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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

《清·南沙三余氏撰·南明野史·卷下·永历皇帝纪》(上)

时间:2017-7-21 22:41:01   作者:淘乐网   来源:cnxc114   阅读:5499   评论:0
内容摘要:  帝讳由榔,神宗之孙,桂恭王常瀛第四子也。常瀛最少,与惠王常润同李贵妃出。万历二十九年冬十月己卯,与福、瑞、惠三王俱受封。四十二年,福王先就国洛阳。天启七年,瑞、惠、桂三王始各就国。瑞国汉中,惠国荆州,桂国衡州,地皆荒瘠。而衡在江湖之表,尤为僻远。常瀛静守藩封,号称贤王。正妃王...
  帝讳由榔,神宗之孙,桂恭王常瀛第四子也。常瀛最少,与惠王常润同李贵妃出。万历二十九年冬十月己卯,与福、瑞、惠三王俱受封。四十二年,福王先就国洛阳。天启七年,瑞、惠、桂三王始各就国。瑞国汉中,惠国荆州,桂国衡州,地皆荒瘠。而衡在江湖之表,尤为僻远。常瀛静守藩封,号称贤王。正妃王氏,贵人范氏,以选侍孙氏妖媚见幸,故王、范俱不见容。后数年,选侍坐巫蛊事死,王始亲二宫。生四子,长、次俱夭。崇祯十五年,三子及四子皆冠。会督抚题请,发宗人府序名玉牒。咨礼部会题,册封三子为安仁王,四子为永明王。
  十六年,献贼陷衡州,蹂躏全楚。桂王由永州入粤西得脱,而世子宫监宫人等阻永州浮桥下,贼悉掳之。安仁、永明俱禁永州卫,以木柙笼之。令伪湖南道徐姓者,督兵押赴衡阳。伪道即衡阳人,壬午乡荐也。密启王云:“臣系新科举人,为贼所迫至此。今幸臣起发王驾,虽一面拨夫支吾,预已遣报桂殿下,自有兵来救驾”。又嘱守者都司王有成,毋令贼来惊扰。徐亦问候日数次。
  桂王既脱走桂林,即密遣人侦视,得伪道启报,遂谋诸征蛮将军杨国威。国威遣中军焦琏飞调狼兵数千,兼程而下。十二月,复永州,二王以出,而贼兵复合。琏负永明徒行一日,觅肩舆入粤。安仁亦免。凡桂藩内外人等,俱给路费送归藩下。而徐姓者已死于乱军中,竟失其名。献贼知粤西有备,乃毁桂邸木石,至长沙建伪殿,遂由楚入蜀。十七年春,桂藩父子君臣相会于桂林。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抚郑封、总兵杨国威等会议:桂藩系朝廷亲王,今遭贼难至此,宜条处钱粮安置。但桂林有靖藩,不便同城。惟梧州仓库充实,请王先行迁跸,就近支粮应饷,然后会题请旨。
  桂藩乃顺流而下。六月始至梧州。沿江安跸,文武咸朝。忽报福王监国南都,喜诏方到,哀诏继至。及开读,宣言本年三月十九日流贼李自成陷京师,大行皇帝殉社稷。桂藩伏地大哭,自辰至酉,绝而复苏,遂致疾。八月,薨于苍梧。葬于藤县城北,号曰兴陵。守陵官每见五色云覆之,因启贺。且传童谣云:五色云,照王坟。归南土,永自明。
  时藩府宫眷僚属尚有千余。二王资囊已尽,寅支卯粮,犹不足用。而安仁素残刻,凡永明衣食所需,仰给王兄、恒多所缺。一日安仁遣内监周明押衣箧四送永明舟中。王大喜,启视,皆赭黄袍,别无可常御者。王为不怿。周明前启曰:“愿王勿烦恼,暂用收贮,静俟天命有归,自有服御之日。”
  弘光元年(清顺治二年)乙酉夏五月,清师下江南。六月,唐王监国福州。八月,诏至桂林,封永明为桂王。
  时靖江王亨嘉密与参谋孙金鼎议以勤王为辞,遍檄四方,调集汉土官兵。又强劫抚镇三司瞿式耜、于元烨、张同敞、郑封及杨国威等劝进监国表文。诸臣力谏,不听。又虑迟疑生变,于是即将藩卫及先至狼兵共万余人,立谕藩府文武于靖江府临朝称贺。是日,加孙金鼎为参赞军机大学士;加参赞严天凤、范友贤为将军,总统左右前锋;留杨国威为城守。即日誓众兴师,由水路出平乐抵梧州,杀官劫库。
  于时桂府两王舟泊梧江,方在危急,而广督丁魁楚已飞奏闽中,即发兵西上梧江。靖藩见所调兵不至,彷徨无计。西兵小棹,东师巨舰,一鼓之间,全军丧没。魁楚传令收兵,恐惊桂府,亲宋朝慰。
  靖藩既败,与前锋严天风等十余人驾小塘舟飞渡桂林,坚壁不出,令孙金鼎上浔州催兵应援。及抵浔州,遇参将陈邦传等奉调勤王,率师东指。邦传与金鼎为儿女姻,金鼎以为救援有人矣,乃告以靖江败状。邦传宴之。时参划胡执恭、毛可求同席。酒半,邦传起更衣,招执恭进密室,谓曰:“今者靖江无谋,动取败衄。我等若少依违,祸不旋踵矣。幸金鼎自来送死。乘此擒戮,以邀大功,何愁富贵耶?”计定,复即席,谓金鼎曰:“今日之事,大人知之乎?”金鼎曰:“已知之,不必言。”再饮,沉醉,投金鼎于水。邦传秘之,取其尸,擦灰包扎,讫,即传谕各兵艘悉改剿逆红旗。即夕解功至梧州。魁楚大喜,叙以首功,委镇征蛮将军,协同东师,前定桂林。
  临城之日,杨国威旗鼓焦琏者,与国威不协,乃密令所部缚国威及严天凤等,械送军前。囚至两广,魁楚即命传赴福京。后得旨,严天凤、杨国威处斩,贬靖江为庶人,安置广东博罗县。未几病死。封邦传富川伯,晋焦琏都司使。
  隆武元年(清顺治三年)丙戌秋八月,福州不守。丁魁楚闻报,密会湖督何腾蛟、西抚瞿式耜、巡按王化澄等,议推监国。而阁学兵部尚书吕大器自闽至,原任兵部尚书李永茂以守制并至。时安仁王于九月病卒于梧,式耜首言永明王贤,且神宗嫡孙,应立。桂太妃王氏曰:“诸君子何患乎无君?吾儿仁柔,非拨乱才也。愿更择可者”。魁楚等请之坚,遂以十月十四日于衰中监国肇庆,推置僚属。魁楚、大器为大学士,式耜以吏部右侍郎兼阁学掌铨事,魁楚兼戎政,大器兼中枢,永茂请终制,化澄以下皆晋爵。溢隆武帝曰思文皇帝。
  福京旧辅苏观生,粤人也,督师援赣。赣破,撤兵度岭。魁楚故与观生有隙,兼闻赣败,仓卒与司礼监王坤趣监国走梧避之。式耜曰:“今日之立,为祖宗雪仇耻,为生民援涂炭,正宜奋大勇以号令远近。今强敌日迫,东人复不靖。苟自懦外弃门户,内衅萧墙,国何以立!”争之不听。已而,观生使给事陈邦彦劝进,复回肇庆。
  十一月,唐王聿钅粤浮海至广州。观生虽劝进,终忌魁楚,不欲过肇庆,径回广州。适聿钅粤至,遂与旧辅何吾驺、布政司顾元镜、总兵林察等谋立之。曰:“吾,君之弟也。”乃自立,置六卿,年号绍武。召海上郑、石、马、徐四姓盗,授总兵等官,以拒肇庆。
  是月十八日,监国即帝位。取藩封永字,又以神宗孙取历字,改明年丁亥为永历元年。以前署为行在。尊父桂王为兴宗(校者据《行在阳秋》补庙号)端皇帝,太妃王氏为孝正皇太后,马氏曰慈宁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大赦。升赏有差。特谕不立东殿(校者案:疑是“厂”宇。下同),不选宫人。诸臣朝罢,喜相谓曰:“风准龙颜,果中兴主也。不设东殿宫人,可谓美政之始。”加魁楚兵部尚书,式耜吏部尚书并东阁大学士;封浔梧总兵李明忠武靖伯。太后复召对诸臣,谕曰:“今朱家皇帝仅存此一线缵承大统,愿诸先生尽忠竭力相辅之。”文武拜谢。
  遣给事中彭耀赴广谕观生,被杀。广州进兵至三水,帝乃以兵部侍郎林佳鼎督总兵李明忠、龙伦、苏聘等御之。佳鼎,故粤中监司,与林察同姓相善。察使四姓盗诈降迎佳鼎,佳鼎信之。舟至三山口,乱作,全军俱没,佳鼎赴水死。肇庆大震。
  式耜疏言:“草昧之初,惟养圣德,修纪纲,慎政教、挽人心、布威武、起用人望、招徕贤俊为首务。”
  王坤者,旧北阉,自南都失而入闽。思文遣出,乃入肇庆,秉笔司礼监。内批改户部郎中周鼎瀚为给事中。式耜力言不可。不听。吕大器以病辞入蜀,内批升粤巡使王化澄为大司马。式耜疏言:“化澄诚贤,有廷论。斜封墨敕,何可为例?请补部疏,尚得体。”
  晋李永茂大学士,知经筵,不入直。疏荐十五人,为十五省乡望。疏上,王坤启视不悦。未几,十四人皆朱之,山西道御史刘湘客独斥。永茂怫然曰:“朝廷方以经筵责茂,茂以十五省人进,非私也。斥湘客者,斥茂也。”即日解舟去。式耜疏言:“大臣论荐,新朝盛事。司礼辄去取其间,无以服御史,何以安大臣?”王坤复疏荐海内硕卿数十人。式耜又言:“司礼抑人不可,荐人更不可。”吏科给事刘等疏论坤内臣,不得荐人。帝怒,叱逐等。式耜力持之,得复用。
  十二月,清师由闽趋潮、惠,俱下之,潜师袭广州。望日,唐王方视学,警报至,观生叱曰:“潮州公文昨夕到,兵何自来耶?”清师先以数骑抵东郭门。守门者犹以为招来海上盗也,呼问之。比觉,而城不及闭。先锋入,反据城以引外骑。执唐王。观生自缢,祭酒梁朝钟、太仆卿霍子衡等死之。唐王与周、益、辽等二十四王俱及于难。顾元镜、何吾驺降。
  二十五日,报至肇庆。瞿式耜请守峡口。司礼王坤趣帝西避之。式耜夜棹小舟留驾曰:“我兵水陆凫至三水,可上下扼也。”争之不得,请身留肇庆。宗人府朱容藩曰:“左右所恃,惟式耜一人,式耜留守,上行益孤”。亦不许。帝遂驾小艇上西峡,走梧州。丁魁楚以朱治间为总制,守肇庆。
  永历元年(清顺治四年)丁亥正月,降清将李成栋分兵徇南韶,自率兵向肇庆。帝由梧州北走平乐。而魁楚惑于奸弁苏聘,从梧西走岑溪。式耜随行,而妾媵众多,逗留梧江。惟大司马王化澄、户部尚书吴炳、翰林方以智、文选郎吴贞毓、给事中唐钅咸、御史程源、中书吴其雷、洪士彭、掌锦衣卫马吉翔扈跸。李成栋入肇庆,朱治间走。治间字子晦,浙人也,举乡试,有文誉。崇祯时为肇庆同知,骤升此职,至是剃发云。成栋别遣副将杨大福、张月等取高、雷、廉三郡。
  二十九日,成栋入梧州,巡抚曹烨降。先是,苍梧令万思夔作一木龟,令人牵之,号于路曰:“降敌者似此”。及清师薄梧,巡抚曹烨以《春秋》得隽者也,因舆榇肉袒牵羊以迎曰:“烨不天,不早事君,使君怀怒以及下邑,烨之罪也。若以罪不赦,俘诸军门,亦唯命。若惠邀天之福,苟保首领,使得自新,君之惠也。”即涕泣不敢仰视。成栋笑而受之,释其缚,焚其榇。兵入梧城。万思夔大书曹烨姓名于木龟背,置堂中。遂遁。
  二月,帝入桂林。以吴炳、方以智为东阁大学士。遣使湖南慰劳督师定兴侯何腾蛟等,并趣其兵入卫。
  是月,式耜至自梧江,疏请征四川文安之、€南王锡衮为相,周堪赓、郭都贤、刘远生等为六卿,丁时魁、金堡等为给事,晋腾蛟阁部督师。
  是时孙可望方由川、贵入€南。安之、锡衮以道阻不能达。
  丁魁楚之去梧也,以三百余艘载黄金二十万两、白金二百四十余万两,方至岑溪,成栋追及之,战于藤江。魁楚被杀,阖门尽没。
  清师入平乐,陈邦传弃城走南宁,帝闻报大恐。王坤请召武冈镇刘承胤入援,藉之赴楚。承胤闻召,即统兵至全州迎驾。封承胤安国公。式耜上疏曰:“驾不幸楚,楚师得以展布,自有出楚之期。兹半年之内,三四播迁,民心兵心,狐疑局促。如飞瓦,翔手散而覆手合。”又曰:“在粤而粤存,去粤而粤危。我进一步,则人亦进一步,我去速一日,则人来亦速一日。楚不可遽往,粤不可轻弃。今日勿遽往,则往也易;今日若轻弃,则更入也难。海内幅员,止此一隅。以全盛视粤西,则一隅似小;就粤西恢中原,则一隅甚大。若弃而不守,愚者亦知拱手送矣。”不听。又泣请曰:“东藩已失,所存惟桂一隅。若复委而去之,武冈虽金城汤池,何能长久?臣本起此以举事,愿与此地俱存亡。”乃命式耜留守桂林,各路悉禀节制。封总兵焦琏富川伯,镇桂。封旧镇陈邦传思恩侯,守昭平。帝发桂林。
  三月,清师薄桂林。式耜檄总兵焦琏。琏驻别县黄沙镇,闻檄,即率三百骑赴救。时山水泛溢,士卒徒涉百里,水及马腹。临江无舟,搜村中得渔舟二艇。士卒以次渡毕,琏乃渡。以初十日薄暮抵式耜府。式耜欢甚,拊其背而劳之,如家人父子。翌日,清师数万猝至,数十骑直突文昌门,登城楼。式耜署在城楼下。矢及式耜纶巾。式耜呼琏,琏即袒臂控弦自下射之,一骑颠。连发数矢,敌应弦而倒。数十骑乃下,短兵接战。琏复杀数人。时城门闭,余骑复登城,挟马越城而下,奔还其军。琏即启门而出,麾三百骑大呼直贯其营,左右冲突,所向披靡。自寅至午,斩首数千级。清师复合,琏又大呼杀入。军士无不一当百,呼声震天,戈刀所及,血雨肉飞。式耜复率士民击金从之,以助军威。清师大奔。琏复追杀数里,清师乃退。
  初,承胤之从武冈入援也,犹尊朝廷,持正守法,逐司礼王坤为窃天子权,面叱周鼎瀚为奉寺鼻息。雅重式耜,特发兵数千援桂。既而承胤请以金吾郭承昊、马吉翔、严云从封伯,御史毛寿登参驳之,吉翔等疑疏出刘湘客指。鼎瀚遂造飞语为董卓氵汜之议,激承胤怒,逼帝立命廷杖,缚寿登、湘客及御史吴德操、给事万六吉于行在午门外。诸臣申救得免。寿登等俱落职。承胤益横,胁帝幸武冈。式耜疏请留跸全阳,以扼楚、粤之中。不听。
  四月,帝至武冈,改为奉天府。以巡道严起恒为大学士。广督何腾蛟招抚流寇曹志建、王朝俊、郝永忠等来归,悉赐五等爵。晋腾蛟总制,世袭定兴侯,驻衡州;巡抚堵胤锡驻长沙。声势稍振。
  五月,承胤援兵在桂索饷而哗。式耜括库藏不足,夫人邵捐簪珥以佐之。兵卒不肯出。与焦兵主客不和,击斗掠市而去。
  是时,降清将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仲茂、平南王尚可喜统兵取湖南,进攻桂林。焦琏负创奋臂,督师抚按肘羽腹石,分门婴守,用西洋铳击中马骑。清师稍却。乃出城奋击,自辰至午不及餐,将土枵腹。式耜括署中米蒸饭分哺之,将士俱乐用命。明日复出战,清师旋去。式耜先令路将马之骥伏于隔江,犄角接应。清师北,追杀二十里而还。孔有德败走,望虞山树木,皆以为金甲天神。几为焦兵所及。
  余龙者,故江上盗也,有众万余,受赣督万元吉招抚。及赣破,龙等无所归,出没甘竹滩。
  既而广州陷,东莞人癸未进士侍读张家玉、举人韩如璜等起兵,攻东莞。是年春,佟养甲素闻家玉名,遣副使张元琳即家召之。家玉衣冠出见,责元琳以大义。元琳固与家玉同为癸未庶常者也。归报养甲,复飞书谕之。家玉答书曰:“孔门高弟,太祖孤臣,如玉其人者,安可以不贤之招招之乎?生杀荣辱,惟公命。”其师林荐力赞之,遂结乡勇何不凡、莫子元等袭东莞,入之,执新令郑鎏,籍降绅李觉斯家以犒士。成栋帅水陆师至,家玉弃城走,以舟师屯杜村。村近新安,北令走。家玉令诸生陈太赤领县事。
  兵科给事陈邦彦招余龙等起兵。邦彦字岩野,顺德人。乙酉间以诸生走金陵,上政要三十二策。权奸阻不用。思文得其策,读而伟之。至闽,即家授监纪推官。而邦彦亦登是科贤书。以苏观生荐,改兵部职方主事,监广西狼兵。至岭,闻变,劝观生东保潮、惠。不听。会丁魁楚立帝于肇庆,观生与魁楚不协,撤兵回韶,使邦彦赴肇称贺,且觇动静。诏授邦彦兵科给事,令回慰观生。而观生已拥立唐王聿钅粤。邦彦贻书报命,遂隐高明山中。未几,广州破,肇、梧继陷,将至平乐。邦彦闻之,扁舟入甘竹滩,说余龙乘虚袭广州。龙许之,乃焚北船百余于东莞,遂突攻广州。邦彦使其门人马应房,与龙攻顺德,复之。又与张家玉书曰:“成不成,天也;敌不敌,势也。方今清师风鹤,桂林累卵。得牵制毋西,浔、平之间庶可完葺。是我致力于此,而收功于彼也。”佟养甲访求其家,获其妾何氏并子和尹、虞尹于肇庆,厚待之。为书招邦彦。邦彦不复书,但判其楮尾曰:“妾辱之,子杀之,身为死臣,义不私妻子也。”养甲壮其为人,仍善养其妾与二子。后郡绅李星一、举人杜璜以兵攻肇庆,始杀之。璜等亦战死。李成栋至顺德,破余龙于黄连江。马应房迎战,死之。
  是时,清师东指,不能复西,由是桂林稍定。式耜自三月至五月,晓夜立矢石中。推食解衣,与士卒同甘苦,故人无变志。又焦琏久将桂,得桂人心。式耜以国士遇之,独得其死力。琏乘胜复阳朔,并下平乐。怀集县丞徐定国向匿山中,誓不剃发。及是,引兵复怀集。御史鲁可藻督师复富川及贺县,引兵与焦琏会平乐。陈邦传亦由宾、柳入浔州。清师引还广州。遂复梧。粤西再定,式耜力也。
  以保桂功,晋式耜兼太子太师临桂世伯。式耜辞曰:“本朝封拜文臣,自王威宁王新建外,指不多屈。或怜臣死守孤城,谓省会无虞,不妨破格以行鼓励。其如贻笑四方何?”不拜。晋张家玉兵部尚书,提督岭表军务。以鲁可藻巡抚广西。可藻,和州人,以明经令新城,政最,擢御史。式耜叙军功,特拜是职。
  式耜复请告自劾曰:“自二月十五日移跸之后,以迄五月二十九日,凡百有六日矣。此百六日中,遇变者三,皆极危险,万死无一生之望者。变故当前,总办一死字,亦遂不生恐怖,不起愁烦。惟是臣之病不徒在身而在心,不徒在形而在神。身与形之病,可疗也,心与神之病,不可医也。”又曰:“臣所依恃者皇上,皇上驻全,犹有见天之日。驾既幸武,臣复何望?请再返跸全阳。”不听。
  六月,偏沅巡抚陈盖率滇营标将赵印选、胡一清入觐。晋印选、一清都督少保。各谢恩率兵还汛。
  时清师破杜村,韩如璜死之。家玉引兵入新安,成栋围之。家玉走博罗。
  七月,前大学士陈子壮起兵于九江村,与陈邦彦结降北广州卫指麾杨可观、杨景烨为内应。又收花山盗三千人伪降清师,以守东门。约以是月七日三鼓内外并起。而子壮先期以五日舟师薄城。谋泄,佟养甲捕杨可观等诛之,并坑花山盗之守东门者。时城内兵力单弱,养甲登城,见旌旗蔽江,叹曰:“其死于是乎?”左右曰:“与坐而死,宁战而死。”养甲奋勇出战,发巨炮以击陈舟。舟遂退。北风大作,养甲乘风追之。子壮大败于白鹅潭。李成栋亦自新安至。子壮退入高明,与监军道麦而炫、县令朱实莲婴城固守。邦彦亦退会清远。指挥向常灿杀守道于华玉,知县章应斗以迎邦彦,邦彦率师赴之。张家玉亦破博罗。
  初,刘承胤号铁棍,拥重兵,颇健斗。及迎銮,遂与中人迫胁朝廷。太后刺血书诏,召驻札古泥商丘伯侯性入卫。性遣部将谢复荣以五百人至。
  式耜具疏上言:“粤西全定,请还桂林,昭告兴陵。”时三王(校者案:即孔、尚、耿)已下长沙,衡州且陷。八月,进逼武冈。承胤恋子女玉帛,惟恐失之,遂降,为清师前导。
  十八日,马吉翔、谢复荣奉帝及三宫斩关而出。帝二子在襁褓,并乳母樊氏堕马,失之,百官俱未知也。吉翔步从三日不得食,至一士人家,见其中堂供神宗像,与帝貌类。帝且拜且泣。士人夜梦有天神降其家,诸天人悉从,有二学士侍侧。一髯而魁梧者,曰此苏学士轼也。一秀而瘦杰者,曰此李山人泌也。士人师方以智貌类山人,士人奇之。寤,因自揣曰:“居中南向坐者,岂当今耶?”跪而进膳。帝受之,大骇。复前行,村氓皆献鸡黍。土司车佑戎服具卒乘以迎,献黄金刀。帝皆慰劳之。
  承胤引兵追蹑,且悬牌谕内外:有知永明所向者,赏万金。时帝与承胤相距三里。复荣请帝疾驰,而身自断后。抵死力战,与其卒五百人俱死王家堡。帝徒步三十里,足疲不能前,危在漏刻。会侯性率兵奄至,乃御肩舆先发。性至峡口,清师引去。帝已兼昼夜不食。暮宿罗家店。越五日,抵古泥。封性祥符侯。
  辅臣吴炳以┲疾留武冈,被逼剃发。兵部尚书傅作霖见获,不屈,械项游营。遇内阁吴炳乘轿来,作霖谓炳曰:“尔做内阁耶,何不识廉耻至此?”炳归自缢。
  帝崎岖入粤,次柳州。式耜屡疏极言不可他移一步。滇、黔地荒势隔,忠义心涣。三百年之土地,仅存粤西一线。返跸收复,号召联络,粤师出粤以恢江、赣,楚师出楚以取武、荆。且粤西山川形胜、兵马人情俱有可恃,年时丰稔,飞挽有资。帝三敕留守,不赴。
  李成栋用四姓盗郑昌等为导,破高明,杀朱实莲于南门楼。陈子壮、麦而炫被执。二十七日,成栋围博罗,穴地置炮轰发之,鸡鸣城陷。张家玉走。家玉幼好击剑任侠,多结山泽之豪,故所至翕然,蹶而复起。至是,分其众列龙虎犀象四营,进攻增城,入之。
  九月十日,成栋救增城。家玉列三营于城外。成栋令杜永和、闰可义分攻之。城中亦突围出战。将士死者数千人,无降者。诸将请血战溃围而出,家玉曰:“矢尽炮裂,欲战无具,将伤卒死,欲战无人,天明俱受缚矣。丈夫立天常,犯大难,事至已坏,焉用徘徊以颈血溅敌手哉?”因起遍拜诸将,自投野塘中以死。怀银章一,篆曰正大光明,思文所赐也。时年三十有三。官军得其尸,集诸绅视之。李觉斯再拜贺曰:“是已。某知其一齿缺,以银镶之,发长可二尺三寸,今果然,死无疑矣。”然家玉父兆龙、弟家珍仍为人所匿,觉斯不得踪迹也。家玉常乘黄马,神骏し疾,每临阵,风沙惨淡,作势怒鸣,以鼓士气。及家玉死,马亦踯死溪水侧云。
  成栋又以水陆师二万争清远。城破,陈邦彦犹率兵巷战。力屈,索笔题其壁曰:“无拳无勇,何饷何兵。联络山海,喋血会城。天命不佑,祸患是撄。千秋而下,鉴此孤贞。”遂赴水。北兵出之,槛送广州。在狱不食五日,惟慷慨赋咏,所传有“大造兮多艰,时哉不我与,我后兮何之,我躬兮良苦”之句。十月二十八日,被磔。监刑者视其肝,肝忽跃起击监者面,遂惊悸数日死。逾年,赠兵部尚书,子恭尹能以诗文世其业。
  陈子壮至广州,临刑,呼高皇帝、烈皇帝不绝口。与麦而炫同日死于市。子上图亦见获。其家僮伯卿请寸斩以赎主人之孤,得免死。是日,佟养甲命何吾驺、黄士俊、李觉斯、叶廷祚、王应华、伍瑞隆、关捷先、陈世杰等观之,养甲问诸降绅曰:“畏否?”皆鞠躬曰:“畏。”亦有改容诧曰:“真忠臣,真忠臣。”
  承胤既降,北兵利其资,佯与欢饮,遂杀之。
  时长、衡既失,何腾蛟、严起恒、刘湘客等咸至桂。郝永忠、卢鼎诸镇兵云集。式耜调和主客,抚慰有加,筹画粮糗,日不暇给。复疏言:“柳州犭犭童杂处,地瘠民贫,不可久驻。庆远壤邻黔、蜀,南宁地逼交夷,不可远幸。迩来将士瞻云望日,桂林为杓枢。道路臣僚,疲趼重茧,以桂林为会极;江楚民情,以桂林为拯救之声援。腾蛟与永忠、鼎、琏等俱分防任汛,可图恢复。”不听。
  初,土司覃遇春从腾蛟于楚,溃归,入桂林,陈兵索饷。腾蛟、式耜俱恶之。比至柳,守道龙文明承督抚密檄,佯与遇春饮,解其部曲,执遇春,送桂林,诛之。帝至古泥,遇春子鸣珂诉冤。从行者仓皇未详其始末,对以不知。鸣珂率诸苗攻文明,文明走。遂入柳州,大掠,矢及帝舟,柳遂陷。帝仓皇跋涉,亦如出武冈时。
  是月,陈邦传子曾禹以二千人送驾,遂次象州。
  十一月,式耜集郝永忠、焦琏誓于神前,刻期出师。卢鼎、赵应选分路驻兵,转饷不绝。督师何腾蛟得展武略,攻三王之兵于全州,斩级无算,获名马骆驼而还。诸帅连营而军如天津,阁道亘三百里。清师去楚。
  帝欲幸南宁,为新兴侯焦琏乱兵所阻。十二月,帝入桂林。式耜与起恒并相。式耜黎明入阁,夜分始归。处流极之运,肃然如治朝。腾蛟仍督师出全州。
  永历二年(清顺治五年)戊子正月,郝永忠出壁兴安。永忠,闯贼左营也,前在桂林,与焦兵不相能,式耜调和之,始得其用。及壁新安,有江西进士萧琦,式耜令永丰时所得士也,为人佥壬,以礼垣骤跻司马。时居永忠营,百计媚之,遂言桂林富饶,留守殷厚,趣永忠赴阙。因声言清师劫营,即撤兵西上。
  二月二十二日,郝兵抵桂。左右趣帝迁跸。式耜曰:“不可。督师警报未至,营夜惊,无大恐。二百里外风尘,而遽使驾露处耶。播迁无宁日,国势愈弱,兵气愈难振,民心皇皇复何依?潮回波逝,虽长年三老能逆挽其<同戈>戈哉?”左右禁近益周章不止。式耜请曰:“无已,候督师归。果急,甲士正山立,观兵督战,咫尺威严。劝激将士,背城借一,胜败未知。若以走为策,桂城危,柳又不危乎?彼今日可到桂,明日独不可到南大乎?”反复数百言。帝曰:“卿不过欲朕死社稷耳。”式耜泣下沾衣。严起恒曰:“迟至厥明且议之。”
  是夜,永忠斩关而入,劫帝于寝,裸体置之城外。马吉翔为帝具袍服幞被而行。永忠乃缚百官,劫其资财,纵兵淫掠。
  焦琏遣人谓式耜曰:“强敌外逼,奸宄内哄,势不两全。愿移师至桂,保公出城。驻兵城外,俟永忠城中乏食,必外掠,即统兵四面击杀。不过数日,而贼兵可尽。然后以全为保障,以梧为门户,协力守粤,事可万全。”式耜以治兵相攻,恐伤百姓,且虑敌骑捣虚,不听。
  时帝早发,式耜疾出送驾。永忠即以数十兵遮式耜车,入掠其署。百姓奋义击贼,俱为杀伤。式耜家人假以何督师令箭,救式耜家属得出。式耜裸体坐署中,持令箭者逼式耜登舟。城中烟火高于楼橹。式耜家人放舟三里外樟木港。黎明,少司寇刘远生等至,抵樟木港。式耜已兼昼夜不饮食,唯叹息不及送驾,身不能死桂署为恨。远生等谓:“兵变仓卒,急难着手。请下朔平间,催琏入援。发檄远近毋内恐;檄地方绅士毋惊疑剃发;檄一吏入桂,息烟火,收仓储,毋为乱人所盗。”式耜然之。舟下三十里豆市井,入民屋,立草檄分路四发。明日,式耜弃小艇返桂城下,俾会城人知留守在也。仍回驻阳朔。琏兵续上,楚镇周金汤、熊兆佐亦入桂城。式耜檄按察司佥事邵之骅部琏兵收视仓中余米,定人心。
  三月一日,式耜还桂署。庑舍零落,满城暴骨,唯烟火中燔炙气耳。式耜令军悉屯官舍,洒除街路。其从官被掠如窭人者,渐周给之。太常黄太玄死于兵,棺殓之。抚顺荒余,收拾破伤,招徕抚字,桂城始有人迹。
  何腾蛟方犒军永宁,闻变驰回,而郝兵已饱掠避去。滇镇胡一清、新兴侯焦琏俱统兵相继而至,日需粟米数百石。式耜捻发爪办之,军复大振。
  清师闻桂城兵变,二十二日直抵北门。式耜慰劳军士,勉以忠义。腾蛟督将校分师三面而出:胡一清统滇兵从文昌门,周金汤、熊兆佐统楚兵从榕树门,督师及焦琏从北门。战未合,琏即奋臂顾左右曰:“琏为诸君破之。”单骑横矛,直奔清师,左右冲击,势若游龙。清师合而复散者数。抚粤将军刘起蛟见琏被陷,大呼杀入,与焦琏合,连杀数百人,贯其营而出。胡一清从东至,督师抚其背曰:“儿好为我破之。”一清即跃马奋击,杀数十人,夺敌马而驰。一清每乘马,必剪其鬃。清师意为牛,遇之,辄曰:“此骑牛童子,不易当也。”胡与焦合兵转斗而前,金汤、兆佐率楚兵横击之。琏标下赵兴、向贵帅锐师夹击,皆殊死战。向贵战死。清师遂奔。追杀二十里,北渡甘棠而去。式耜待于北门,督师还,交相劳苦。督师乃列营榕江,诸师分两路而军。
  当帝发桂林,式耜独处孤城,已而频传凶问,帝每欷下泪。至是,式耜上疏诣行在候驾及三宫起居,帝乃大喜,知留守在也。下玺书旌美,遣官慰视憔悴状。式耜寸缕无遗。赐纱段及尚方银两,并赐精忠贯日金章以表其忠。太后赐纱段、尚方银与夫人邵。复晋式耜少师临桂伯。琏等皆晋爵。式耜恤死事军士家,为坛祭之。焚向贵尸,得箭镞数升,人皆骇曰:“此杨贵后身也。”
  是月,帝至南宁。扈跸者,辅臣严起恒、马吉翔、兵部萧琦、给事吴其雷、洪士彭、许兆进、尹三聘六七人而已。浔、柳二府为陈邦传所据,不贡赋税,资用乏绝。严起恒乃署吏部关选于邕城,二十四县三州盐客药户皆入仕籍。
  式耜念南宁蛮乡不可久驻,日为帝清辇道,请还桂,督勋镇将士直取全州。会东人有反归信,促巡抚鲁可藻缮兵以待。又念行在无讲官,经筵久旷,石室尘封,何由闻得失,手书八箴于扇进之。
  赵台者,顺天人,锦衣籍,以武职改文阶,升南宁添设巡抚。有才干,能得土司心。会有湖州人胡执恭为吏部当该。在先帝时,陈邦传因入京袭职,与执恭有旧,既而执恭至广西,入邦传军。邦传子曾禹因迎驾得预票拟,时下敕有“拜君之赐于无穷”句,远近笑之。曾禹欲得南宁,执恭佐之,台不让,于是陈赵治兵相攻。
  金声桓、王得仁以江西来归。
  初,声桓本辽阳卫,袭世职,以边咨历杨嗣昌、史可法诸部,累官淮徐总兵。寻隶左良玉后队。弘光乙酉四月,左兵东下,以江西属声桓。既而良玉死,其养子梦庚率所部降清,而声桓不欲北行,乃自请愿取江西以献。清英王许之,遂以江西专委声桓。还师南向,与闯部降将王体忠合营西屯九江。声桓宣言清师马步二十余万,旦夕且至,迭檄江西速降,即免屠城。巡抚旷昭解印而逃,江城人皆走。至是年六月四日,绅士及诸亡命迎声桓于九江。十九日,声桓至,有诸生数十迎于江干。声桓戴方巾,青纱金线,蝴蝶披风,受诸生廷参于舟前。廷参者初见即跪,跪已起揖,乃拜,复起揖,再拜而止。声桓故武人,被轻衫,受文谒,喜殊不自胜,左右顾从者,当如何答礼。且笑且抠引诸生起,口中谦让,喃喃有所云,而无其辞,颊涎坠缩如丝。诸生及从官皆目笑之。声桓恐内有伏兵,徘徊久之,乃入城。体忠忿江城人独迎谒声桓也,入则与金氏分营而居,城以东者为王,城以西者为金。金所居当都会喧阗处,官府甲第萃焉。其偏裨姻族又分据华剧,网罗诸富豪略尽。以便宜署置官属。阴忌王氏士马精强,亦不大诛掠,渐得人心。欲遂除之,未有以发。会剃发令至,赍文者,声桓之叔也。令下三日,未有应者。声桓曰:“此王兵为梗也。”明日,请体忠计事,即其揖时刺之。尸出,王兵大扰,烧德胜门及章江门,与诸金格斗三日,杀伤相当。声桓且战且招,以王兵属体忠旧掌旗牌王得仁,军中所谓王杂毛者也。
  声桓念江西据江南上游,西控楚,南通闽、广,得江西则东南要害居其大半。而身以孤军传檄取十三府七十二州县数千里地,拱手归之新朝,计清师南下以来,功未有高于己者。意旦夕且封王,次亦不失为侯耳。及收江疏还,乃止以声桓为副总兵,提督江西军事。视原秩更贬,于是声桓气沮。
  是时福京建号,以杨廷麟为相,督师取江西。万元吉为兵部尚书,督师镇赣州。丙戌八月,清师陷福京。十月,陷赣州,杨、万死之。诸尝在闽受官得脱归者,往往有福京阁部诸札付。然见金氏方恣杀明人士,是以游士莫敢言自外归。金氏威震闽、楚。巡抚李风翔死,声桓益骄。乃大治宫室,以明都司署为帅府,役夫万余,穷高极壮。尝卧病思食虎,即令环西山勒三日得虎,而果得虎以脯。
  声桓性阴狠,能箝噤不泄。方南顾明微,内慕清盛,欲待四方有起者,因而自立。自巡抚李风翔死,北来有司益多挫之。王得仁亦望为总兵而不得,意同怏快,又屡受折辱。得仁本起群盗,隶闯营,每临敌,未尝有坚阵。性又犷躁,不能无恶言。或曰:“天下事大定矣,顾君命当侯否耳。富贵自有时,君其忍之。”得仁益愤,则招致方士起宫观,煅金银,以万金使丹客宗超一开天室洞,将以立坛,靖致物怪,檄罡雷役使丁甲神为百胜天符毕法。所居故宜春管理王府也,深八九重。畜优伶,每演郭子仪、韩世忠故事。由此,金王两家怨辞稍稍闻于外。
  赣州之未破也,万元吉尝遣间使密诱声桓使反正。万从武陵杨嗣昌西征时,尝与声桓相识于左营也。声桓得书不报,捕其使,械系于庭,夜乃解其缚,饮食劳苦之,问督师殷勤甚厚,未明而纵之。万死后,其使亦间泄其语。诸归客恬知两家怨不得封意,则间自露其关防札印。乃言“隆武帝尚在,屡有手诏许公,能以江西归者,即举江西封。公亦尝达一二乎?”未几,江城人士走诸金门下者,受意为声桓立生祠。祠成塑像,而请其冠服之式。声桓令塑为华阳巾而羽衣。舆像入祠,观者咋舌。归客极言明复大聚,且阿意谓先授侯印,令公举江西,待收京,且分天下而王之。声桓喜甚,且遣间使请焉。
  后巡抚章于天至,遇诸将益倨,日从诸将索珍宝奇货,呼声桓曰金副总,得仁曰王把总。先此,两人在外固已自称都督,自文于偏裨。至是,其部曲亦骇。一日,章宴藩司,铺毡席地,坐声桓等于毡外。酒半,嬉笑视曰:“王得仁汝欲反耶?”是日得仁归,大愧其从骑。声桓亦失色,俯首鞭还帅府。
  丁亥七月,得仁提兵如建昌,章于天遣官票追其饷三十万。得仁大怒,捶案大呼曰:“我流贼也,大明崇祯皇帝为我逼死,汝不知耶?语汝官,无饷可得,杠则有之。”声如嘶吼,目睛皆出。杖其差官三十杠,曰:“寄章于天,此三十万饷银也。”声桓闻之,谓其客曰:“王家儿急矣,所遣请印数辈皆不还,奈何?”丹客宗超一弟子黎士文者,亦轻ぉ喜事,旧与左兵往来。其邻胡叟有门人官闽者,黎从买札付为官,即因为转卖以荧惑喜事少年。又雅游于金客黄人龙之门,即因人龙自荐于声桓曰:“若辈非能得之。明兵虽大聚,独我知隆武帝所在耳。公诚无爱厚费,资我以往,可期而至也。”声桓曰:“顾汝归,何如酬汝?且功名本共之。”居有间,黎生及胡尔音夜袖两印入帅府,一为镇江侯,一为维新伯,篆文柳叶,上刻小篆,文曰精忠报国。曰:“此上所私赐也。”声桓喜甚,日挂腕间。
  八月,得仁归自建昌,声桓举印畀之。得仁曰:“可矣。”声桓曰:“待赵旗鼓归而议之。我闻乌金王为何腾蛟所败,已使赵旗鼓往贺,且觇何擒王否也。”赵旗鼓还,盛言乌金王不过小失利,今日大破明兵于宝庆。二人以故按不发。
  已而巡按董成学亦觉金、王谋反有端,屡扬言欲奏闻,而索得仁歌儿。得仁恐与之歌儿则居家状泄,坚不肯与。章于天又从索金玉杯等物,益滋其怒。日闭诸匠为旗帜,炼火器,制鞍甲。
  今年正月既望,章于天率数十骑忽如瑞州,掠诸富家财。或谓得仁曰:“此恐非为索财贿也。前有满兵数十骑,不知所往。恐其伏瑞州待抚按定议而发,脱有尺一诏出不意,公等且见擒。”得仁益急。正月晦,寿节,二十六日壬戌,官将夜习仪于上蓝寺。得仁伏军衷甲而往。上甬道,努喙睨声桓曰:“如何?”声桓摇首。是夕未发,文武各罢。得仁归,尽夜部勒全营。次日癸亥五鼓,遂反,七门不启。绞杀董巡按及成守道于帅府,尽捕逐司道府县官,令百姓改装。得仁遣人邀擒章于天于江中。声桓使人迎南都旧辅姜曰广于浠湖里第。以姜门生故吏多仕南北者,故迎与共事,资号召也。出示安民,奉隆武正朔。金自为豫国公,王自为建武侯,姜曰广称太子太保中极殿大学士,皆称赐尚方剑便宜行事。大约谓劳苦功高,不惟无寸功之见录,反受有司之百凌,血气难平,不得已效命原主云云。于是以声桓中军宋奎光为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黄人龙为总督川、陕、山东、山西、河南五省兵部侍郎。
  初,王氏演郭、韩诸戏,及请金氏祠像服式,皆左良玉旧客胡以宁启之也。时以宁死,子甫十有二岁,封为进贤伯。诸金皆为都督,得仁妇弟黄天雷为兵部侍郎锦衣卫同知,金幕书记吴尊周为江西巡按,王幕书记陈芳为江西巡抚。府县各属堂佐,皆其客也。
  时旧冠服久易,仓卒不具,尽于优伶箱中取之。一时唱导,威仪如他日。乡民拥观啧啧,唯视其翅间,前后皆秃无鬓,以此微异。私人编布寮署,而诸客首言明事者,录并不及,唯陈大生、黎士文、林亮数人得部曹而已。其有真官闽归而不愿出者,则又坐以观望,矫诏加衔,勒令为官,欲因劫聚义旅观其强弱。诸客久失望,亦各自称衔级,出所藏福京札付散卖颁给,欲罗萃山泽,别为一军。由是职方监纪交错于道,复如弘光时。
  黄天雷妹有殊色,得仁为之心死,而王体忠亦欲之。故构体忠于声桓,杀之而夺其军,以纳其妹。天雷妹寻以不良死。已而追怜悔之,乃厚遇天雷,凡事咨而行。奔走求官者皆就黄以归建武,建武之门,几倾豫国客。
  前所遣迎隆武帝者丁时遇辈,趑趄道中,实不知所在。金、王亦觉其诈。微闻南来人言隆武帝已死,诸臣复拥立永历帝于广东,乃为福京禅诏,进诸官秩有差。然声桓意终疑。又谋求益王世子立为监国。诸事隆武帝而尝为鲁王官者,因亦各谋迎立鲁王而戴之。缙绅有识者见其举动,各引归,相戒勿出。东方义旅督师侍郎揭重熙、詹事傅鼎铨到城一日,并引兵还。唯姜曰广在城中与金、王调策兵食而已。
  王得仁西征九江,胡以宁从兄胡澹诣军门,说以顺流而下,扬言章巡抚请救者,江南必开门纳君。腾檄山东,中原必闻风响应。大河南北,西及山、陕,其谁为清有也?得仁咤其言。到九江,不移时而破之。珍其卤获,自部送还。金亦忌王北伐,数趣使归。得仁归,以澹谋质声桓。坐客皆曰:“此上策也。”时江西诸郡皆反正,独赣未下。黄人龙闻澹谋,谓声桓曰:“非也!不闻宁王之事乎?赣州高氏在彼。”声桓愕然,问故。人龙曰:“昔者明有宁王,名曰宸濠,反于江西。以不备赣州,故为巡抚王守仁所擒也。”声桓心动。会清镇守湖广罗总督恐其兵趣广,欲先敝金兵于赣州,遣人遗书曰:“人心未死,谁无汉思?公创举非常,扶大义为天下倡,咸引领企足,日夜望公至。但赣州东西要害,山川上游,公如欲通粤,则赣界其中;公欲他出,则赣乘其后。计莫若先下赣,赣下则楚地可传檄定矣。”金乃立议伐赣。然忌王氏专制会城,胁与偕往。使使先赍册印封高进库,谕以利害。进库即故兴平伯高杰兄子也,初无意斗,及见书,大怒曰:“金,皇帝耶?安敢侯我!”遂勒兵出战。声桓使副将向朝佐冲之。朝佐者,为声桓刺王体忠者也。前破建昌,得金银五十万,声桓出师时索之,朝佐不与,曰:“久尽矣。”及与高氏战,追奔数十里,径至城下。高窘甚,向战亦疲。使人视大军,相去尚三十里,朝佐怒曰:“此为彼五十万欲致我死地也。”即收军归南昌,削发为僧。高得复入城守,与金、王相持七十余日。而会城空虚,独倚宋奎光、黄天雷为重。
  夏四月乙未朔,皇子某生,后出也,册为太子。赦天下,诏曰万喜。
  十日,李成栋以广东来归。初,成栋之降清也,以副总守吴淞。贝勒调随攻闽,闽下,令以偏师赴粤,不意唾手得之。及叙功疏下,进佟养甲兵部尚书,假便宜,成栋受其节制。又成栋委官署所下城邑,养甲必亟易之。以是觖望,形诸词色。养甲不之省也。
  时帝在南宁。成栋遣洪天耀(歙人,丁丑进士,原任湖广驿传道)、潘曾纬(汉阳人,辛未进士)、李琦三人赍奏赴行在,自陈谢罪,请迎乘舆幸肇庆。先是,成栋所收两广五十余印,独取总督印藏之。一爱妾揣其意,劝之举事。成栋抚几曰:“如松江百口何?”妾曰:“我敢独富贵乎?请先君前,以成君之志。”遂自刎。成栋哭曰:“我乃不及一妇人。”密与布政使袁彭年、佥事张调鼎谋之。辇金十万赂要人,以取孥于松。将发而金声桓以江西反,率师围赣。赣师高进库求援于粤,谓“赣为粤东门户,赣朝下则粤夕受兵。赣城三面距山,皆崇崖峭壁,仰面万仞,势难骤攻。第列营固守,城中乏食,不及旬日,束手待尽。我为公守,公资我粮”。佟养甲命成栋往布政移银八万饷之,彭年故不发以激怒其军心。时岁大旱,群盗满山,成栋阴结其渠魁。谓养甲曰:“赣旦暮亡,粤又寇深如此,岭外断不可保。彼声言复衣冠三字耳,盍姑许之,以靖乱乎?”养甲计犹豫。成栋故令群盗逼城下,呼声动天以怵之。养甲勉示安民,成栋请于榜尾但书甲子。成栋既得此榜,遂直书永历年号。养甲愕然,然已无可奈何。
  二十八日,清师复破九江。报至,江城内外皆走。车一辆,舟一渡,索值至数金。虽斩之不能禁。
  五月五日,佟、李俱观泛龙舟会。既而回成栋署,复开宴。优人冠带登场。成栋谓养甲曰:“峨冠博带,何等威仪!”养甲曰:“一朝自有一朝制度,何必羡彼?”成栋曰:“大丈夫须作千年有名的事,岂能拘拘受制于人哉?我今要归明了。”即自去其辫,以刀付从者,请佟去辫。养甲大惊曰:“还须商量为是。”成栋曰:“有不同心,请汝颈试之,安用商量?”即越席以剑拟之。养甲惧,亦去其辫。成栋勒养甲于营中,即下令次日兵民悉解辫复衣冠。而以所藏总督印印表文上之。
  时陈、赵方仇杀,人心皇皇,乍闻反信,皆疑惧百出。天耀等皆旧臣降清者,力陈成栋忠诚,且述声桓事甚悉。人心始安。于是封养甲襄平伯、兵工二部尚书,成栋惠国公,彭年左都御史。时金声桓亦藏表于佛经部面中,遣使赍至。诏封豫国公兼兵部尚书,得仁建武侯。
  自两省反正,士人辐辏而至。王化澄复相,朱天麟(昆山人,戊辰进士)东阁大学士,晏清(黄冈人,己未进士,原任广东水利佥事)为吏部尚书,张风翼兵科兼翰林院,张佐良文选司郎中,黄云衮行人,潘骏虬兵部主事,庞天寿掌司礼监。
  时清固山谭泰、刘良佐等帅师救赣州,有献救韩伐魏之策者,遂突围南昌。初,声桓反正时,推姜曰广为督师,奉益藩世子镇守南昌,尽撤精锐而行。姜固文士,不娴将略,被围,大惧,不知所为。声桓爱高进库才,欲降之,令军士不得放炮,日增垒坚壁为久困计。
  初九日,声桓兄金成功纳降,许为内应。奎光闻而杀之。王营裨将贡鳌以其军叛,斩关竟出,而黄天雷未之知也。报至赣州,声桓大恐,虑高兵尾之。王得仁曰:“吾闻兵法制人,不制于人。今莫若秘其警报,不令人知,督三军之士,锐志攻城。赣城乏食,不知外救,不及三日,可卜必下。赣下,即一师守赣,一师入粤。粤知赣破,必从风而靡。然后西通西粤,右守岭表。清师知赣破粤下,必解围向赣。而我以逸待劳,南昌亦得息肩间出,以绝粮道,则数十万之众可歼于旦暮。若攻城垂破而撤兵弃之,强敌在前,赣乘其后,此危道也。独不闻宁王覆辙乎?”声桓以家在南昌,闻警遽退师。王兵见金兵走,亦大奔。赣师突出,自相蹂躏者数千人。
  十九日,金、王回师,败清师于北沙。获西洋炮三,声桓与姜曰广盛服祓而迎之,罩以丹纱,鼓吹舆至德胜门郛中。声桓有骄色,遂勒兵入城。独郭天才以为不可,而屯营西岸。
  是月,楚抚堵胤锡与马进忠等攻下常德。何腾蛟闻报,即出严关,身先士卒,大战日月桥,遂于二十七日复全州。进攻东安,破之。上疏报捷,不自为功,曰:“为陛下以信臣用臣者,瞿式耜一人也。”式耜冒暑往全州劳之。
  六月三日,王得仁悉其精兵攻清,清师横出击之,大败于七里街。清师素畏得仁名,虽胜,时时夜惊曰:“王杂毛来也。”得仁,辽东人,生而发备五色,故杂毛之称闻于南北。清大将军固山额真谭泰乃即行营掘濠沟,筑土城,伐山撤屋为浮桥于章江,广袤七里。章江故深险,当湍驶处没水置石,叠与水平,然后加土重栈为桥。溽暑趋役,死者数十万。会天旱水涸,功亦竟就。附郭数十里间,田禾山木庐墓如洗。其丁壮役夫,率日与薄糜一餐,水半凑之;刍荛无远近,辰出申还,病疫死者十七八。各旗分取妇女,同营者迭嬲无昼夜,死者亦万余,而其外兵死、走死、水死者且无算焉。固山额真营蒲子塘,距永和门六七里。筑十余丈高台于永和门外,登望城中市贸往来,独行耦语,一一见之。只留惠民门纵城中出入,亦藉以俘掠,廉城内情实。声桓诸将俱托请兵而遁。郭天才屯西岸,五战三捷,见城中无出战意,亦撤营去。所遣购军糈船先后数百艘,清师又横江夹岸击之。
  时王得仁率师二万,直趋九江,姜曰广以檄召之,得仁曰:“九江据长江要津,清兵转输必由之地。吾闻兴师十万,日费千金。以数十万之众深入攻城,而粮道已绝,非分兵攻我,即撤师东下。分则势弱,撤则师劳。九江四面临江,城小而固,以吾守之,未易卒下。公辈引兵徐出,东西挠击,内外夹攻,此犄角之势。若复弃要害,入孤城,譬猛虎陷阱,此成擒耳。”曰广不听。一日夜檄十四五至。得仁叹曰:“不过欲得仁同公辈死也。”遂撤兵西上。清师水陆截之。得仁首先士卒,转斗而前,斩首数十,夺辎重大炮什物无数。城中亦出兵相应,乃入会城。清师遂屠九江。
  七月,瞿式耜疏请幸桂。不报。成栋复遣营镇罗成耀率兵迎扈,即命为前导。帝乃发自南宁。敕赵台留守南太。诸臣皆扈跸东行。至鸡笼山,有景云护覆。瞿式耜筑三亭于上,以志其瑞。碑文至今存云。
  八月癸巳朔,帝至肇庆。成栋迎于百里外,储银一万以备赏赉。加成栋太傅、翊明大将军,总督七省诸军。以其养子李元胤为锦衣指麾,掌纱纶房事。成栋进兵册一部,请一应钱粮尽归朝廷,敕部奏销。帝命仍着勋臣成栋料理,俟恢复之日另行酌议。成栋遵受,随贡金宝仪物及膳羞银六万两。政无巨细,受成于成栋。时从跸诸臣自负五蛇功,而成栋意不怿也。得官不由成栋题授者,悉捕系之。内外布列,皆其私昵。
  时清师围南昌,水遮陆截。而得仁方娶武都司女为继室,锦绮金宝筐篚万千以为币聘。亲迎之日,绣旆帷灯,香燎历乱,鼓乐前后导从溢街巷。城外高台望见怪之,意以为饰降也。笙歌方暄,忽大声震天,火光数十道,拥黑云如大车轮,飞堕城中。哄言城崩,举国狂走,相蹈藉赴池井水死者无算。已而寂然,歌鼓复作,众乃稍息。晡时得铅弹子于澹台祠东,称之其重八斤,盖城外炮核也。
  自建武新婚炮惊,酒荒日甚。城中兵相率醵,纵歌舞,穷夜累日。声桓面容如土,恨而已。诸将裨启请百不一应,惟日责姜太保,令其遣客间道出城,号召四乡起义。胡澹与姜书曰:“国中拥百万精强,不能出寸步,日夜荒宴,而眼穿外救。澹非辞难者,故敢与相国决。自金氏入城,富民,诛锄贞烈几尽。刘天驷家抄,西山解体。胡奇伟擒至,李凤翔欲释,而金卒斩之,庾岭以南腐心。郭应铨兄弟不返,吉安恨之到今。支解曾应亨父子,临汝莫不咬齿王氏。杨万同时起事者,宿怨略遍四维矣。且公以附金、王而起者为义乎?不附金、王者为义乎?天下方乱,雄鸷并起。强者自立,能者因人。夫戴旧主,称家国,此固忠臣义士所愿望,而亦能者风动之资也。今之确乎岿然不与畔援为伍者,独陈九思孤军五年百战。即今两家归正,彼前一收祁门,旋还师候驾,卒未尝通聘币介尺素于二氏也。其受命闽中者揭司马、傅詹事,前入国门,已厌见其所为而去。自余不过群盗假义名以行。盗之魁杰若蔡全才、邓参三辈,前已为金氏荡灭。余豺<豸>为曹,闻大兵至,各先散保妻子。金之心腹,独张启祚起幕客守郡,宜图得当以报。而瑞州阑僻,不能有所为。邓云龙以五千岁号召乌合,崎岖武宁溪谷间,望屋掠烟,实群盗耳,以当北兵,如振落叶,虽万众何益?且即令义士如云,见前者摧折戮辱如此,稍有志识,莫不饮恨祝亡。今徒假军号,种怨自恣。目前上无真主,而欲使气节之士为金、王出死力,其谁听之?相国孤城瓦注,一叶蔽目,不见泰山,岂知重之外,所在白骨如丘陵,环南新附郭百里,村烟断绝。人之不存,兵于何有?相国无庸谈义兵为也。”姜读竟,默然良久曰:“吾悔不用某言。”
  初,姜之出也,道过江上,使人邀某俱出。辞曰:“某三年不入国门,久无本朝冠服。今惭见长者,何颜入郭?”姜数邀之,乃入城,谒之于故第。相见慰藉,娓娓道故。某问曰:“明之所以失天下,非左与闯耶?金则左蘖,王乃闯校,公与侯安所受之哉?十日之间,年号两易,名虽归明,实叛清耳。今擅除爵,恣杀人,管利权,大更张如此,是僭也。若其元闽广而如此为之,是伪也。相君纵与同事,无后衅,后世论史,谓姜公何如人?不如引身而退,归耕浠水之阳,无从叛。乱居美名,天道所恶也。某去矣。”姜无以答。后百日而清兵至,姜在围城,返思其言而悔不用也。
  时城中斗米渐至一金。宋奎光忧诸将异趣,不足与谋,思假神道以威众。而德胜门郛中关王庙,向有酬赛神羊神马。闻马朝自出就水草,夕还庙,调驯殊常,而未尝有试鞍勒者。奎光一日早起,使备香醪,疾趋德胜门,扬言曰:“夜中关帝见梦,赐吾马以破敌,今趣往领。”遂入庙握马鬃不鞍而驰之。三十六营兵将、七门四民皆惊,愿听约束,从宋都督出战。而金、王终欲待外援夹击。奎光计复不行。
  城中斗米至六金。有狂僧大言于众云能解围破敌,自言其名曰摩诃般若。声桓欲验其术。乃请以米五斗试散兵民。自辰至酉,阖城沾足。由是骇服,推为国师。每日,阖城手香随国师环绕七门各衢市,诵摩诃般若三匝。期以某夜出城破敌,令军士无持寸铁,独用苇炬数百千,午缚之,人持一炬,四端;豫国公、建武侯亲挟竹批,率师纵马,大呼冲阵,即破矣。得仁觉其诈,而声桓犹惑之。黄人龙乃称病佯狂,声桓为求救于国师。摩诃般若曰:“咦!吾已知之。彼私饮御妇,天帝罚令尔,吾行救之。”遂偕往视疾。人龙狂言如初。声桓戒左右缚之,且加刑拷鞫,摩诃般若曰:“我北来巡按江西御史也。”遂磔之。是日并杀章于天,解姜太保印,更以内外军事听全鸣时指挥。城中升米二金矣。
  固山额真闻其穷也,以米二石,使人呼于城下,缒而馈之。声桓报以冬笋百斤,金橘一石。固山亦笑称其能答。
  城中薪亦尽,撤屋以炊,米至六百金一石。有反楗重户、枕数千金而死者。禽鼠草根木实殆尽,遂杀人而食。废宅生雀麦,饥人食之,得仁犹称瑞曰:“此天贻我也。”交衢直巷,先有了者为隐号,曰雄鸡也,即男;伏雌也,即妇;曰有翅,即带刀者;曰有尾,即群行者。闻无翅与尾,即共出擒而杀之。其始第兵食民,既而民复群聚掠兵为粮,后乃父子夫妇相啖。谭固山知其转饷路绝,乃西南逐张启祚,西北降邓云龙而杀五千岁,北剿余应桂、吴扛于都昌,东收湖盗涂麟,次第擒杀。
  胡澹愤金、王所为,以为两人不足惜而徒沮中原之气,病膈噎死。其二子亦为清师所杀。百姓转为清师耳目,牛酒菜日至。安坐而收其毙。
  是月,旧辅路振飞、锦衣卫康永宁、总兵汪某自闽航海朝于行在。阁臣晏日曙、兵部萧琦相继去。
  九月,督师何腾蛟复永州,又复衡州。将恢长沙,而勋镇曹志建不受节制,还屯永之龙虎关。腾蛟因顿兵。
  李成栋拜表出师。士众登舟,忽震雷起舟中,折中军舡桅杆,士众皆惊。成栋谕众,诡曰:“此桅必有毒物,雷方击之,何足为异?”
  时江、广皆反正,赣守将固山高进库孤守赣城。初,高亦隶左部,与成栋相缔盟。前此六月,成栋遣使招之,约以逾秋北救不至,当输款。至是成栋复遣使持谕入赣,勒令反正,辞语不逊。进库怒,碎其谕,曰:“李固山反,便得国公。我若反,亦是国公。此谕帖当与谁?今要我反,除死不为。”遂逐其使。使还,成栋即进兵击之,败绩,回至中途,报获奸细,得密书,则养甲遣家人约进库为内应也。成栋还行在,密奏之,定计诛养甲。
  时养甲在朝,其所随北兵皆分发梧州就粮。成栋遂遣都督张世新、张祥赍饷十万两,率所部士马至梧州犒师。梧有井水寺,颇宽敞,谕即寺中按簿给赏,伏甲小巷。北兵既就赏,世新令次第从小巷出,皆执而杀之,三千人无一得脱者。养甲知事已败露,密表使人北上。复被获。
  十月十日,使养甲赴梧州代祭兴陵。李元胤袭杀之杨柳沙舟中。成栋还奏云:“今内患已除,臣免内顾忧矣。”养甲于崇祯间由提塘官至总兵。弘光时,贿马士英,提督南直盐法,赢积过多。清贝勒至,携之入闽,因同取粤。被成栋胁同反正,封汉城侯,带阁衔。至是成栋败归,虑有他变,以计杀之。
  十一月,楚抚堵胤锡统李赤心等恢复湘潭。赤心于营中称高氏为太后,及具疏称自成为先帝,胤锡隐忍听之,且请封为兴国侯。高氏弟必正辈,封伯者十余人。统众至湘潭,屠其民,长沙闻之惧,协力守之,故胤锡攻之弗克。
  初,丙辰进士李绍祖降北,后任楚抚,守永州。腾蛟攻围七旬,坚守不下。吴郡太仓人马廷鸾者,旧县令也,时亦陷城中,与绍祖居守。腾蛟获其子,不杀。廷鸾感恩,由是城中动静,纤悉皆知。清师援兵遂绝。绍祖乃降。械送桂林。绍祖,式耜同年进士也。式耜流涕让之曰:“汝素受国恩,奈何生为背叛之人,死为不义之鬼?今日复何言?”绍祖曰:“天下人皆降,岂独绍祖也?”式耜曰:“天下人皆不为绍祖,其如我何?”绍祖词穷。遂磔之。
  遣使召弋阳王,不至。弋阳王,江西宗室也。清师至,入建阳。其地皆深林峭壁,人喜用炮。炮卒背负,不用手携,而发辄命中。郡王入,土人拥护之。成栋屡攻弗克。归正后,遣科臣洪士鹏往,亦不得入。七月,有宣忠伯王承恩请行,遂赍敕往,遇王于阳山。然众皆自恣,不听王赴阙。卒不得其要领而还。
  十二月,成栋率师出南安。面奏南雄以下事,诸臣任之,庾关以外,臣独任之。当是时,朝臣各党,自广州来者,吏部侍郎洪天耀、大理寺卿潘曾纬、学道李琦、兵部尚书曾烨、工部尚书耿献忠、通政使毛毓祥(武进人,丁丑进士)为一党。自广西来者,严起恒、王化澄、朱天麟三辅臣、吏部尚书晏清、吏部侍郎吴贞毓、给事中吴其雷、洪士彭、雷得俊、尹三聘、许兆进、张起为一党。自各路来者,左副都御史刘湘客、礼部尚书刘氵景、吏科丁时魁、兵科金堡、户科蒙正发、礼科李用楫、文选司施以征、光禄卿陆世廉、太仆卿马光、礼部仪制司徐世仪为一党。翰林陈世杰、验封司吴以进、给事李贞、御史高赉明、太仆卿杨邦翰、职方司唐元楫,以广东人又为一党。然行朝之权,尽归李元胤一人。元胤修整大雅,喜与士大夫交。元胤本姓贾,成栋义儿也。以守全留肇庆。袁彭年素负时望,掌台纲。于是刘湘客、丁时魁、金堡、蒙正发等皆与之善,持论侃侃,专以尊主权、别流品、斥幸授为事,远近望而畏之,因有五虎之目。五虎者,袁虎头、刘(钱谦益保举者)虎皮、丁虎尾、金虎爪、蒙虎脚也。广省大小官员,非成栋咨不得擅除。平乐则瞿式耜为政,庆远、柳州则焦琏为政,浔南、思恩则陈邦传为政。通政司陈乞职官者,犹日以千计。内阁票拟,只有“着议具奏”四字。选司掌铨,仅空名而已。
  永历三年(清顺治六年)己丑正月庚申朔,帝驻肇庆。
  李成栋杀宣忠伯王承恩。承恩,大兴人,世锦衣指挥佥事。甲申,出为福建都司,隆武正位,累官管锦衣卫事,加今秩。其标下彭鸣京等及故中丞田辟有众数千,皆愿随承恩往召弋阳王。成栋忌之。初八日,两舟相遇于英德县,成栋邀承恩过舟欢饮,至夜阑,佯醉,即席手刃之。
  时江西宗室朱由艺入阁。由艺壬午乡举,广东教谕。丙戌闽省乡试同考,受绍武命为侍读。至是入阁,帝旨也。成栋亟命锦衣卫捕系,瘐死狱中。
  十三日,大学士朱天麟罢。先是,浔、梧参将陈邦传以功封富川伯,寻以迎驾进思恩侯。成栋归正,先疏入告。进爵庆国公,官其子曾禹右副都御史。帝过浔州,邦传挽留月余,求守浔州,如瞿阁部故事。帝不许,许以居浔、梧。而邦传贿诰敕中书张孟先,使易居为守。为言者追改,然邦传进疏,则直称世守。当成栋未归正时,邦传潜通降启,以故为成栋所轻。兵科金堡承风指劾之。邦传疏辨:“陛下蒙尘两年,并无一位两衙门,何今日议论纷纷若是?以臣为无将,请即遣金堡为臣监军,以观臣十万铁骑。”大学士朱天麟票拟:“金堡从来,朕亦未悉,所请着即会议。”丁时魁,堡之党人也,怒曰:“堡论邦传,即请监军。堡又沦郝永忠,若请其头,亦与之耶?”率科道官十六人直入丹墀,大声疾呼,缴印于内阁。帝方燕语,闻之震惊,翻茶沾服。急谕诸臣照旧供职。天麟即日罢相。然天麟但言会议,固未尝出金堡于邦传也。第金堡往日临清受闯贼官,发其从来,是所深忌耳。
  江西自全鸣时受事,能军善守,相持至八阅月。副将杨国柱私降。江南运红夷大炮至,尽日力攻,声闻百余里,山谷皆震。十九日亭午,城破。声桓知不可守,豫使匠为数棺,阖门亲属汉装坐其中,纵火焚之,乃自衣其银甲宝锭赴帅府荷池死。先是,声桓病时,使人问死生于八角庙汉将番君梅钅之神,神曰:“死在浮沤。”至是始验。王得仁突围出澹台门,兵冲不得前,三出三入,遭之者辄死。与谭固山马首相值者再,而不识其为大将军。遂被执,支解。宋奎光城破后二日得之城西空舍,擒见固山,谕之降,不食,乃杀之。姜曰广服儒衣冠死于禊家池。陈芳、黄人龙皆死乱军中。余将不知死状者,大率皆为人所食也。人腊薰膊,充刃廨宇云。
  二十八日,起旧辅何吾驺、黄士钅入直。南昌已破,何腾蛟方统诸镇兵围长沙。清乌金王统大兵南下湘潭。马进忠、胡一清等皆走。腾蛟晓起,营壁皆空,乃大恸曰:“五年督师,心血呕尽,而所成竟如是,天也。”遂绯衣坐堂上不去。执见乌金王,劝之降。对曰:“王何患无降官降将哉?果以我为血性男子,何惜一剑。”遂不食七日,且死,谓寺僧曰:“取一瓢河水饮我,是水自衡来,犹吾君之水也。涤肠胃而死,暝目矣。”遂遇害。并擒其夫人某氏及幼子,皆被杀。腾蛟其先山阴人,戍贵州黎平卫。腾蛟生而所居井忽生鱼,鳞具五色,居人异之,号为神鱼井。登辛酉贤书。起家南阳令。时流寇充斥,至邑,辄破走之。后从巡抚陈必谦击贼于安皋,斩首四百级,由是知名。擢武库主事。寻备兵淮、徐,平土贼程肖宇、王道善、张方造等众数万。弘光建号,擢抚湖、广,尽瘁边事,未几晋总督。后左兵犯阙,以讨马士英为名,腾蛟百计沮之,不听。左兵大掠,城中人走避督署者数万。腾蛟以印授家人速持去,独坐于堂。乱兵入,飞矢集几,不为动。良玉使人请曰:“公不行不强,但一语而别。”腾蛟赴之。既登舟,舟遂发,使四裨将守之。行四十里,至阳逻镇。腾蛟骂曰:“吾封疆重臣,岂相从作贼耶?”因自投于江。守者惧诛,亦赴水死。腾蛟顺流数十里,遇渔者救之,得苏。标将熊朝佐等及士卒闻腾蛟在,稍稍来集,家人亦持印至,遂入大冶、通山之间。乙酉四月,良玉死,闯贼被杀。腾蛟自宁州间道入浏阳向长沙。时楚人相传腾蚊入水,浮沉三昼夜不死,有大龟负之登陆,皆以为神,争相从之。监军道章旷、长沙道傅上瑞、督学道堵胤锡各练兵一万,及旧镇马进忠、张先璧、卢鼎等皆次第以兵来会。军声稍振。既而隆武建号,晋腾蛟阁部,封定兴侯。并以章旷、堵胤锡为湖南北巡抚,分驻湘阴、常德为犄角,皆从腾蛟请也。腾蛟令南阳时,雅与王善,故所陈皆报可。及是遇害。章旷亦疽发背卒。
  二月,李成栋进兵击赣州,次信丰。高进库遣使乞款,以缓其师。李兵老而懈。进库夜劫之,尽没信丰江中。成栋仓卒手提小号灯,夜半渡江,至江心,忽失所在。后三日,有铁人铁马浮于水面,始知成栋死也。兵部尚书张调鼎、监军道姚生文俱死于乱兵。
  三月七日,腾蛟、成栋败问至。赠腾蛟中湘王,谥忠烈。子文瑞夺情拜都御史,监胡一清军,后以病卒。腾蛟死,家中井自是遂无神鱼。赠成栋江夏王。进元胤车骑将军,南阳侯。成栋妻妾四十八房,元胤悉勒死于广署。声桓亦赠王爵。皆设坛祭之。其阵亡诸镇将,俱加赠恤。
  以杜永和为兵部尚书,总督两广。敕南阳侯李元胤保扈行畿。封杨大福为安乐伯,罗成耀为宜城伯,马宝为安完伯,四路援剿。又加都督车任重宫保,镇守惠、潮。总兵张世新、张祥等各行分汛。命收海上四姓余众,训练水师。封新会土镇王兴为高明伯,招集义旅。王兴身材短小,相传所谓绣花针者也。又封总统林时望为勇毅将军。
  忠贞营李赤心等溃兵于茶陵,由道州入粤西。堵胤锡以胡一清、赵印选兵守衡州,清师至,击败之。胤锡走道州,衡、永俱不守。
  瞿式耜疏请兵科给事吴其雷监各营军再出。谆谆以岁月稍暇,财赋优裕,用心尽力,修内治以自固,严外备以自强。且积弊之后易致中兴也。一才一艺之士,靡不收罗幕府。每慨人才凋零殆尽,凡趼足而至者,非怀忠抱义之人,亦乱世取功名之士。人之岁月精神,不用之于正,则用之于邪,安可驱为他人用?故一时咸以桂林为稷下。
  四月,孙可望遣楚雄道杨畏知及伪户部龚彝弟龚鼎(永昌人,癸未庶吉士)、伪总兵潘世荣等诣行在,献南金名马,移书求亲王名号。初,张献忠入蜀,屠戮无噍类。收载蜀府金银,道锦江而下。川将杨展截而杀之,重货悉沉于江。献忠遁入贵州,后诛死于西充。其劲旅尚有四部,曰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皆去献伪号,自称将军,可望平东,定国安西,文秀抚南,能奇定北。四人者慨然曰:“我辈汗马二十年,破坏天下。张、李究无寸土,甚无谓也。我当归朝,力挈天下而还之,一雪此耻。”遂率众入€南。会沐天波为洞蛮所劫,即提兵讨定诸夷。可望年差长,又稍知文墨,故位第一;定国以能,次之;文秀、能奇又次之,然实等夷无统属。已而能奇死,其将冯双礼主其营事,可望笼之以术,遂兼两部,浸欲自大。
  当诸军之从贵阳入滇也,贵阳不置一守。有皮熊者,初名罗联芳,守黔,以范矿荐授总兵。至是,遂以其军入贵阳而据之,报称恢复黔省,驻平越。大学士王应熊还自京师,开幕府于遵义。有綦江人王祥者,委任特专,应熊死而祥据遵义。各疏告行在,言今之入滇者为张贼余蘖,名虽向正,事岂革心,朝廷无为所愚。
  及滇使至,朝议以为不可,不行封赏。兵科金堡言:“祖制无异姓封王者。”杨畏知曰:“不与无益,彼固已自王也。一旦降号公侯而能欣然受命者,此纯臣之节,宁可望于若辈。若因其向义,破格明恩,犹幸收用于万一。且法有因革,今时异势殊,土宇非故,犹必执旧法耶?”议久不决。于是龚鼎等先归。
  广西之南宁,与滇省之广南壤地相接。而可望来书有不允敕号,即提兵出战等语。陈邦传以两广告急,兵备单弱,密存异志,欲私结可望。其中军武康伯胡执恭者,绍兴人也,谋以原请空敕,私填封可望为秦王。又铸王印,令执恭率兵五百赍赴€南。矫敕所载,崇之以监国,许之以九锡,推以总揽朝政,节制天下兵马,事之以父师。可望大喜,迎拜受敕,宣谕黔、滇文武。款赠执恭,具表称谢。执恭伪称遣使赍奏,灭其表,不以闻也。又请与可望合营,许之。留为总理提塘,以通两粤声息。
  时清师入衡州,又败忠贞营于柳州,追至龙虎关而还。先是,正月,金堡参何吾驺,谓与司礼监夏国祥此呼彼应,有若桴鼓。吾驺不自安。五月四日,慈宁太后垂帘召吾驺及堡,为解释之。
  督师堵胤锡来朝,道龙虎关,楚镇曹志建遣兵围之。志建,鄞人也,字光宇,世袭沧州卫。清师入京,阖门死王事者九十三人。胤锡初为长沙守,与志建善。时志建为楚将,封保昌伯,有众数万,屯三湘之南界。地险而僻,得免蹂躏,志建安之。忠贞营兵败,过其地,大掠。志建恚甚。时胤锡复督忠贞营入卫,志建并憾胤锡,迎入龙虎关,阻随行将士五百人于关外,一夜尽缚而杀之。胤锡寓佛寺中,几不得脱,闻粤西明经何图复方结寨楚、粤界上,使人告以难。图复率兵迎之,因得脱,走至贺县。图复寻为志建所杀。
  六月,胤锡至肇庆,召入阁。三日,加督师大学士兼尚书,赐白镪五千锭,使调李赤心、高国勋等于藤、郁间,率之出楚。国勋等皆自成部将,所谓高李十三家者也。自何腾蛟招抚后,请封赤心兴国公,国勋郧国公,协守湖南,名为忠贞营。腾蛟死,堵胤锡抚之。湖南既失,赤心等由郴桂竟趋梧州,大纵淫掠。欲入广东,胤锡力主其议。李元胤曰:“我辈为子时,公何不来复广东?今反归后,乃来争广东乎?陛下在此,他来何为?”胤锡语塞而止,移瞿式耜书曰:“上有密敕云,东人握君于掌,一朝不戒,生劫入舟,朕不复有中土之望。唯卿与先生图之。”
  初,清师入南都,滇将赵印选同王一青、王永祚出滇勤王。至江西,与高进库战,袭其老营,尽杀其父兄妻子。进库忿,战益力,破滇军。三人走湖南,投阁部何腾蛟。及腾蛟被执,楚地尽陷,三人相谓曰:“吾侪以勤王出滇,因国破君亡,暂依何阁部。今阁部死,军新破,不可复振,将死封疆乎,则吾无封疆责。将就降乎,则当时之出滇者谓何?桂林留守督师仁慈好士,可与共当一面,盍往焉?”收残兵得万余,宵走桂林。式耜大喜,遣使郊迎。但部署不严,所过劫掠。焦琏部将赵兴好刚使气,怒滇兵之横,遂治兵相攻,杀滇兵四五人,几成肘腋之变。式耜亟召焦琏与语曰:“国家危在旦夕,方赖诸将军协力同心,共扶社稷,岂容相斗?”两军皆感泣。琏斩赵兴以谢滇诸将,事始得释。
  是时,杨畏知将回滇。朝议赐可望一字亲王章而无封号。畏知西过梧,遇堵胤锡,曰:“可望业自王€南,今赐之印而无国名,是犹靳之也。激猛虎而使噬人,奈何?”胤锡然之,为补牍入。七月,始封可望为平辽王,赐国姓与名曰朱朝宗,定国曰李如靖,文秀曰刘若,爵皆为公。畏知至,可望始知初封之伪,顾深耻之,曰:“为帝为王,我所自致,何藉于彼,而屑屑更易,徒为人笑耳。”仍厚待执恭,屏畏知所赍篆不用也。具疏辞封,曰:“臣惟一意办贼,成功之日,始敢议及封爵耳”。定国、文秀亦辞赐名。可望虽不受爵,然已张皇其称。土司慑服者,修省贡献,已仿亲王礼行事。沐天波亦谦让不敢以公爵均敌。
  滇土略定,封黔镇皮熊为匡国公,播镇王祥为忠国公,新兴侯焦琏开国公,防滇寇也。
  赵印选遣将王永祚、张明刚同围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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