稍纵即逝,不得已始径电出使美国大臣梁诚密商办法。该大臣复称中国废约之说,喧腾报纸,美公司已预为之地,由彼富商摩根,将此国股票,重债收回一千二百分,以争事权仍在美国之手。即与合同不背,不能再言废约。美政府极力袒护,屡饬其驻京使臣柔克义,向外部干涉,声言美政府断不允废此约。
  合兴总办惠惕尔,因出使大臣梁诚,持正力争,辨诘甚紧,遂拟撇开梁诚,自行来沪,设法把持此事。经臣闻知,切电上海总公司,转告惠惕尔彼即来华,无论改何办法,臣断不承认,嘱其飞电阻回。此其为难者二也。臣往复与驻美使臣梁诚电商,直言废约,或致有碍国家交涉。改为赎约,则仅商务往来,事出和平,彼政府自无从干涉。该大臣因就此意与合兴公司反复磋商,彼延前美国兵部大臣路提,前美国按察司英格澜为主谋。
  梁诚乃延聘前美国外部大臣福士达,铁路专门律师良信等,与之抗议。路提以美国国体,东方商务,种种关碍为词,语意坚决。福士达等再三辨诘,始认原定合同之疏漏,合兴办事之含混,允听中国政府修改合同,收回权柄,由美国政府担保,永不转替,而赎约则坚不允许。经出使大臣梁诚,痛切开导,力陈三省之舆情,中朝之意旨,微臣之定见,大局之利害,路提等甫允开议售让办法。而合兴索价浮冒,初开七百万金圆,继又索公司酬劳二十五万金圆,借票余利四十余万金圆,利息在外。经与驳减,彼即以股东未曾议定,经月迁延,不允遽决。
  比主复遣其亲信至纽约,极力阻止,事几中变。此其为难者三也。迨复议定赎路全价六百七十五万金圆,另给利息,甫将革约彼此签字,而比政府竟电美外部强行干涉,比主复面晤摩根,唆使悔议,并介美总统之友美国上议绅比治迟转告美总统,力翻此案。美总统适接其驻华使臣柔克义电,误会我政府无意废约,且疑臣与出使美国大臣梁诚,非均政府授权经理之人,遂欲挑剔废约两字,借端以废草约,危机顿迫,几几功败垂成。
  臣于七月十三日电奏内,已详晰陈明。此其为难者四也。幸荷圣明昭鉴,俯准施行。外务部亦悉力主持,一再照会美使,声明臣与梁诚,实有办理此事之权。美总统尚知慎重邦交,转而允许,其事乃定。而湘鄂粤三省绅民,骤欲筹此六七百万金圆,约华银千余万两,断断无此力量。假使款不应手,非但立误事机,抑且贻羞中外。此其为难者五也。臣自奉旨筹议粤汉路事,即屡次分电湘粤官绅,公议切实筹款之法。嗣准两广督臣岑春煊十二月十一日来电云,此事必须备有赎路的款,方能争论。
  而粤绅涣散,倡议者无钱,有钱者不管。绅力断不足恃,官力则艰窘已极,更无担任如此大宗之力。且果使废约,立须钜款应付,即有别项筹款之策,亦缓不济急。愚以为宜由鄂湘粤合借洋款若干万,分年匀摊,认还此款,借成约废,即以赎路。
  不废,立时付还,虚糜利息,亦尚有限等语。而湘绅商电亦无立筹钜款之策。臣体察湘鄂粤三省情形,既属相同,不得已始定借款之议。一面电商湖南抚臣,转询湘省各绅。湖南抚臣复电云,与诸绅熟商,均应遵办。遍加询访,惟英领事所开利息较轻,借款交付实磅,不须折扣,惟于粤省别有要索利益之事。
  臣婉辞推谢,致借款之议,久悬不定。迨本年八月初二日,猝然接到出使美国大臣梁诚电,合兴股东已将草约批准,第一期款美金二百九万八百零六圆,应于西历九月七号即八月初九日在纽约交兑,计期已近,务请合三省全力迅即筹足。于西九月七号以前电汇到美,免致变局等语。臣电致梁诚,恳其展期十日,以便赶筹。复电云,第一期款商缓十日,福上达谓前遵尊电,将赎款备齐,悔约索价各节,警告摩根,正约六号签押与否,视此期交款为从违,若再生变,万无挽回,务祈如期电汇等语。盖合兴之意,料知中国贫窘,断不能于旬日间猝筹数百万钜款,故其总股东于草约定后,已将三个月,多方推宕,延不批准,此事成否未定,以致筹不能筹,借不敢借,直至届期前七日,始电告中国,批准立索交款,若款不能集,则此约全翻,转将讥我无款自误。此谋至狡至毒,蔑以加矣!其时英领事先期赴庐山避暑,臣逆料急而相求,要求必甚,且议订合同,亦须兼旬以外,而应付合兴之款,若愆期一日,全局俱翻。当此之时,既不能乞援于外洋,复不能求助于他省,以关系中国南疆全局之大,举特旨饬办之要政。议论两年,全球皆知,若徒以无款之故,竟致不能收回,自弃草约,不惟利权永弃,而且令各国讥笑中国办事者,皆空言无实之人,以后一切邦交,种种窒碍。此七日之中,臣忧煎万状,绕室傍徨,此事结局如何,竟不敢预料。此其为难者六也。幸湖北官钱局,信义素着,尚为各国银行所信,臣召集司道恳切筹商,均以大局利害所关,同心担任。立即一面饬官钱局设法担保,先同汇丰银行,息借银三百万两,官钱局凑集银二十三万两,竟如期电汇已到美国,实非臣意料所及。当即将赎路正合同,电由军机大臣代奏,请旨画押钦奉俞允。一面电招英领事回汉,商订借约。英领事见臣处第一期付款,已能暂行自借应付,而赎路事关系大局,亦愿助成盛举,于是前所要求者,不再提及,合同条款,悉照光绪二十六年八月,湖北因保护长江,筹备饷需,向汇丰银行息借五十万两成案办理,业经将合同咨明外务部在案。此项借款,于铁路权利,固丝毫未尝有所假借也。借款既定,应付合兴第二期款,遂于中历九月十二日,全数交清。合兴即于是日,分电沪粤两处公司洋人,将在沪存储之图表册籍,在粤已修之铁路,及机车房栈一切备用材料,悉数点交中国委员接收。经臣派员分别接收清楚。查此次合兴所订售路合同,载明中国政府,可将合兴公司在中国所有产业,巳成铁路材料,测电图表,开矿特权,以及在中国所有权利,无论明指暗包,一概全行收管等语。玩开矿特权,及明指暗包之言,可知从前所失权利之大,实无穷尽,今幸得全数赎回,从此永断葛藤,消弥巨患,此皆仰赖朝廷之威德,及枢部诸臣同心匡助,三省绅民协力图维,出使大臣梁诚才识兼优,忠实为国,规画辩论,妙协机宜,故此事克底于成。现已议定修路之款,由三省官绅合力筹集,决不再借洋款,惟款由本省绅民集股,只能各筹各款,各修各路,大纲必归划一,而办法不能尽同,与他处铁路之借款兴办者,迥不相侔。绅民办事,全赖地方官相助为理,似须责成本省督抚,督饬司道及地方官既绅士商民,因地制宜,设法筹办。庶情形不致隔膜,工程亦免延搁。谨奏。
  皇太后览奏之后,笑向德宗道:“闹了这许多时光,总算办妥了,张之洞倒也有点子能耐。现在苏杭甬铁路草约,已经撤废;日本人在奉天造的新奉铁路,也经袁世凯赎转;粤绅办的新宁铁路,也已动工。这会子这一条干路,又争回了自办。从此后铁路上再没有洋人势力了,不知要免去多少是非口舌呢。”
  德宗照例应了两个“是”字。皇太后又随后翻起两个折子,一瞧时,都是奏复奉旨交议御史赵启霖统筹禁烟事宜的。
  设立总局一折,分别议准的事:一个是度支部奏复奉旨交议御史赵启霖禁烟期于实行一折,统筹禁烟事宜及土药税仍旧办理的事。太后瞧过,并不发言,提起朱笔,批了两句“照所请,钦此”的话,随向德宗道:“这么办好么?”
  德宗照例答了句“甚好”。原来两宫振精刷神,办理新政,已于八月中,降旨严禁鸦片,定限十年以内,将洋药土药之害,一律革除净尽,所以才有这么的折奏。当下民政、度支两部,奉到朱批,各自分头办去。
  且说这民政部管理着内务,事务最为纷繁,又因部署新立,各项人员都系生手,既无旧例可援,仅有新章堪守,办理各政,就不免时闹笑柄。即如卫生巡警的成绩,已足令人喷饭。
  一日,北京西城粉子胡同某姓宅里,死了一个妇人。这妇人死的缘故,为是难产。卫生巡警见有死人,照例原该干涉,为的是怕有时疫等症有碍众共卫生之事。当下卫生巡警见粉子胡同有了死人,忙来询问缘故。该宅主人照实回明。巡警饬他收殓,这都是官样文章的事。不意这巡警出去之后,忽又回来询问,这死的是妇人还是姑娘?该宅主人啐道:“是你们家的姑娘!”
  是一桩笑柄。还有崇文门外高家营丁姓,死了一个人,报知南营参将衙门,领有收殓执照。忽有巡警到来,问他为甚不报本区警局?丁姓回言,已经报知参署,领有执照。巡警又道:“这一回就这么,以后如果再死人,须到本区来报告。”
  丁姓怒骂道:“以后即死掉你一家人。”
  这又是一桩笑柄。又一日,警厅忽发奇想,取缔担粪夫子,饬五城内粪厂,悉移向五城之外,并且抽收粪捐。粪夫为了城外道远,已不乐从,又听得抽捐之信,于是相率罢工。五城内大小住宅,粪无所出,积秽不堪,警厅没法奈何。某相府为了此事,特地遣丁片请厅官除粪,厮闹不休,经多人解劝始免。这一年,东三省盛传鼠疫,各省都设法预防。京师系首善之区,防备得格外认真。顺天府即在民政部里领得防治鼠疫费三万两,设立局所,选派医员,约耗三千余两;购办药水,置备器具,约耗千余两。不意比户查稽,病死的人,很是不多,拟把所存余款,用到各州县。
  据检疫员报告,仅三河境内一二家有疫,其余各处,均无传染。
  局长检点药物,十存八九,蹙额道:“这么大的地方,怎么竟没有病人,奇怪不奇怪?”
  新政初行,种种笑话,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暂且按下。
  却说中国疆域之大,人材之众,频遭外侮,厄苛屡政,官吏酣歌恒舞,人民梦死醉生。偏有一个绝大怪物,震雷一声,天地开张,睡狮奋吼,百兽震恐,从这夜气沉沉当儿放出一线光明,把睡熟的人全都惊醒。你道是什么?就是革命党,就是革命党主张的民族主义。这一个主义,从个人起点,渐渐浸透到社会,渐渐蔓延到全国,到这会子声势之大,气慨之雄,简直是不可比拟!各省优秀分子,云合雾集,在日本东京地方,组织一个革命同盟会,凡兴中会、华兴会、三合会等各革命团体体,联合同盟,一致进行。
  这日,革命同盟会开成立大会,五湖四海英雄,三江八闽豪杰,无不齐集。先由会长孙文报告各革命团体合并手续,次由副会长黄兴演说合并缘由。这孙文,号逸仙,广东香山人氏。
  初入兴中会,潜谋革命。乙未十月,谋在广州地方起事,作事不密,被官军侦知,急遁海外。会员陆皓东等都送掉性命,死在官军手里。孙文逃至英京伦敦,被驻英公使袭照瑗捕住,经英政府出场干涉,才得释放。黄兴,字克强,湖南长沙人氏。
  庚子年与陈天华、宋教仁等创设华兴会,定期十月中,在长沙举事。不意九月十五日,机关已经破露,于是不得不逃到日本来。
  当下孙、黄两豪杰报告才毕,就见会员中一个少年英雄,跳上演坛来。众会员瞧见这个少年英雄,顿时掌声如雷,都说:“伯先又有伟论发挥了。”
  原来这少年姓赵,名声,字伯先,江苏丹徒人氏。南洋陆师学堂第一次毕业生,曾做江南陆军三十三标统带。一日,带了兵士,遨游山水,猝诣故明孝陵,问众军士道:“你们知道这一座皇陵中,是哪一朝皇帝?”
  那军人中有曾受过教育的,略能道出一二。赵声就起立演说,详述明末清初历史,满人如何淫暴,杀掠如何惨酷,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军人全都感动,无不泣下沾襟。这一件事情,被制台知道了,要把赵声大大治罪。怎奈查无实据,只得把他撤差完结。部下军士感他平日恩义,都有依依不舍之态,临行话别,无不红晕于眼。赵声撤掉差使,举动很是自由,邀游南北,物色英杰,为革命实行之预备。在北京时光,与吴樾异常投机,离京之后,吴樾遗书赵声,有“某为其易,君为其难”之句。
  赵声赠诗吴樾,吴复书称“每一诵之,则心为之一酸,泪为之一出。”
  其诗是:淮南自古多英杰,山水而今尚有灵。相见尘襟一萧洒,晚风吹雨太行青。双擎白眼看天下,偶遇知音一放歌。杯酒发挥豪气露,笑声如带哭声多。一腔热血千行泪,慷慨淋漓为我言。大好头颅拼一掷,太空追扰国民魂。临时握手莫咨嗟,小别千年一刹那。再见却知何处是,茫茫血海怒翻花。
  又有《登越王台》一首,其辞是:七雄兼并真无谓,刘项纷争只自残。独向天南开版籍,能将文化服夷蛮。公真攫铄威名古,我尚飘零姓氏惭。今日登搂凭北望,中原云雾正漫漫。
  又有《乙酉初度寄友》一首,其辞是:百年已过四分一,事业茫茫未可知。差幸头颅犹我戴,聊持肝胆与君期。欲存天职宁辞苦,梦想人权亦太痴。
  再以十年事天下,得归当卧大江湄。
  当下赵声朗声演说,无非是勉励同志,消除意气,积极进行的话,听者掌声如雷。赵声说罢,接着又跳上一个少年来,只听众人都道:“狮眼儿林大将军上台了。”
  果见那少年虎头狮眼,气宇不凡。原来此公姓林名文,字广尘,一名时填,福建福州闽县人氏。他的祖爷爷,就是当代赫赫有名的云南抚台林鸿年林大中丞。林文虽是世家子弟,却丝毫没有纨裤习气,生得聪明颖悟,气度偏又恢廓,性情偏又恬淡,生平以武侯、渊明自况,尝制一水晶小章,文曰:“进为诸葛退渊明”。接物待人,却偏又豪迈爽侠,丰仪清雅,躯干修伟,两目精光射人,人皆称他为“林大将军”;又因他书法遒劲,党中人戏称他:“林将军狮子眼扁担子”,他因自号为“狮眼儿”。自幼失恃,赖姊氏鞠育长成,年二十一,奉姊命东渡留学。初入成城学校,后进日本大学法科,悉心穷研国际公法及国法学,至于私法,即摈不屑学,道:“此种刀笔吏事情,不是吾辈所当急的。”
  治阳明学、禅学,很有心得。他的老姊,嫁与沈葆桢为媳,万里奇书,常嘱他励志勉学。林文到东之后,见国事日非,深愤政府无状,遂决计舍身救国,投入革命党。党魁孙文很是器重他,林文在党里头,跟党员汪兆铭号精卫的,胡衍鸿号汉民的,倪炳章号映典的,黄兴号克强的,赵声号伯先的,最为要好。尝向诸友道:“我若不幸,未及报国而死,负吾良姊了。”
  奔走国事余暇,喜为诗歌,其诗有散见于香港《中国日报》者,如:落叶闻归雁,江声起暮鸦。秋风千万户,不见汉人家。仆本伤心者,登临夕照斜。何堪更回首,坠作自由花。故国河山远,秋风鼓角残。登临悲岁促,涕泪向人难。路尽大应近,江空月自寒。不辞随落叶,分散去漫漫。■■■■■,干戈久未安。豺狼充道路,刀俎尽衣冠。大地秦关□,秋风易水寒。雪花歌一曲,听罢泪漫漫。
  秦始河山百二重,而今无地觅尧封。郑洪义举斜阳冷,葛岳奇才碧水空。人事何曾哀乐尽,野花依旧寂寥红。鱼龙残夜谁能啸,只此伤心万古同。■■■■■■■,■■■■■■■。李杜文章嗟莫及,蔺廉肝胆喜相磨。西方有梦归犹急,北斗无声泪更多。太息江东豪杰尽,糟糠无复铸夷齐。
  年逾弱冠,不言婚娶,或问他为甚久不言娶,林文正色道:“瓜分之祸,旦夕立至,尊严祖国,行见丘墟,亲爱同胞,将即于奴,岂志士授室时耶?”
  当日林文跳上演坛,向众人道:“革命的事情,尚实行不尚空谈。自吾党组织到今,日日以革命鼓吹,日日以革命号召,究竟真实干过了几回?在明白的人呢,果然知道我们持重,不肯轻举妄动;不明白的人,只道我们挂着虚牌子哄人,就难免要说我们坏话。这件事跟革命进行的前途,很有关碍。现在难得各党合并,革命的势力,顿时雄壮了许多,不如趁这当儿,切切实实干一回儿,一可以争回已失的名誉,二可以唤醒内地同胞的立宪痴梦。诸君以为如何?”
  话声才绝,早见众中又跳起一个少年来。众人都喊道:“遁初起立,又有惊人议论发表了。”
  原来起立的那位少年,姓宋,名教仁,字遁初,一号桃源渔父,湖南桃源人氏。天资俊伟,志愿不凡。十二岁丧父,家境很是清贫。刻苦好学,年未弱冠,文名已经大著。癸卯年,在武昌文普通学堂肄业,即抱改革大志。这时光,只有二十二岁呢。甲辰年八月里,回到湖南,与黄克强、刘揆一等,组织华兴会,推举黄克强为总理,共分五路,教仁自己主持常德一路。又与同志胡经武在湖北地方,设立机关,名叫科学补习所,以与湘中遥应,大集同志,定议十月十日起义。不意才到九月十五日,机关已经破露,教仁从常德走长沙,知道武昌学校已将己名除掉,于是逃到上海,乘邮船到日本,入东京宏文学校,又入早稻田大学。乙已年,创办《二十世纪之支那》杂志,鼓吹革命。孙文从欧洲到日本,会合各省革命同志,组织同盟会,宋教仁也很出力呢。欲知宋教仁此时起立,有何惊人议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七回 振贝子私娶杨翠喜 赵启霖疏劾庆亲王
  话说宋教仁步上演坛,各会员异常注目,只见他从容不迫的道:“今儿这个伟举,党会同盟,万人一致,今后于革命进行上,不必说自然增起无上便利。但是这么一个大团体,没有个机关报,终是个缺点。兄弟的意思,拟把《二十世纪之支那》,归给同盟会,作为机关报,未知众位以为如何?”
  众人齐声赞成。当下众豪杰又商议了一会子,议决克期举事,分头进行,有赴安南的,有赴香港的,有赴长江一带的。
  宋教仁见同志都在南方运动,北方尚未着手,于是投袂奋起,同了党员白逾桓、吴昆并日人末永节起程赴东三省,以便设立辽东支部,运动马贼,占据奉天,以与南方回应。不意才到半途,就得着江西萍乡会党失败的消息。原来赴长江一带的革命党,到了湖南浏阳县,就竖旗起事。萍乡矿工,事前早受了运动,这会子便如铜山东倾,洛钟西应,都起来相应。无奈军火缺乏,人手稀少,恁你气壮如山,只不过如电光石火,现了一现,依旧被官军扑灭了。白白使长江一带的党人,被官军拿捕了去,丧命的丧命,监禁的监禁。如江督端方派探在扬州地方,拿获党人杨恢、李发根、廖子良,并搜出炸弹八枚,制造炸药药料多件。又获到孙毓筠、权道涵、段沄三个。审讯完结,杨恢送掉了性命,权道涵、段沄永远监禁,孙毓筠等三人,各受了监禁五年判决。江西官场,获到陈祥友等二十五名,都送了性命。湖北有曹玉英等七人,湖南有禹之谟等九人,都先后遭难。
  这个恶消息,传入宋教仁耳中,教仁并不在意,向同行的人道:“管他,咱们尽干咱们的。”
  行到辽东,筹定计划,便在碱厂地方,秘密招兵,忽地机关破露,白逾桓被官军捉了去。宋教仁没奈何,只得且自回东,图谋再会。
  且说江西官场剿平了萍乡会党,立即飞章入告。皇太后深为诧异,向军机大臣道:“古怪极了!朝廷已经降旨预备立宪,这一起乱党还要革命?做什么?”
  奕劻道:“从前国中只有新旧两党,现在新党里又分出立宪派、革命派两派了。那起没王法的乱党,全是革命派人。”
  皇太后道:“立宪派都是何等样人?有没有欢喜革命的?”
  奕劻道:“立宪派大半是读书明理之士,不过见解太偏点子。喜欢革命?怕还不至于呢!”
  皇太后道:“原来读书于国家,有这么的关系,我就知道对付革命的法子了。”
  奕劻应了一声“是”,也不敢细问。
  不意退值之后,朝廷忽降下一道旨意,大旨说是孔子至圣,德配天地,万世师表,允宜升为大祀,以昭隆重。中外臣工见了此旨,无不疑心,以为正值预备立宪,新政进行,忙得不得开交时光,忽有这闹中取静、忙里偷闲的间着,朝廷举措,真是出人意外。他又哪里知道上头为此,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时光迅速,转瞬又是新春。交了新春,朝廷更现出一番特别的新气象。整理庶政,改盛京将军为东三省总督,兼管三省将军事务。奉天、吉林、黑龙江,各设巡抚,以徐世昌为东三省总督,并授为钦差大臣,唐绍仪为奉天巡抚,朱家宝署吉林巡抚,段芝贵黑龙江巡抚。这一道旨意不打紧,不意又引起一桩极有趣昧的公案来。
  据说庆亲王奕劻的儿子贝子衔镇国将军载振,奉旨到东三省查办事件。公毕回京,路过天津,道员段芝贵夤缘迎合,购了一个绝色美人杨翠喜,献给载振。这杨翠喜是天津著名歌妓,原是直隶北通州人氏。十二岁时光,她老子娘带了她到天津,恰遇着义和拳之乱,于是避难到庐台。兵乱世界,无可谋生,她老子娘穷得要饿死,就把她卖给了土棍陈某。等到联军攻破天津,义和拳四散,商民渐渐走集,陈某挈翠喜至津,住在城中白家胡同,与邻人杨茂尊,一时话得投机,就将翠喜转售于杨某。彼时津沽间声伎,颇称一时之盛。有一个叫陈国璧的,买了两个女孩子,一个叫翠凤,一个叫翠红,在上天仙戏园演戏,赚的包银很不少。杨茂尊异常眼热,就叫翠喜跟着陈家两个女孩子学戏,专演花旦。究竟心灵智巧,不多几时,《拾玉镯》、《珍珠衫》、《卖胭脂》等几出著名戏,早唱得声容毕肖。十四岁,在侯家后协盛茶园登台,未几受大观之聘,声价顿时一振。
  津门豪客,多替她揄扬,说是女伶魁首。十八岁,到天侧园演唱,月得包银八百元,声名愈益高了,为的是她唱得一口好梆子,生的偏又千娇百媚。
  段芝贵在贝子爷跟前送了这么一个大人情,又从天津商会王作霖处,筹措十万金,为庆亲王寿礼,仗着这点子人情勋绩,就得不次超升,升署为黑龙江巡抚。偏有个好事的什么河南道监察御史赵启霖,据实纠参,折内话头很是利害,有“疆臣夤绿视贵,物议沸腾”等语。两宫览折异常震怒,下旨御史赵启霖奏参载振各节,有无其事,均应彻查。着派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确切查明,务期水落石出,据实复奏。一面降旨,段芝贵着撤去布政使衔,毋庸署理黑龙江巡抚。这段芝贵也算他倒运,已经到手的巡抚,平白地被人参掉。过不多几天,两钦差复奏上来,把这件事洗刷得干干净净,于是参人的赵御史,可就糟了!
  这日,奉到上谕:前据御史赵启霖奏参新设疆臣“夤缘视贵”一折,当经派令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确查具奏。兹据奏称:“派员前往天津,详细访查。现据查明,杨翠喜实为王益孙即王锡英买作使女,现在家内服役。王作霖既王贤宾,充商务局总办,与段芝贵并无往来,实无措款十万金之事。调查帐簿,亦无此款。均各取具亲供甘结”等语。该御史于亲贵重臣名节所关,并不详加访查,辄以毫无根据之词,率行入奏,任意污蔑,实属咎有应得。赵启霖着即行革职,以示惩做,朝廷赏罚黜陟,一秉大公。现当时事多艰,方冀博采群言,以通壅蔽。凡有言责诸臣,于用人行政之得失,国计民生之利病,皆当恳切直陈。
  但不得摭拾浮词,淆乱观听,致启结党倾轧之渐。嗣后如有挟私参劾,肆意诬罔者,一经查出,定予从重惩办!钦此。
  赵启霖落职之后,全台顿时大哗。振贝子内不自安,也具疏辞职,略称:臣系出天潢,夙叨门荫,诵诗不达,乃专对而使四方,恩宠有加,遂破格而跻九列。倏因时事艰难之会,本无资劳才望可言,卒因更事之无多,遂至人言之交集。虽水落石出,圣明无不烛之私而地厚天高。蹐局有难安之隐,所虑因循恋栈,贻衰亲后顾之忧,岂惟庸懦无能,负两圣知人之哲,不可为子,不可为人。再四思维,惟有仰恳天恩,开去一切差缺,愿从此闭门思过,得长享光天化日之优客。倘他时晚盖前愆,或尚有坠露轻尘之报称。
  文词斐然,说得很是婉曲微妙。
  德宗降旨道:朕钦奉皇太后懿旨,载振奏历陈下悃,恳请开去各项差缺一折。载振自在内廷当差以来,素称谨慎,朝廷以其才识稳练,特简商部尚书,并补御前大臣。兹据奏陈,请开差缺,情辞恳挚,出于至诚。并据亲王奕劻面奏,再三吁恳,具见谦恭抑畏之忱,不得不勉如所请。载振着开去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农工商部尚书等缺及一切差使,以示曲体。现在时事多艰,载振年富力强,正当力图报效,仍应随时留心政治,以资躯策,有厚望焉。钦此。
  参人的,被参的,不论谁是谁非,尽都革职开缺,朝廷办理此案,已经至公无私。不意御史台那班都老爷,偏是不识窍,御史赵炳麟,都御史陆宝忠,先后陈奏,宽容台谏好似有意跟朝廷闹意见似的。
  这日,上头又明降谕旨道:
  朕钦奉皇太后懿旨,昨据陆宝忠奏,言官参劾失当,心实无他一折;本日御史赵炳麟奏请宽容台折一谏。御史赵启霖,诬蔑亲贵重臣,既经查明失实,自当予以惩儆。台谏以言为职,有关心政治,直言敢谏者,朝廷亦深嘉许。惟赏罚之权,操之自上,岂能因臣下一语,即予加恩,至所虑阻塞言路?前降御旨,业已明白宣示,凡有官责诸臣,务各殚诚献替,尽言无隐,以副朝廷孜孜求治之至意。钦此。
  照谕旨看来,载振这一桩公案是冤枉的。其实年轻人喜欢女色,也是人情之常,何况他系出天潢,身居要职,终日在这富贵繁华队里,又怎么能够志虑澄清呢!当下载振开去了差缺,无精打彩,回到邸中,想找兄弟载旉谈谈。太监回称“二爷又往黄三家去了。”
  载振道:“谁是黄三?我不认识。”
  那太监回头瞧了一瞧,似乎防人听见似的,然后低声回道:“奴才起初也不很仔细,后来因二爷连着三五日不回家,怕老爷问着,可怎么回复呢?私问跟二爷的小太监,才知有一个洋行买办黄三,是浙江人,跟二爷很是要好,引诱二爷逛窑子。现在索性把个窑姐儿娶了来,寄在黄三家里。二爷天天便都在那里。”
  载振道:“怪道呢,好多天不见他!原来瞒了我在那里乐呀。
  黄三家在哪里,谅你总知道。”
  那太监道:“听说在苏州胡同,奴才却没有去过。”
  载振道:“好好这孩子这么干,被老子知道,又要找一顿骂了。”
  原来载振的兄弟载旉,也是个风流人物,举止豪华,却比乃兄胜起数倍。偏有个商界交际能手黄三,不知用什么手段,结上了二爷,万般凑趣,万般讨好。一日,载旉在黄三家喝酒,停杯慨叹道:“自从万人迷嫁后,这北京城里,再没有好姐儿了。”
  黄三道:“依我看来,万人迷也平常得很。”
  载旉道:“你的眼界,未免太高了!直到如今,俗谚还称‘六部三司官,大荣小那端老四;九城五名妓,双凤二姐万人迷。’荣铨、那桐、端方倒也不必去说他,那大金凤,小金凤,都是窑姐儿中很有声名的。大姐二姐都姓魏,应酬工夫,是再没有说的了。
  南城百顺班的万人迷,最为了得。听说这万人迷原是某副都统的丫头,为了私通仆人,被主人撵出。那时万人迷向那仆人道:‘坐食定然饿死,你我当各谋生计。听说百顺班的掌班,人很良善,我就要依他去了。’她就卖身到百顺,得价四百金。把百金给了那仆人,以三百金装饰了房间。数日间万人迷之名就大噪。有一个内务部郎中姓海的,为了万人迷,倾家荡产,弄得精穷,到了除夕,被债主逼不过,没奈何,逃到百顺班躲债。
  万人迷询知其故,就出金替他料理债务,并购田产,姓海的感她恩义,就把她娶了家去。这件事京城里哪一个不知道?你倒又说他平常了。”
  黄三道:“二爷求的是美人,并不是要她的钱。万人迷从前我也见过,模样儿很是乎平。”
  载旉道:“模样儿俊的眼前有么?”
  黄三道:“怎么没有?二爷要见,我就可以同你去。”
  载旉道:“别又是鬼话!”
  黄三道:“谁敢谎二爷?包在我身上,给二爷一个妙人儿。”
  载旉道:“叫什么名字,说出来先给我听听。”
  黄三道:“不必问得,横竖见了自会知道。”
  说到这里,随喊了一声:“来”,一个当使的掀帘进来,黄三也不待载旉开口,吩咐道:“给二爷套车,把我的车也预备了。”
  当差应着出去,一时二人坐上车,展轮启行,不多一回就到了。
  黄三打前引道,踏进门就笑着道:“我可替你们引进一位贵人来了!”
  随见二名侍婢,簇拥着一个二十来岁南边打扮的美人儿,自内姗姗而出。载旉见了,眼前顿时觉着一亮。黄三指着美人,向载旉道:“二爷,她叫苏宝宝,二爷瞧是如何?”
  载旉喜的只是笑。苏宝宝笑盈盈的道:“请房里头坐罢!”
  于是三人都进了房。黄二向苏宝宝道:“这是庆亲王爷的三王子,当代贵人,你只称他二爷就是了。”
  随回头道:“倘然我保荐的还不错,就恳求二爷,赏我一席酒!”
  原来这苏宝宝,又名情天楼,江苏上海浦东人氏,姊妹三人,宝宝是排行第二。幼时黄毛蓬首,骏稚蠢笨,很是不济。
  乃姊名叫嫒媛,在上海鼎丰里县牌作妓,恣睢放浪,跳荡不羁,极喜妍戏子马夫,因此市井恶习,沾染极深。每赴客召,昂头大步,目无余人。嫖客与窑中姊妹,都称她做“老英雄”。宝宝依姊为活,瞧见姊氏风头如此之健,心中异常艳羡,于是举止动作,无不类比姊氏,私语婢媪:“他日倘能与阿姊共张艳帜,使人家都说弱妹也不弱,就遂了我的愿了。”
  到了十四五岁,出跳得竟与姊氏一般美丽,并且生有媚骨,极善修饰。当她一曲清歌柔声作态时光,人家都说为嫒嫒所不及。嫒嫒有一个恩相好任少爷,是任道台的公子,生得十分漂亮。宝宝情窦初开,未免心存爱慕,眉稍眼角,就不觉时时流露。任公子原是偷香老手,两个儿都有了心,不知如何,竟被他得着了机会,各遂了心愿。谁料这件秘密事,竟被乃姊侦知了,顿时大发雷霆,把宝宝痛殴了一顿,并与任公子绝交。宝宝受了挫折之后,发愤为雄,向她妈道:“孩儿已经长大,情愿自立门户,阿姊会干的事,孩儿也会干。依人赖家,究竟不是终局的事。”
  她妈见她这么有志气,也深嘉许,就替她卜日悬牌,出应(角分)政。才只一个多月,“苏宝宝”三个字,就轰遍沪江花界了。
  话虽如此,但是她的宗旨,却是向不犹人的,专喜美貌精壮男子,臃肿蹒跚的达官臣商,恁你挥金如土,从不肯轻交一语。她尝向人道:“咱们做生意,须有擒贼先擒王的气概,如果时运未到,还不如自择面首,乐意逞心一会子。”
  做窑姐儿抱定了这么的宗旨,生意如何会发达?加之行为放荡,喜妍伶人,先昵春桂、某伶,次及新剧场某伶,尤悦花旦周蕙芳。一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被周伶毒打了一顿,不能再做生意,住在鸿兴里私宅养伤。宝宝寂处无聊,就妍识了一个匠人的儿子机器炮。这机器炮偏是悭吝,一钱如命,不到三日就绝交。
  宝宝愈益诧寂,经她妈百方譬喻,再出来操淫业,改名叫“情天楼”,生意依旧不振,债台百级,屏挡无术。
  这个当儿,恰好老妓梁溪李寓从北京回来。李寓索契宝宝,遂怂恿宝宝的妈,说此儿终必贵显,不如叫她北京去。在南边一辈子,白埋没了她这副才貌。于是措金一千二百,替她偿还了夙愿,携之北上。天赐良缘,今儿认识了载旉,彼此心投意合,即夕定情。次日,载旉就令黄三于原价一千二百金外,另加千金,即叫李寓携之登车,载往苏州胡同黄三宅内暂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八回 瞿鸿玑多言遭严谴 谭鑫培奉旨吸乌烟
  话说载旉娶了苏宝宝过门,不庸说得,自然是燕尔新婚,缠绵恩爱。偏是报馆多事,消息也真灵,才只三五天,北京各报馆,竟一家家都把此事揭载出来,满城风雨,哄动一时。奕劻大怒,立刻把载旉喊来严责,并叫撵出去,不准再入我的门儿。载旉力辨是外边谣言,儿子再没干过这种事,老爷尽可查访。左右也替他尽力掩饰,弈劻道:“此刻我不管,倘有什么参案发现,我再与你计较!”
  载旉大惧,于是把苏宝宝匿在西河沿客栈里,报纸上又揭载了。改匿到城北某宅去,又揭载了。
  这办报的人真是鬼,恁你如何秘密,他立刻就会知道。载旉走投无路,恐蹈乃兄振大爷覆辙,连累老爷,只得忍痛割爱,暂避风潮,商之好友刘十。这刘十是乐亭著名富户,与载旉为嫖友,十分密切。当下代为划策,允将苏宝宝暂寄刘宅居祝刘就命他的侄儿某迎苏宝宝于城北某宅,乘京奉快车赴乐亭,载旉亲送她登车。宝宝盈盈含泪,载旉也泣下沾襟,异常哀感。
  看是这么恩爱,年轻公子,究竟有何常性?见红爱红,见绿爱绿,不多几时,载旉又娶了个名妓洪宝宝。乃兄载振也为(口匿)南妓谢珊珊,被御史张元奇所参。时人有诗叹道:翠钿宝镜订三生,贝阙珠宫大有情。色不误人人自误,真成难弟与难兄。竹林清韵久沈廖,又过衡门赋广骚。转绿回黄成底事,误人毕竟是钱刀。红巾旧事说洪杨,惨戮中原亦可伤。一样误人家国事,血腥新化口脂香。娇痴儿女豪华客,佳话千秋大可传。吹皱一池春水绿,误人多少好因缘。
  庆亲王父子,数被参劾,而蒂固根深,终难动他分毫。后来御史江春霖,又因直隶总督陈夔龙,为奕劻之干女婿,安徽巡抚朱家宝之子朱纶为载振之干儿,上疏参劾。朝旨以牵涉琐事,罗织多人,肆意诬蔑,有妨大局,着全国原衙门行走、御史陈田、赵炳麟、胡思敬等奏请收回成命。究竟有何效力?时人又有诗道:公然满汉一家人,干女干儿色色新。也当朱陈通嫁聚,本来云贵是乡亲。莺声呖呖呼爷日,豚子依依念母辰。一种风情谁识得,问君何苦问前恩。一堂两世作干爷,喜气重重出一家。照例自然称格格,请安应不唤爸爸。歧王宅里开新样,江令归来有旧衙。儿自弄璋翁弄瓦,寄生草对寄生花。
  又有人把“儿自弄璋翁弄瓦”,对了一句“兄曾偎翠弟偎红”,成为绝对,传诵一时呢。此系后话。
  却说军机大臣中,两宫眷注最隆的,共只两人:一个是庆亲王奕劻,一个是大学士瞿鸿玑,恩宠优渥,常常独承召对。
  瞿相国是湖南人,偏偏这参劾庆王的御史赵启霖,也是湖南人,这回的事情,奕劻心中,就不免疑及瞿相所授意,跟瞿相就有了个心,瞿相却仍懵然不觉。也是合当有事,这日,奕劻因身子不大好,请了个病假,瞿鸿玑一人入对。议政既毕,皇太后忽蹙然道:“奕劻又病了么?他有什么病?不过为钱财忙碌罢了!七十岁的人,有数百万银子家资,也可以罢手了,还这么营营不已,做什么呢?”
  瞿鸿玑应了几个“是”,退值回家。
  家人闲谈,无意间就把太后的话,告诉了他夫人。恰好中书汪康年,人前来闲谈,瞿夫人就把庆王眷遇已衰,上头这么这么的话告诉了汪夫人。汪夫人回家,告知汪康年。汪康年又告知曾广铨。这曾广铨也是湖南人,是中兴名臣曾国藩之后,现官某部部丞,充着伦敦《太晤土报》访事。本年二月里,邮传部尚书张百熙因病出缺,调四川总督岑春煊为邮传部尚书。
  岑春煊一到部,即劾罢侍郎朱宝奎。曾广铨运动瞿鸿玑,谋为邮传部侍郎。瞿鸿玑已经应允,奕劻力持不可。又求为府尹,也被奕劻所阻。原来朱宝奎是奕劻的心腹,连岑春煊都为了此事,被调了两广去,曾广铨因此很恨奕劻。
  当下得了此信,立刻做了一段新闻,邮寄伦敦报馆。事有凑巧,这时光,恰有某国新使入觐皇太后。太后召各国公使夫人入宫赐宴,酒至半酣,英使夫人忽问太后说:“贵国才报庆亲王将要退出军机,确么?”
  太后愕然道:“哪里有此事?这句话你又从何处得听来呢?”
  英使夫人道:“因瞧《太晤士报》,才知道的。”
  太后急问报上怎么说?英使夫人道:“不过说太后嫌他衰老,并太会贪财。”
  太后笑道:“这是报馆的讹传。我何尝说过这种话?”
  宴罢之后,太后暗忖此言怎么外国报馆都会知道?后来想起数日前曾与瞿鸿玑说过,必是瞿鸿玑泄漏出去的,不然,外国报馆怎么会知道呢!想到这里,不禁大怒,遂立召奕劻幼女四格格入宫,向之道:“你老子衰年好货,深负我恩!我念他年老,未忍加谴。现在竟被瞿鸿玑告诉外国人,载在报纸为各国所腾笑,国体何在?你家去向你老子说,叫他嗣后须格外小心!”
  四格格遵旨告诫奕劻。奕劻听了,把瞿鸿玑更恨得牙痒痒地,必要设法撵他出军机。
  这个意思,被载振知道了,私语他的幕僚,慕僚传说出来,却又引起一个非常人物。此老姓洪,名述祖,字荫芝,江苏阳湖人氏,是洪北江先生的曾孙。少即弛坼不羁,好为大言,自诩有纵横才略,习英文极精。中法之役,述祖在台湾刘铭传幕中治军书,处分兵事,襄助外交,深为刘铭传倚任。中法和约告成,台防解严,铭传就派他到法将那里,商议赎回兵轮事情。
  因为战事当儿,闽中派遣援台输送饷械的两艘兵轮,为法军所虏,所以派他去议赎。他得此差,就乘势发财,多所侵蚀。
  刘铭传闻知大怒,急用令箭召回,把他绑赴军前正法,经同寅诸人跪求,才得改为监禁。脱狱之后,即在上海为担文律师翻译,既而复捐知县,到湖北候补。岑春煊任湖北江汉关道,委洪述祖为汉口清丈局坐办,又为了勾通洋人,盗印地契,酿出重大交涉。鄂督张之洞恨极,拟把他立行正法,经赵凤昌发电求救,说述祖是洪北江后裔,张之洞听了,遂把他驱逐出境,从宽免究。述祖两次逃生,遂到京里来想法子,恰值李经方奉命出使英国,洪述祖百计夤缘,得派充了个随员。李经方临走,到瞿鸿玑那里辞行,鸿玑询及参随人员姓名,经方就把名单呈上,瞿鸿玑礁到洪述祖名字,皱眉道:“荒谬绝伦如此公,如何好同他外洋去?万一生事,不但腾笑外人,还要贻老哥一辈子的累!”
  李经方没法,回来就辞掉洪述祖。述祖询问中道弃捐之故,经方初时不答,后来吃他问不过,只得道:“不是我不肯用你,瞿中堂不答应,我也没法儿呢。”
  述祖于是衔瞿刺骨,日伺其短。现在得着了这个机会,快活得什么相似,连夜就去见侍讲学士恽毓鼎。
  这位恽学士也与瞿鸿玑不怎么的,立刻草奏,参劾瞿鸿玑四款大罪:一是授意言官,二是结纳外援,三是交通报馆,四是引用私人。参折既上,皇太后异常震怒,命军机拟旨斥革,立即驱逐出京。奕劻极力赞同,铁良独持不可,道:“瞿鸿玑身任枢密,官至参知,今以一小臣之言,遽加严谴大臣,岂不人人自危!请派员密查,果有证据,革掉他也未晚。”
  皇太后见说得有理,也就答应了。遂派孙家鼐、铁良秘密查办。
  铁良密语孙家鼐道:“瞿某一人不足惜,吾公当为国体计算!”
  孙钦使答应了,等到查复奏上,化大为小,改轻了许多。
  原奏第一款,本是指赵启霖参劾庆王的事,却改为上年赵曾奏请以明儒王船山入祀文庙,为瞿所授意。第二款外援,原是指英国,却改为与外省各督抚私书往来,指为结纳。第三款报馆,原是指《太晤土》,却改为汪康年的《中外日报》。第四款引用私人,本是指曾广铨,却改为余肇康。皇太后也不欲穷究其事,下旨命瞿鸿玑开缺回籍,了这一段公案。
  却说中国此时,虽说预备立宪,其实各项政务,别说一般国民不得预闻,就是君临全国的德宗皇帝,佐理庶政的军机大臣,哪里有丝毫权柄?一切杀伐决断,都由皇太后一个儿专主。
  这位女中“尧舜”,精神饱满,才气过人,不要说别的,单就食量而讲,已经可骇的很。一日,德宗进来请安,太后正在食汤圆,问你吃过了没有?德宗不敢说已食,跪对道“尚未。”
  太后即赐他吃了几个,问饱了没有?不敢说已饱,又对到“尚未”,乃更赐食。如是数次,腹胀不能尽食,乃把汤圆私藏在衣袖里。等到回宫,满袖汤圆,已经淋漓尽致了。要换小衫,偏偏私服都被太后搜了去,此时无衫可换,只好忍耐着。后经太监设法把外间的小衫取进,才得更换。
  贝子溥伦有一回见太后,也遇太后进食,所受之窘,一如德宗。回到家里,满腹气塞,大病到四十余日。更有一事,足证太后精神之好。城内某牙医家,一日,忽来一人,说有人患了牙疾,需要延治。说罢未久,外面店堂里即有见一个穿青绸袍子的人,独自坐着,面色惨黑,痛苦之状,目不忍见,口齿上血液溢霖,津津不已。牙医替他如法镶配,胸中以为是个宫中太监,并不问他是谁,治毕而出。次日,导引之人又来,说昨儿镶的牙齿极好,已经没有痛苦了,叫我谢你老人家一个荷包,四两银子。牙医受了,再三称谢。又次日,忽然有一人仓皇来访,说:“你前儿曾经入宫镶过牙么?导引的是我哥哥,今已因此获祸,被老佛爷扑杀了,尸骨掷露,无钱买棺,奈何?”
  说罢大哭,才知牙痛的就是当今天子,乃系被太后所打脱,太后恼此监私引医生替天子除痛,所以特地扑杀他。
  德宗在朝,不得与臣工交话,近支王公,也无敢私自晋谒。
  帝乃久喑思语,密置一小箱在南书房中,私与胞弟醇亲王通信。
  小箱的钥匙,德宗与醇王各佩一个,外人不得启开,书信中大抵言外边琐屑之事,无非供笔谈解闷而已。不意也为太后所知,怒而禁止,从此连笔谈的自由也剥夺了。
  你想太后饶这么事烦,还不肯轻易放过一步半步,精神之好,不问可知。政余之暇,偏还要搓麻雀,偏还要听戏。时常召集诸王福晋、格格入宫斗雀。庆王府两位格格,承恩尤多。
  每遇雀牌临发时,必有宫婢侍在太后背后,悄悄作势,暗示侍赌的人,遇到太后手中有中发白诸对时,侍赌的人必赶速打出以足成之。太后成了牌,必出席庆贺,输了钱也必叩头求太后赏收,等到累负博进,无可得赏,就可以跪求司道美缺,得十倍之利了。
  太后喜欢听戏,南府班子,又大半不堪入耳,所以每次演剧,总是外召的多。宫例,每选内侍,择俊敏的先进太后,次及皇帝,次及杂务,拣最下的才叫他学戏,名叫南府。自外供府的,名叫外学。供奉诸监年米食一百四十余石,给月俸数金而已。逢着朔望,须入宫当差。遇到忌日,则以次推下。每演一次,统赏约共三千余金。南府诸优,艺皆驽劣,惟侍奉诸监,倒有佳的。即如李莲英之小生,诸外学都称他师傅的。宫中旧例,正月初一初二初三三日,召外面伶人入宫进演。现在为太后喜欢听戏,就不拘旧例,随时进召了。
  进召的都是京师著名角儿,如小叫天王瑶卿、杨小楼等。
  这几位供奉中,却要算叫天儿,尤为名震一时,风靡万众。京城有谚语,叫做“有额皆书垿,无腔不是谭”,上句指都中煤铺米庄饭馆等处等额,皆有王垿二字,下句说都中王公走卒,皆喜学谭鑫培声调。原来小叫天,一名叫天儿,姓谭,名鑫培,湖北人氏,以善用汉调变易京调得名。他的演剧,规模声容,卓越一时。髫年入梨园,起初以武生著名,后唱须生,私淑程长庚,更参以余三胜,于是登峰造极,执戏界之牛耳。谭鑫培的声调,能以韵胜,苍凉恳挚,奇正相生,令人如读汉魏六朝文字,出乎自然。古峭棱厉,可为千古绝唱,洵非余子所能几及。戏单一贴,九城震动,都人尊之为“谭贝勒”,每遇万寿节,钦召入宫演戏,赏赐无算。太后甚赏谭所唱《连营寨》,另制白衣白甲白徽,为关张持服。谭鑫培为昭烈帝誓师,及训话关兴、张苞,声泪俱下,太后异常击节,恩旨谭鑫培着赏食三品俸。时人有诗叹道:梨园子弟貌如仙,一曲琵琶万锦缠。
  新领度支三品俸,江南羞杀李龟年。
  这日,是端阳佳节,皇太后高兴,召集懿亲大臣,赐宴颐和园,命人召谭鑫培等一班名角入宫演刽一时杨小楼等别个戏子都到,只有谭鑫培未到。太后性急,叫人去催,依然抗旨。
  太后怒道:“叫天儿不过是个戏子罢了!架子这么的大,连我的旨意都敢违抗起来,那还了得!着内务府赶速出牌去传,问他脖子上长有几个脑袋儿?问明了赶速回我的话!”
  太监才待去传旨,只见一位亲王大臣跪倒求恩,口称:“老祖宗息怒,谅谭鑫培断不敢如此放肆,其中才有别情,恳恩即由臣亲自去传他!”
  说毕,碰头不已。太后瞧时,这求恩的就是新授民政部尚书肃亲王善耆。
  原来善耆也是嗜戏成癖,曾从谭鑫培学戏,尝与花且杨小朵合演《翠屏山》,善耆扮石秀,小朵扮潘巧云,演到巧云峻词斥逐石秀之时,石秀抗辩不屈,巧云厉声呵道:“你今天就是王爷,也得给我滚出!”
  听戏的人皆相顾失色,杨伶谈笑自若,扮石秀的善耆,更是乐不可支。谭鑫培尝语人道:“我死后得我传者,惟肃王爷一人而已。”
  所以现在见太后要办谭伶,就替他跪下哀求。皇太后道:“不庸这么费事,戏子原是隶属内务府内,叫内务府按法惩治就结了。”
  善耆再四哀求,太后方才允准。
  善耆立刻驱车到谭鑫培家里,谭鑫培出来迎接。善耆道:“你真大胆,老佛爷恼得什么相似,亏我求了下来,快同我一起走!”
  谭鑫培道:“王爷,你是极圣明的,什么事瞒的过你!
  谅我一个戏子,哪里敢抗旨?只因我犯有一个毛病,不敢进宫是真的。”
  善耆道:“奇了!好好的又有什么病呢?就是有病也不妨据实陈明,佛爷是极慈悲,极肯体恤下情的。”
  谭鑫培道:“现在明诏禁烟,王爷们都在戒烟,我是有瘾的人,不吸足乌烟,再不能够唱戏。我要应召,势必至携带烟具入宫,那是我犯禁的事,如何使得!有这么一层为难,戏子所以未敢遵旨。王爷,你听我讲的错了没有?”
  肃王道:“你的话也是实情,我替你据实奏明,请旨定夺是了!”
  当下善耆回奏太后,太后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不过为了吸烟的事,那又碍什么,叫他尽管入宫抽吸就是了,只要他戏唱的好,我还派两个太监替他装烟呢!”
  善耆告知谭伶,谭伶大喜过望。从此后烟禁虽严,谭鑫培奉旨吸烟,再没有人敢来查禁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九回 徐锡麟暗杀恩巡抚 陆征祥抗议海牙城
  话说潭鑫培携烟带具入宫,吸足了鸦片,登台演剧,精神百倍。听戏的众宫眷,众王公,无不暗暗称妙,皇太后更是叹赏不已,吩咐内监放赏。正这纷华靡丽当儿,忽见一个太监匆匆送入一封安徽布政司使电奏的警报来。太后阅未终篇,早惊得面如土色,赶忙停止戏剧,召集军机会议。
  原来是安徽巡抚恩铭,在操场阅操,突被道员徐锡麟,用手枪击毙。徐锡麟同他的羽党陈伯平等,均被官兵当场拿获。
  审过一堂,徐锡麟供称:“浙江绍兴人,与同志创设光复会,图谋革命,此番举事,实欲推翻清国,重造新邦,跟恩铭并无私怨”等语。藩臬两司,会衔电奏,请示办法。当下军机大臣奕劻、载沣、孙家鼐、鹿传霖、铁良,闻知此事,都各骇然。
  皇太后道:“司道大员里都混有革命党,以后事情,如何好办?”
  孙家鼐道:“可见新学人才靠不住,以后朝廷对于这一辈人,留意一点子是了。”
  皇太后道:“以后事情,到了以后再说。
  眼前如何办理?”
  奕劻道:“依奴才看来,徐锡麟既是绍兴人,那绍兴原籍,想来总还有余党,斩草不除根,逢春将复发,赶快给一个电浙抚,叫他派员会同绍兴府知府贵福,很很搜一搜,免得留有后患。该逆徐锡麟,却叫皖吏尽法惩治,不必拘泥新刑法。”
  皇太后道:“此种凶徒,原讲不得文明体制,但是眼前正值修订法律当儿,未便明降谕旨。不然,又要惹言官们饶舌了。”
  奕劻道:“这个奴才知道。”
  随拟了两道密旨,拍发去讫。不多几天,皖浙两省,均有复到京。皖省报的是徐锡麟已开膛摘心,尽法惩治,余党也已正法监禁,分别治罪。浙省报的是,革命女首秋瑾,系徐羽党,经知府贵福,拿获正法,该女首临刑,索笔赋诗,吟有“秋雨秋风愁煞人”之句等语。奕劻喜道:“从今后,汉人可也不敢再言革命,满人可以高枕无忧了!”
  太后闻知,也很喜欢。不意就为这皖浙两案,株连惨酷,几乎把位列头等的堂堂中国,抑居到三等国去。
  原来这一年,牙兰国都城海荷,开第二次保和大会,赴会者四十五国,是中国,日本国,德国,美国,奥国,法国,英国,俄国,意国,西班牙国,牙兰国,土耳其国,阿根廷国,比利时国,巴西国,智利国,丹麦国,希腊国,墨西哥国,挪威国,葡萄牙国,罗马尼亚国,瑞典国,瑞士国,布加利亚国,波斯国,塞尔维亚国,暹罗国,玻利非亚国,哥伦比亚国,古巴国,涂米尼刚国,厄瓜多拉国,危地马拉国,海地国,卢克森堡国,门的内哥国,巴拿马国,巴拉圭国,萨白多尔国,秘鲁国,乌拉圭国,委内瑞拉国,尼加拉瓜国,还有一国未详。
  这四十五国务派代表到海牙与议,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初四日即在海牙地方举行开会典礼,四十五国代表,没一个不到,济济跄跄,异常兴盛。次日,第二次开会,议的是设委员会四个,每一个委员会,得由各国代表一二员,列席与议,逆计毕会时光,已在九月中旬。第三次开会,由各代表议决,以七年为期,当于一千九百十四年举行,各国如有提议事件,须先于二年前发表议题,集员探讨,以便会议时易使于解决。中国所派代表,是前任驻荷使臣陆征祥为正代表,现任驻荷使臣钱恂,特聘美国前外部大臣福士达为副代表,陆军部奏派丁士源为武代表,合了陆征祥所调的陈君篆,共是四位。
  这日会众公举俄代表纳立道夫为正会长,荷兰、塞尔维亚、希腊、波斯、智利代表各一人为副会长。荷兰外部大臣为名誉会长。因为会议都用法国文字,所以于总书记外,公举副书记四人,是法随员两个,比随员两个,续增二人,一个是德随员,一个是中国陈君篆。当下中国代表陆征祥宣言:“凡遇提议事件,虽经议准,揆诸情势,如果碍难遵从,得有权不置可否;应议事件,有要旨为众所未见的,得有权陈议,或请更正。那未能即决的问题,有自行节制之权。惟为多数赞成的,自当表同情也。”
  各国代表听了,都没有异议。
  这日,会场中呈出三个异彩,一个是韩国派遣亲王等三人为代表,至会上书,力陈日本侵削主权,吁求公断,并诘问此次通请各国,为甚独遗韩国?欲谒正会长俄代表。俄代表不肯见,称说须得荷政府的介绍,才能够相见。韩代表又言一千九百零五年的《日韩条约》,未经韩皇及内阁签押,不能作准。
  旋又拟往纽约,求美总统帮忙。胡闹了一会子,没人理他,也就罢了。一是俄国翘奇省人民,公举代表,至会上书,备陈俄国的虐政,称说自从一千七百三十年,归俄保护,俄遂占有其地一千八百年,全收翘民公私产业,限制翘民置产,不得过一百迈当,翘民惟为译员,不得与闻政治,高年硕望的,辄无辜发配到西伯利亚去,冻死的无算。俄人用兵力压制显背前约,恳请责以遵照约章,复我独立自主。措辞虽然哀切,那待亡之国与亡国之民,均已丧失国家资格,会中自然没暇管他闲帐了。
  一是古巴政府派无政府党领袖义大利人菲哈和为代表,这非哈和曾经做过驻古意使参赞,后来为了出版事情,监禁过罗马半年,现在为古巴国代表,奉命赴会。会中大哗,以无政府主义为政府所不容,议不接待,于是菲哈和乘兴而来,不能不败兴而去。从此日日开会,日日会议,互相提出,互相辨驳,舌剑唇枪,直是好看煞人。议决各重大事件,如设立国际平和裁判所问题,经数强国代表提议,凡有三十兆人民以上之国,得举裁判员一人。不足三十兆人民之国,得联合数国举合一人,旋又从美代表之议,裁判员定额十五员,用英俄德法奥意美日本公举,中国与西班牙,各举一人。议员每国四人,常川莅会,余如限制军备问题,宣战问题,设立高等捕获品检查所问题,设立占领裁判所问题,交战国海陆军队事项,中立国之权利义务,红十字会及病院船事项,海上私有财产事项等各种问题,有立时议决的,也有存而不论的,情状不一。
  中国代表陆征祥,见与本国没甚关系之事,一恁他们争论,并不插言致辨。要是关及了中国利害,挺身抗议,辨论不屈。
  即如各代表提议的平和裁判所,各国均派四人,常川驻会,以便与闻会事。预会的有到四十五国,员额却只定得十七人,以十二年为一任期,或一国独任一期,或数国共任一期,英美德法俄奥意日本八国,都列在头等,都各独任一期,其余皆是共任,十年四年二年一年不等。众代表都说中国法律最敝,有开膛摘心之惨,抑居三等,任期仅许四年。陆征祥挺身抗议,说中国向列头等,可将前此摊费股数为证,否则万难遵从,该仍照旧办理。理直气壮,会众也倒颇韪其言。陆征祥旋电政府,请及早预备应派人员,庶不致以胜任无人,借才异国;修正法律,亦宜限期实行,以免各国借口。
  北京政府接到此电,立刻牒告各国驻使,转请各国政府公认,按照头等国办理。旋准法代表复称,中国既照头等国摊费,自应照头等国接待,所派公断员,亦应以十二年为期。政府立即电复陆征祥,嘱向会中声明。会众偏又节外生枝,说中国兵舰朽坏,难保平和。复由陆代表电请政府,速加整顿。会众又讥中国武代表丁士源越分妄为,诸多不合,请陆代表严为诰诫饬遵军纪。一一谨尊台命,才得没事。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英美代表又提议增订公断条款,末一条,有“凡关于领事裁判权的事项,概须举出,得请裁判”等语。陆代表据理力争说:“此事载诸四十五国公约,永以公道平等为宗旨,倘不删除,我必全款反对。”
  会长俄代表没奈何,只得将陆代表所陈,付众公决。决议完结,赞成的是德、美、俄、奥、意等三十六国,反对的是英法二国,不置可否的,葡班瑞典瑞士日本等国。幸得多数赞成,遂将该款删除,造成铁案。当陆代表直摘其隐时,英代表力为解释,说该款系专指土耳其、摩洛哥而言,中国万勿误会。陆代表不为所动,美代表见中英两代表相持不下,旋允收回。英代表还不肯答应。陆代表仍坚持,不肯稍让,称该条款大背本会宗旨,会长俄代表才提出个请众公决的解和法儿。自五月初四开会,至九月十三闭会,中国代表抗议,要算这一次最利害呢。
  闭会之后,即由驻荷钦使钱恂电请政府,派陆征祥,及美员福士达,为保和会国际平和裁判所公断员,随即上疏,奏报保和会各国议旨,并吁请考订法律,预备下次预会情形。其辞道:窃臣奉命兼充保和会议员,该会于五月初五日开始,臣即会同专使臣陆征祥赴会预议。顷于九月十三日,会务告竣。所有会务订约情形,由臣陆征样专折奏报。臣维和会关乎全球国际,谨就数月来在会闻见所得,与夫愚虑所及者,为我皇太后皇上缕晰陈之。
  查此会西文名为第二次和会,盖别于光绪二十五年第一次和会而言。初会议创自俄,故俄为会主。今届议创自美,而俄不甘让,仍为会主。各国虽不免退后有言,而交谊攸关,亦勉为承认。初次赴会者二十六国,今增至四十五国,可谓盛矣。
  臣亲接各国所派议员,大率以国际法律学为首选,而海陆军学辅之。聆其所陈说辩论,立意本非等寻常,发言尤不肯轻让,无非各自顾本国情势,以趋利而避害。然国派不同,国力又异,故恒有提议经日,或甲是而乙非,或乙赞而丙否,词锋横厉,满座动容,徒以各有主权,不受牵制,卒至所议中辍,空悬虚愿者有之。此和衷商议之难言,而意见齐一之尤非易事也。初次和会,本以限制军备为名,今届英国亦首以为言,迨议及此端,率皆相顾失笑,盖各国方竞强之不已,又谁肯自戢其雄心?
  且所议种种问题,皆关于海陆战事,推其意不过定以法律,姑示准绳,使知战时残酷行为为近世文明所不取,故弱者不可侵犯,弱者责令赔偿,以冀稍有范围,俾事后据以评断。然且恃强者胜,不强则理虽直而其势恒处于穷。至不幸而果遇兵戎,仓卒之间,必谓事事遵守条约,即各议员设身自处,恐亦徒有此理想而已。说者谓初次和会毕,而有英特之役,有日俄之投;今届和会方始,而有日韩之事,有法摩之事。虽谓天下未尝一日无兵争可也。此减少军备之难期,而消弭战祸之不可信也。
  英美素持和平主义者也,今修改国际裁判约,英有关于治外法权不得请判之条,美有支配裁判员任期区别国等之议。至于万国捕获审判所一约,附列派员任期表,又指明英德法美意奥日俄为八大国,其余皆目为小国可知矣。夫国无大小,强弱焉耳。
  强弱之别,视其国之政教法律海陆军务大端之完缺如何,在会中列表比较,固无可遁饰。故无论何国,一预公会,即不啻自表其国之列于何等。而彼数大国者,又不免恃其权力之大,借法律以制人而自便。有时欲有所发议,则互相鼓说以动人,有时欲有排议,则隐为牵制以立异。故南美之数小国如巴西、如阿根廷之议员,素以法学著称者,常对众宣读意见书,洋洋数千言,与各大国辨论。至谓此会名为保和,实类挑战,虽言之过激,然据公法以立言,卒亦无以难之。以此见强弱等差之难泯,而外交竞争之日益加剧也。
  臣外顾全局,内顾本国,倘非从以上所谓政教法律海陆各大端提挈纲领,力求实际,则下次和会,彼列强又不知现何种对我之法。夫分言之则曰政教,曰海陆括言之则法律实无所不包,所谓纲领是也。法律不仅在文字,在乎人民之学术,尤在乎朝廷之精神。臣闻各国政府距今会一年前,自俄政府通文颁出后,已早选员在各本国研究各种法律,以专备临时应付。故凡在会发议决议,具有灼见真知,而操纵无不如志。今会中拟于西历一千九百十四年,当为光绪四十年,举行第三次和会,而先于一千九百十二年,即我光绪三十八年,发表议题,集员探讨,以便会议时易于解决,各国均已允从。臣深幸有此数年天然期限,为我国参订法律,研究国际之难得机会。拟请由部臣,一面将此次会议已成交之条约,及未成文之议论,速行刊布,广征内外臣工新学后进之意见。何者有利可行,何者有害宜避,使达于部,而部臣综核而研究,以之期洞悉窍要。一面预备深通中国旧学之法律家,会同深通列国情势之外交家,辅以兼通中外文字之新学家,组成一研究会,专事内订国律,以间执彼口;外采彼律,以期协公理。修律之实行,在是;预会之预备,亦在是;人材之培植,亦在是。务于光绪三十七年以前,俾国法、国际法均确有眉目,然后于光绪三十八年第三次和会,议题发表时,与各国抗衡印证。如是则光绪四十年之会,乃不至虚预。倘届时我国法律果臻完备,人才果足应用,如日本今日在会之事事侪于强大,岂非我国家莫大之幸福!惟此数年之岁月易逝,而参订研究之关系极大,应如何预备开始,使内外合力考订之处,伏候圣明饬下外务都、内阁会议、政务处暨考察宪政大臣、各出使大臣等,详晰妥议,奏复施行!臣身列和会,见外情之迫切,为先事之绸缪,戆直陈词,不胜悚息屏营之至!谨奏。
  欲知此疏上奏之后,朝廷是否感动,且听下回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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