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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义

《民国演义》第07---12回

时间:2014-1-29 15:16:25   作者:淘乐网   来源:主题阅读网   阅读:6011   评论:0
内容摘要:  第七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  却说清内阁总理袁世凯,已奉隆裕太后懿旨,令他组织临时政府。上加清内阁总理五字,义微而显。后由南京临时总统孙文,交伍代表电达老袁,老袁心满意足,即日复电云:南京孙大总统黎副总统各部总长参议院同鉴:共和为最良国体,世界所公认,今由帝政...
  第七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
  却说清内阁总理袁世凯,已奉隆裕太后懿旨,令他组织临时政府。上加清内阁总理五字,义微而显。后由南京临时总统孙文,交伍代表电达老袁,老袁心满意足,即日复电云:南京孙大总统黎副总统各部总长参议院同鉴:共和为最良国体,世界所公认,今由帝政一跃而跻及之,实诸公累年之心血,亦民国无穷之幸福。大清皇帝既明诏辞位,业经世凯署名,则宣布之日,为帝政之终局,即民国之始基,从此努力进行,务令达到圆满地位,永不使君主政体,再行于中国。大众听着。现在统一组织,至重且繁,世凯极愿南行,畅聆大教,共谋进行之法。只因北方秩序,不易维持,军旅如林,须加部署,而东北人心,未尽一致,稍有动摇,牵涉全国。诸君皆洞鉴时局,必能谅此苦衷。至共和建设重要问题,诸君研究有素,成竹在胸,应如何协商统一组织之法,尚希迅速见教!
  临时总统孙文,既接此电,当向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其文云: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咨:前后和议情形,前已咨交贵院在案,昨日伍代表得北京电云云,又接北京电云云。两电见前,均从略。本总统以为我国民之志,在建设共和,倾覆专制,义师大起,全国景从。清帝鉴于大势,知保全君位,必然无效,遂有退位之议。今既宣布退位,赞成共和,承认中华民国,从此帝制永不留存于中国之内,民国目的,亦已达到。当缔造民国之始,本总统被选为公仆,宣布誓书,以倾复专制巩固民国图谋幸福为任。誓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国民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本总统即行辞职。现在清帝退位,专制已除,南北一心,更无变乱,民国为各国承认,旦夕可期。本总统当践誓言,辞职引退,为此咨告贵院,应代表国民之公意,速举贤能,来南京接事,以便解职。附办法条件如下。
  临时政府地点,设于南京,为各省代表所议定,不能更改。辞职后,俟参议院举定新总统,亲到南京受任之时,大总统及国务各员,乃行解职。临时政府约法,为参议院所制定,新总统必须遵守颁布之一切法律章程。
  此咨。
  又有荐贤自代咨文,词云:今日本总统提出辞表,要求改选贤能。选举之事,原国民公权,本总统原无容喙之地。惟前使伍代表电北京,有约以清帝实行退位,袁世凯君宣布政见,赞成共和,即当提议推让。想贵院亦表同情。此次清帝逊位,南北统一,袁君之力实多,其发表政见,更为绝对赞同共和。举为总统,必能尽忠民国。且袁君富于经验,民国统一,赖有建设之才。故敢以私见贡荐于贵院,请为民国前途熟计,无失当选之人,大局幸甚!此咨。
  这两篇咨文,到了参议院,各议员一律可决,定于二月十五日,开临时大总统选举会。届期这一日,孙总统率各部总长,及各将校,共谒孝陵。孝陵即明太祖墓,在南京朝阳门外,当锺山南麓,由孙总统主祭,宣告汉族光复,民国统一。司祝官读罢祭文,两旁奏起军乐。悠扬中节,遐迩传声,军士数万,无不腾欢,各国领事,携手临观,亦啧啧称赏。祭礼已毕,再返临时总统府,行庆贺南北统一共和成立礼,先由军士开炮,鸣了一十七响,乃由孙大总统就位,依次奏乐唱歌,各部总次长,随班就列,向孙总统鞠躬表敬,孙总统亦答礼如仪,随即向大众演说道:“清帝退位,南北统一,这皆由无数志士,无数义师,用无数热肠铁血,掉换出来。但北京一方面,全赖袁公慰庭,惨澹经营,方得成功,是袁公实我民国至友,民国成立以后,不应将他忘怀。今日参议院选举总统,若果袁公当选,想必能巩固民国。况前日得他复电,曾有永不使君主政体再现中国之语,他是当代英雄,日后宜不食言。不要相信他,恐怕有些靠不住。惟临时政府地点,仍须设立南京。南京是民国开基,长此建都,好作永久纪念,不似北京地方,受历代君主的压力,害得毫无生气,此后革故鼎新,当有一番佳境。我虽解任,总是国民一份子,仍愿竭尽绵薄,为新政府效力,耿耿此心,还祈公鉴!”演说毕,但听得一片拍掌声,震动耳鼓。复奏军乐数通,益觉洋洋沨沨,响彻云霄。礼成,全体三呼民国万岁,方才散去。
  下午参议院开会,选举总统,共得十七省议员,各投一票,计十七票,投票结果,统是“袁世凯”三字,全场一致,当选袁世凯为民国第二任临时大总统,随即电达北京,请袁来宁就职。孙总统亦以个人名义,电达北京,略谓:“临时政府,已报告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并推荐袁为总统,惟袁公必须先至共和政府任职,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若虑北方骚扰,无人维持现状,尽可先举人材,电告临时政府,即当使为镇抚北方的委员”云云。看官!你想老袁的势力,全在北方,若要他南来就职,明明是翦他羽翼,他本机变如神,岂肯孤身南下,来做临时政府的傀儡么?语语见血。当下来一复电,由孙总统译阅云:清帝辞位,自应速谋统一,以定危局,此时间不容发,实为唯一要图,民国存亡,胥赖于是。顷接孙大总统电开提出辞表,推荐鄙人,属速来宁,并举人电知临时政府,畀以镇安北方全权各等因。世凯德薄能鲜,何敢肩此重任?太属客气。南行之愿,前电业已声明,然暂时羁绊在此,实为北方危机隐伏,全国半数之生命财产,万难恝置,并非因清帝委任也。孙大总统来电所论共和政府,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极为正当,现在北方各省军队,暨全蒙代表,皆以函电推举为临时大总统,清帝委任一层,无足再论。此语隐隐自命。然总未遽组织者,特虑南北意见,因此而生,统一愈难,实非国家之福。若专为个人责任计,舍北而南,则实有无穷窒碍。北方军民意见,尚多纷歧,隐患实繁。皇族受外人愚弄,根株潜长,北京外交团,向以凯离此为虑,屡经言及。又举外人,抵抗南京。奉、江两省,时有动摇,外蒙各盟,迭来警告,内讧外患,递引互牵。若因凯一去,变端立见,殊非爱国救世之素志。若举人自代,实无措置各方面合宜之人。明明谓舍我其谁。然长此不能统一,外人无可承认,险象环集,大局益危,反复思维,与其孙大总统辞职,不如世凯退居。盖就民设之政府,民举之总统,而谋统一,其事较便。今日之计,惟有南京政府,将北方各省及各军队妥筹接收以后,世凯立即退归田里,为共和之国民。当未接收以前,仍当竭智尽能,以维秩序。总之共和既定之后,当以爱国为前提,决不欲以大总统问题,酿成南北分歧之局,致资渔人分裂之祸,恐怕言不顾行,奈何。已请唐君绍仪,代达此意,赴宁协商。绍仪即绍怡。前避宣统帝溥仪名,因改仪为怡,此次清帝退位,仍复原名。特以区区之怀,电达聪听,惟亮察之为幸!
  孙总统接电后,再赴参议院核定可否,全院委员长李肇甫,及直隶议员谷锺秀等,以“临时政府地点,不如改设北京,意谓临时政府,为全国视听所关,必须所在地势,可以统驭全国,方能使全国完固,且足维系四万万人心,我民国五大民族,从此联合,作为一个大中华民国。前由各省代表,指定临时政府地点,设在南京,系因当时大江以北,尚属清军范围,不能不将就办理;目今情异势殊,自应相时制宜,移都北方为要。”言亦有理。有几个议员与他反对,仍然主张南京,当用投票表决法,解此问题。投票后,主张北京的有二十票,主张南京的只有八票,乃从多数取决,复咨孙总统。无如孙总统的意见,总以南京为是,援临时政府组织条例,再交参议院复议。原来临时政府大纲中,曾有临时大总统,对于参议院议决事件,如未以为然,得于具报后十日内,声明理由,交会复议。组织临时政府大纲,前因暂行制,故特从略,此次为交议事件,因特别提出。参议院接收后,再开会议,除李肇甫、谷锺秀数人外,忽自翻前议,赞成南京,不赞成北京,彼此争论起来,很是激烈。旋经中立党调和两造,再行投票解决,结果是七票主张北京,十九票主张南京,似此重大问题,只隔一宿,偏已换了花样,朝三暮四,令人莫测。中国人心之不可恃,一至于此。孙总统既接到复议决文,自然再电北京,请袁世凯即日南来,并言当特派专使,北上欢迎。袁乃复电云:昨电计达。嗣奉尊电,惭悚万状。现在国体初定,隐患方多,凡在国民,均应共效绵薄。惟揣才力,实难胜此重大之责任。兹乃辱荷参议院正式选举,窃思公以伟略创始于前,而凯乃以辁材承乏于后,实深愧汗。凯之私愿,始终以国利民福为归,当兹危急存亡之际,国民既以公义相责难,凯敢不勉尽公仆义务?惟前陈为难各节,均系实在情形,素承厚爱,谨披沥详陈,务希涵亮!
  俟专使到京,再行函商一切。专使何人?并何日启程?乞先电示为盼。肃复。
  又致参议院电文云:昨因孙大总统电知辞职,同时推荐世凯,当经复电力辞,并切盼贵院另举贤能,又将北方危险情形,暨南去为难各节,详细电达,想蒙鉴及。兹奉惠电,惶悚万分,现大局初定,头绪纷繁,如凯衰庸,岂能肩此巨任?
  乃承贵院全体一致,正式选举,凯之私愿,始终以国利民福为归。当此危急存亡之际,国民既以公义相责难,凯何敢以一己之意见,辜全国之厚期?惟为难各节,均系实在情形,知诸公推诚相与,不敢不披沥详陈,务希涵亮!统候南京专使到京,商议办法,再行电闻。略去电而详复电,为下文伏笔。
  当袁世凯电辞总统,又电受总统的时候,临时副总统黎元洪,也有辞职电文,拍致南京参议院。二月二十日,参议院又开临时副总统选举会,投票公决,仍举黎当选,全院一致。黎以大众决议,不便力辞,也即承认。袁、黎心术之分,可见一斑。于是南京临时政府,遂派遣教育总长蔡元培为专使,副以汪兆铭、宋教仁等。适唐绍仪来宁,知已无可协商,亦愿同专使北行。启程时,先电告北京,遥与接洽。自二月二十一日,使节出发,至二十七日,到了北京。但见正阳门外,已高搭彩棚,用了经冬不凋的翠柏,扎出两个斗方的大字,做为匾额。这两大字不必细猜,一眼望去,便见左首是“欢”字,右首是“迎”字。欢迎两字旁,竖着两面大旗,分着红黄蓝白黑五色,隐寓五族共和的意思。彩棚前面,左右站着军队,立枪致敬,又有老袁特派的专员,出城迎迓,城门大启,军乐齐喧,一面鸣炮十余下,作欢迎南使的先声。极力摹写,都为下文作势。蔡专使带同汪、宋各员,与唐绍仪下舆径入,即由迎宾使向他行礼。两下里免冠鞠躬,至相偕入城,早有宾馆预备,也铺排得精洁雅致,几净窗明,馆中物件,色色俱备,伺役亦个个周到。外面更环卫禁军,特别保护。蔡专使等既入客馆,与迎宾使坐谈数语,迎宾使交代清楚,当即告别,唐绍仪也自去复命了。
  是晚即由京中人士,多来谒候。寒暄已过,便说及老袁南下的利害,一方面为迎袁而来,所说大略,无非是南方人民,渴望袁公,袁能早一日南下,即早一日慰望等语。一方面是有所承受,特来探试,统说北京人心,定要袁公留住,组织临时政府,若袁公一去,北方无所依托,未免生变。且元、明、清三朝,均以北京为国都,一朝迁移,无论事实上多感不便,就是辽东三省,与内外蒙古,亦未便驾驭,鞭长莫及,在在可忧,理应思患预防,变通办理为是。双方俱借口人心,其实人民全不与闻,统是孙、袁两人意见。彼此谈了一会,未得解决,不觉夜色已阑,主宾俱有倦容,当即告别。蔡专使均入室安寝。翌晨起床,大家振刷精神,要去见那当选的袁大总统了。正是:专使徒凭三寸舌,乃公宁易一生心。
  毕竟袁世凯允否南行,且至下回再表。
  孙中山遵誓辞职,不贪权利之心,可以概见,而必请老袁南下,来宁就职者,其意非他,盖恐袁之挟势自尊,始虽承认共和,日后未免变计耳。然袁岂甘为人下者?下乔入谷,愚者亦知其非,况机变如老袁者乎?蔡专使等之北上,已堕入老袁计中,老袁阳表欢迎,阴怀谲计,观其迭发数电,固已情见乎词,而南方诸人,始终未悟,尚欲迎之南来,吾料老袁此时,方为窃笑不置也。袁氏固一世之雄哉!
  第八回 变生不测蔡使遭惊喜 如所期袁公就任
  却说蔡专使元培,与汪兆铭、宋教仁二人,偕谒袁世凯,名刺一入,老袁当即迎见。双方行过了礼,分宾主坐定,略略叙谈。当由蔡专使起立,交过孙中山书函,及参议院公文,袁世凯亦起身接受,彼此还座。经老袁披阅毕,便皱着眉头道:“我日思南来,与诸君共谋统一,怎奈北方局面,未曾安静,还须设法维持,方可脱身。但我年将六十,自问才力,不足当总统的重任,但求共和成立,做一个太平百姓,为愿已足,不识南中诸君,何故选及老朽?并何故定催南下?难道莽莽中原,竟无一人似世凯么?”听他口气,已是目无余子。蔡专使道:“先生老成重望,海内久仰,此次当选,正为民国前途庆贺得人,何必过谦?惟江南军民,极思一睹颜色,快聆高谈,若非先生南下,恐南方人士,还疑先生别存意见,反多烦言呢。”老袁又道:“北方要我留着,南方又要我前去,苦我没有分身法儿,可以彼此兼顾。但若论及国都问题,愚见恰主张北方哩。”这是老袁的定盘星。
  宋教仁年少气盛,竟有些忍耐不住,便朗声语袁道:“袁老先生的主张,愚意却以为未可。此次民军起义,自武昌起手,至南京告成,南京已设临时政府,及参议院,因孙总统辞职,特举老先生继任,先生受国民重托,理当以民意为依归,何必恋恋这北京呢?”老袁掀髯微哂道:“南京仅据偏隅,从前六朝及南宋,偏安江左,卒不能统驭中原,何若北京为历代都会,元、明、清三朝,均以此为根据地,今乃舍此适彼,安土重迁,不特北人未服,就是外国各使馆,也未必肯就徙哩。”宋教仁道:“天下事不能执一而论。明太祖建都金陵,不尝统一北方么?如虑及外人争执,我国并非被保护国,主权应操诸我手,我欲南迁,他也不能拒我。况自庚子拳乱,东交民巷,已成外使的势力圈,储械积粟,驻兵设防,北京稍有变动,他已足制我死命。我若与他交涉,他是执住原约,断然不能变更。目今民国新造,正好借此南迁,摆脱羁绊,即如为先生计,亦非南迁不可,若是仍都北京,几似受清帝的委任,他日民国史上,且疑先生为刘裕、萧道成流亚,谅先生亦不值受此污名呢。”语亦厉害。老袁听到此言,颇有些愤闷的样子,正拟与他答辩,忽见外面有人进来,笑对宋教仁道:“渔父君!你又来发生议论了。”教仁急视之,乃是唐绍仪,也起答道:“少川先生,不闻孔子当日,在宗庙朝廷,便便言么?此处虽非宗庙朝廷,然事关重大,怎得无言?”原来宋教仁号渔父,唐绍仪号少川,所以问答间称号不称名。蔡专使等均起立相迎。绍仪让座毕,便语道:“国都问题,他日何妨召集国会,公同表决。今日公等到此,无非是邀请袁公,南下一行,何必多费唇舌?袁公亦须念他远来,诚意相迓,若可拨宂启程,免得辜负盛意。”倒是一个鲁仲连。袁世凯乃起座道:“少川责我甚当,我应敬谢诸公,并谢孙总统及参议员推举的隆情,既承大义相勉,敢不竭尽心力,为国图利,为民造福,略俟三五天,如果北方沈静,谨当南行便了。”说毕,即令设席接风,盛筵相待,推蔡专使为首座,汪、宋等依次坐下,唐绍仪做了主中宾,世凯自坐主席,自不消说。席间所谈,多系南北过去的事情,转瞬间已是日昃,彼此统含三分酒意,当即散席,订了后会,仍由老袁饬吏送蔡专使等返至客馆。
  汪兆铭语蔡专使道:“鹤卿先生,你看老袁的意思,究竟如何?”蔡字鹤卿,号孑民,为人忠厚和平,徐徐的答道:“这也未可逆料。”宋教仁道:“精卫君!你看老袁的行动,便知他是一步十计,今日如此,明日便未必如此了。”见识甚明,故为老袁所忌。蔡专使道:“他用诈,我用诚,他或负我,我不负他,便算于心无愧了。”纯是忠厚人口吻。宋教仁复道:“精卫君!蔡先生的道德,确是无愧,但老袁狡狯得狠,恐此番跋涉,未免徒劳呢。”汪兆铭亦一笑而罢。兆铭别号精卫,故宋呼汪为精卫君。各人别字,陆续点明,又是另一样文法。等到夜膳以后,闲谈片刻,各自安睡。正在黑甜乡中,寻那共和好梦,忽外面人声马嘶,震响不已,接连又有枪声弹声,屋瓦爆裂声,墙壁坍塌声,顿时将蔡专使等惊醒,慌忙披衣起床,开窗一看,但见火光熊熊,连室内一切什物,统已照得透亮。正在惊诧的时候,突闻哗啦啦的一响,一粒流弹,飞入窗中,把室内腰壁击成一洞,那弹子复从洞中钻出,穿入对面的围墙,抛出外面去了。蔡专使不禁着急道:“好厉害的弹子,幸亏我等未被击着,否则要洞胸绝命了。”汪兆铭道:“敢是兵变吗?”宋教仁道:“这是老袁的手段。”一针见血。正说着,但听外面有人呼喝道:“这里是南使所在,兄弟们不要啰唣。”又听得众声杂沓道:“什么南使不南使!越是南使,我等越要击他。”一宽一紧,写得逼肖。又有人问着道:“为什么呢?”众声齐应道:“袁大人要南去了。北京里面,横直是没人主持,我等乐得闹一场罢。”蔡专使捏了一把冷汗,便道:“外面的人声,竟要同我等作对,我等难道白白的送了性命吗?”宋教仁道:“我等只有数人,无拳无勇,倘他们捣将进来,如何对待?不如就此逃生罢。”言未已,大门外已接连声响,门上已凿破几个窟窿,蔡、汪、宋三使,顾命要紧,忙将要紧的物件,取入怀中,一起儿从后逃避,幸后面有一短墙,拟令役夫取过桌椅,以便接脚,谁知叫了数声,没有一个人影儿。分明是内外勾通。可巧墙角旁有破条凳两张,即由汪、宋两人,携在手中,向壁直捣,京内的墙壁,多是泥土叠成,本来是没甚坚固,更且汪、宋等逃命心急,用着全力去捣这墙,自然应手而碎,复迭捣数下,泥土纷纷下坠成了一个大窦,三人急不暇择,从窦中鱼贯而出,外面正是一条逼狭的胡衕,还静悄悄的没人阻住。分明是畀他去路,否则还有何幸。
  蔡专使道:“侥幸侥幸!但我等避到哪里去?”宋教仁道:“此地近着老袁寓宅,我等不如径往他处,他就使有心侮我,总不能抹脸对人。”汪兆铭道:“是极!”当下转弯落角,专从僻处静走。汪、蔡二人,本是熟路,一口气赶到袁第,幸喜没人盘诘,只老袁寓居的门外,已有无数兵士站着,见他三人到来,几欲举枪相对。宋教仁忙道:“我是南来的专使,快快报知袁公。”一面说着,一面向蔡专使索取名刺,蔡专使道:“阿哟!我的名片包儿,不知曾否带着?”急急向袋中摸取,竟没有名片,急得蔡专使徬徨失措,后来摸到袋角,还有几张旧存的名片,亟取出交付道:“就是这名片,携去罢。”当由兵士转交阍人,待了半晌,方见阍人出来,说了一个“请”字。三人才放下了心,联步而入,但见阶上已有人相迎,从灯光下望将过去,不是别人,正是候补总统袁世凯。三人抢步上阶,老袁亦走近数步,开口道:“诸公受惊了。”他却是步武安详呢。宋教仁即接口道:“外面闹得不成样子,究系匪徒,抑系乱军?”老袁忙道:“我正着人调查呢。诸公快请进厅室,天气尚冷得紧哩。”蔡专使等方行入客厅,老袁亦随了进来。客厅里面,正有役夫炽炭煨炉,见有客到来,便入侧室取茗进献。老袁送茗毕,从容坐下道:“不料今夜间有这变乱,累得诸公受惊,很是抱歉。”宋教仁先答道:又是他先开口。“北方将士,所赖惟公,为什么有此奇变呢?”老袁正要回答,厅外来了一人,报称:“东安门外,及前门外一带,哗扰不堪,到处纵火,尚未曾罢手呢。”老袁道:“究竟是土匪,还是乱兵?为甚么没人弹压?”来人道:“弹压的官员,并非没有,怎奈起事的便是军士,附和的乃是土匪,兵匪夹杂,一时无可措手了。”老袁道:“这班混账的东西,清帝退位,还有我在,难道好无法无天么?”宋教仁又插嘴道:“袁老先生,你为何不令人弹压呢?”老袁答道:“我已派人弹压去了,惟我正就寝,仓卒闻警,调派已迟,所以一时办不了呢。”蔡专使方语道:“京都重地,乃有此变,如何了得,我看火光烛天,枪声遍地,今夜的百姓,不知受了多少灾难,先生应急切敉平,方为百姓造福。”始终是忠厚之谈。老袁顿足道:“正为此事,颇费踌躇。”言未已,又有人入报道:“禁兵闻大人南下,以致激变,竟欲甘心南使……”说至“使”字,被老袁呵叱道:“休得乱报!”来人道:“乱兵统这般说。”老袁又道:“为甚么纵火殃民?”来人又道:“兵士变起,匪徒自然乘隙了。”老袁遂向蔡专使道:“我兄弟未曾南下,他们已瞎闹起来,若我已动身,不知要闹到什么了结。我曾料到此着,所以孙总统一再敦促,我不得不审慎办理。昨日宋先生说我恋恋北京,我有什么舍不掉,定要居住这京城哩?”言毕,哈哈大笑。计划已成,安得不笑。宋教仁面带愠色,又想发言,由蔡专使以目示意,令他止住。老袁似已觉着,便道:“我与诸公长谈,几忘时计,现在夜色已深,恐诸公未免腹饥,不如卜饮数杯,聊且充腹。”说至此,便向门外,呼了一声“来”字,即有差役入内伺候。老袁道:“厨下有酒肴,快去拿来!”差役唯唯而退。不一时,就将酒肴搬入,由老袁招呼蔡专使等入座饮酒。蔡专使等腹中已如辘轳,不及推辞,随便饮了数杯,偶听鸡声报晓,已觉得天色将明。外面有人入报:“乱兵已散,大势平静了。”老袁道:“知道了,”显是皇帝口吻。差役又入呈细点,由宾主随意取食,自不消说。老袁又请蔡专使等,入室休息,蔡专使也即应允,由差役导入客寝去了。
  次日辰牌,蔡专使等起床,盥洗已毕,用过早点,即见老袁踉跄趋入,递交蔡专使一纸,便道:“蔡先生请看。天津、保定也有兵变的消息,这真是可虑呢。”蔡专使接过一瞧乃是已经译出的电报,大致与袁语相似,不由的皱动两眉。老袁又道:“这处兵变,尚未了清,昨夜商民被劫,差不多有几千人家,今天津、保定,又有这般警变,教我如何动身呢?”蔡专使沉吟半晌道:“且再计议。”老袁随即退出。自是蔡专使等,便留住袁宅,一连两日,并未会见老袁,只由老袁着人递入警信,一是日本拟派兵入京,保卫公使,一是各国公使馆,也有增兵音信。蔡专使未免愁烦,便与汪、宋二人商议道:“北京如此多事,也不便强袁离京。”宋教仁道:“这都是他的妙计。”蔡专使道:“无论他曾否用计,据现在情势上看来,总只好令他上台,他定要在北京建设政府,我也不能不迁就的,果能中国统一,还有何求?”和平处事,是蔡使本旨。汪兆铭道:“鹤卿先生的高见,也很不错呢。”是夕,老袁也来熟商,无非是南下为难的意旨,且言“保定、天津的变乱比北京还要厉害,现已派官往理,文牍往来,朝夕不辍,因此无暇叙谈,统祈诸公原谅,且代达南方为幸”。蔡专使已不欲辩驳,便即照允,竟拟就电稿,发往南京,略叙北京经过情形,并言:“为今日计,应速建统一政府,余尽可迁就,以定大局”云云。已堕老袁计中,然亦无可奈何。孙中山接到此电,先与各部长商议,有的说是袁不能来,不如请黎副总统来宁,代行宣誓礼;有的说是南京政府,或移设武昌,武昌据全国中枢,袁可来即来,否则由黎就近代誓。两议交参议院议决,各议员一律反对,直至三月六日,始由参议员议决办法六条,由南京临时政府,转达北方,条件列下:(一)参议院电知袁大总统,允其在北京就职。(二)袁大总统接电后,即电参议院宣誓。(三)参议院接到宣誓之电后,即复电认为受职,并通告全国。(四)袁大总统受职后,即将拟派国务总理及国务员姓名,电知参议院,求其同意。(五)国务总理及各国务员任定后,即在南京接收临时政府交代事宜。(六)孙大总统于交代之日,始行解职。
  六条款项,电发到京,老袁瞧了第一条,已是心满意足,余五条迎刃而解,没一项不承诺了。三月初十日,老袁遂遵照参议院议决办法,欢欢喜喜的在北京就临时大总统职。是日,在京旧官僚,都跄跄济济,排班谒贺。蔡专使及汪、宋二员,也不得不随班就列。鸣炮奏乐,众口欢呼,无容琐述。
  礼成后,由老袁宣誓道:民国建设造端,百凡待治,世凯深愿竭其能力,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谨守宪法,依国民之愿望,达国家于安全完固之域,俾五大民族同臻乐利。凡此志愿,率履勿渝。俟召集国会,选定第一期大总统,世凯即行辞职,谨掬诚悃,誓告同胞!
  宣誓已终,又将誓词电达参议院,参议院援照故例,免不得遥致颂词,并寓箴规的意思。小子有诗咏道:几经瘏口又哓音,属望深时再进箴。可惜肥人言惯食,盟言未必果盟心。
  毕竟参议院如何致词,且从下回续叙。
  北京兵变,延及天津、保定,分明是老袁指使,彼无词拒绝南使,只得阴嗾兵变,以便借口。不然,何以南使甫至,兵变即起,不先不后,有此险象乎?迨观于帝制发生,国民数斥袁罪,谓老袁用杨度计,煽动兵变,焚劫三日,益信指使之说之不诬也。本回演述兵变,及袁、蔡等问答辞,虽未必语语是真,而描摹逼肖,深得各人口吻,殆犹苏长公所谓想当然耳。至袁计得行,南京临时政府及参议院议员,不能不尽如袁旨,老袁固踌躇满志矣。然一经后人揭出,如见肺肝,后之视袁者,亦何乐为此伎俩乎?
  第九回 袁总统宣布约法 唐首辅组织阁员
  却说南京参议院,既得袁世凯电誓,遂公认他为大总统,又循例致词道:
  共和肇端,群治待理,仰公才望,畀以太阿。筚路蓝缕,孙公既开其先;发扬光大,我公宜善其后。四百兆同胞公意之所托,二亿里山河大命之所寄,苟有陨越,沦胥随之。况军兴以来,四民辍业,满目疮痍,六师暴露,九府匮竭,转危为安,劳公敷施。本院代表国民,尤不得不拳拳敦勉者,《临时约法》七章五十六条,伦比宪法,其守之维谨!勿逆舆情,勿邻专断,勿狎非德,勿登非才。凡我共和国五大民族,有不至诚爱戴,皇天后土,实式凭之。谨致大总统玺绶。俾公令出惟行,崇为符信,钦念哉!
  先是各省代表会,组织临时政府,曾议组织法大纲,共四章二十一条,此次军事告竣,应酌量修改,较前详备。向来中国史上,并没有民主政体,可以仿行,一旦创造起来,毫无依据,只好查照外洋的共和国,做了蓝本,参互考订。目下外国共和,要算法、美两国,制度最良。法国的法制,内阁分设各部,推老成硕望的人物,做内阁总理,负全国行政上的责任,总统是没有大责任的,政法家称他为内阁制。美国的法制,内阁也由各部组成,只是没有总理,要总统自担行政上的责任,政法家称他为总统制。为一般国民输进普通法律知识。南京临时政府组织大纲,是采用美国制度,因为鄂军起义,各省联络,与美利坚十三州联合抗英,是差不多的形势,所以南京临时政府,不设内阁总理,专归总统担负责任。到了南北统一,须建为单纯的国家,美制殊不相合,乃改采法国的内阁制度,一来好集权中央,二来好翼赞元首,实欲箝制老袁,所以利用法制。大家视为良法,所以前次电约六款,已有拟派国务总理的条件。连前回条件中文亦补释明白,义不渗漏。且因袁总统就职在即,各议员协力修改,斟酌了二三十日,经两三次属草,方将全案修成,共得七章五十六条,函达老袁,老袁并无异言,此时只好承认。即于就职第二日,宣布出来。全文如下:
  中华民国临时约法
  第一章 总纲
  第一条,中华民国,由中华人民组织之。第二条,中华民国之主权,属于国民全体。第三条,中华民国领土,为二十二行省、内外蒙古、西藏、青海。第四条,中华民国,以参议院、临时大总统、国务员、法院行使其统治权。
  第二章 人民
  第五条,中华民国人民,一律平等,无种族阶级宗教之区别。第六条,人民得享有下列各项之自由权:(一)人民之身体,非依法律,不得逮捕拘禁,审问处罚;(二)人民之家宅,非依法律,不得侵入或搜索;(三)人民有保有财产及营业之自由;(四)人民有言论著作刊行,及集会结社之自由;(五)人民有书信秘密之自由;(六)人民有居住迁徙之自由;(七)人民有信教之自由;第七条,人民有请愿于议会之权。第八条,人民有陈诉于行政官署之权;第九条,人民有诉讼于法院,受其审判之权;第十条,人民对于官吏违法损害权利之行为,有陈诉于平政院之权;第十一条,人民有应任官考试之权;第十二条,人民有选举及被选举之权。第十三条,人民依法律有纳税之义务;第十四条,人民依法律有服兵之义务;第十五条,本章所载人民之权利,有认为增进公益,维持治安,或非常紧急必要时,得依法律限制之。
  第三章 参议院
  第十六条,中华民国之立法权以参议院行之。第十七条,参议院以第十八条所定各地方选派之参议员组织之。第十八条,参议员,每行省、内蒙古、外蒙古、西藏各选派五人,青海选派一人,其选派方法由各地方自定之。参议院会议时每参议员有一表决权。第十九条,参议院之职权如下:(一)议决一切法律案;(二)议决临时政府之预算决算;(三)议决全国之税法币制及度量衡之准则;(四)议决公债之募集及国库有负担之契约;(五)承诺第三十四条、三十五条、四十条事件;(六)答复临时政府咨询事件;(七)受理人民之请愿;(八)得以关于法律及其他事件之意见建议于政府;(九)得提出质问书于国务员并要求其出席答复;(十)得咨请临时政府查办官吏纳贿违法事件;(十一)参议院对于临时大总统,认为有谋叛行为时,得以总员五分之四以上之出席,出席员四分三以上之可决弹劾之;(十二)参议院对于国务员认为失职或违法时,得以总员四分三以上之出席,出席员三分二以上之可决弹劾之。第二十条,参议院得自行集会开会闭会。第二十一条,参议院之会议,须公开之,但有国务员之要求,或出席参议院过半数之可决者,得秘密之。第二十二条,参议院议决事件,咨由临时大总统公布施行。第二十三条,临时大总统对于参议院议决事件,如否认时,得于咨达后十日内声明理由,咨院复议。但参议院对于复议事件,如有到会参议员三分之二以上,仍执前议时,仍照第二十二条办理。
  第二十四条,参议院议长,由参议员用记名投票法互选之,以得票满投票总数之半者为当选,第二十五条,参议院参议员,于院内之言论及表决,对于院外,不负责任。第二十六条,参议院参议员,除现行犯及关于内乱外患之犯罪外,会期中非得本院许可,不得逮捕。第二十七条,参议院法,由参议院自定之。第二十八条,参议院以国会成立之日解散,其职权由国会行之。
  第四章 临时大总统 副总统
  第二十九条,临时大总统副总统,由参议院选举之,以总员四分之三以上出席;得票满投票总数三分之二以上者,为当选。第三十条,临时大总统,代表临时政府,总揽政务,公布法律。第三十一条,临时大总统,为执行法律,或基于法律之委任,得发布命令,并得使发布之。第三十二条,临时大总统,统率全国陆海军队。
  第三十三条,临时大总统,得制定官制官规,但须提交参议院议决。第三十四条,临时大总统,任命文武职员,但任命国务员及外交大使公使,须得参议院之同意。第三十五条,临时大总统,经参议院之同意,得宣战媾和,及缔结条约。第三十六条,临时大总统,得依法律宣告戒严。第三十七条,临时大总统,代表全国,接受外国之大使公使。第三十八条,临时大总统,得提出法律案于参议院。第三十九条,临时大总统,得颁给勋章,并其他荣典。第四十条,临时大总统,得宣告大赦特赦,减刑复权,但大赦须经参议院之同意。第四十一条,临时大总统,受参议院弹劾后,由最高法院全院审判官互选九人,组织特别法庭审判之。第四十二条,临时副总统,于临时大总统因故去职,或不能视事时,得代行其职权。
  第五章 国务员
  第四十三条,国务总理及各部总长,均称为国务员。第四十四条,国务员辅佐临时大总统,负其责任。第四十五条,国务员于临时大总统提出法律案,公布法律,及发布命令时,须副署之。第四十六条,国务员及其委员,得于参议院出席及发言。第四十七条,国务员受参议院弹劾后,临时大总统应免其职,但得交参议院复议一次。
  第六章 法院
  第四十八条,法院以临时大总统及司法总长分别任命之法官组织之。法院之编制,及法官之资格,以法律定之。
  第四十九条,法院依法律审判民事诉讼及刑事诉讼,但关于行政诉讼,及其他特别诉讼,别以法律定之。第五十条,法院之审判,须公开之。但有认为妨害安宁秩序者,得秘密之。第五十一条,法官独立审判,不受上级官厅之干涉。第五十二条,法官在任中不得减俸或转职,非依法律受刑罚宣告,或应免职之惩戒处分,不得解职。惩戒条规,以法律定之。
  第七章 附则
  第五十三条,本约法施行后,限十个月内,由临时大总统召集国会。其国会之组织及选举法,由参议院定之。第五十四条,中华民国之宪法,由国会制定,宪法未施行以前,本约法之效力,与宪法等。第五十五条,本约法由参议院参议员三分之二以上,或临时大总统之提议,经参议员五分四以上之出席,出席员四分之三之可决,得增修之。第五十六条,本约法自公布之日施行。
  约法颁布,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当然废止。袁总统遂依约法第四十三条,任命国务总理,组织新内阁。当下留意选择,拟将国务总理一职,任用唐绍仪,可见唐是老袁心腹。惟临时约法第三十四条,总统任命国务员,须得参议院同意,袁总统不便违法,遂电致参议院议决。参议员闻任唐绍仪,多半赞成,当即通过,电复袁总统。袁即任唐为国务总理。唐亦直任不辞,当奉袁总统命令,由北京至南京,组织国务院。唐忽提出修改官制,拟易九部为十二部,除外交、内务、财政、陆军、海军、司法、教育七部,仍然照旧外,独分实业为三部,一是工业,一是商业,一是农林,交通却分作两部,一是交通,一是邮电。邮电即交通之二大部分,如何分析。两部分做五部,本来是没甚理由,不过南北统一,两方统有要人,各思垄断部职,仍然不脱升官发财的思想,如何改良政体?唐绍仪身为总理,不能单顾一方,反弄得左右为难。他于没法中想了一法,便拟添置几个部缺,位置南北人员。况提出官制,必须经过参议院议决,倘或议员反对,当然不能成立,自己亦可援为口实,免多怨望,这也是唐总理取巧的方法。开手便想取巧,如何办得美善。果然参议院不能通过,只准分实业为两部,一部是工商,一部是农林,邮电仍并入交通部,不必分离。自是九部改作十部,三月二十九日,唐绍仪莅参议院,宣布政见,并提出各部总长名单,请求同意。各议员取单公阅,但见上面开着:外交总长陆征祥;内务总长赵秉钧;财政总长熊希龄;陆军总长段祺瑞;海军总长刘冠雄;司法总长王宠惠;教育总长蔡元培;农林总长宋教仁;工商总长陈其美;交通总长梁如浩。
  这十部总长名单内,只有蔡长教育与前相同,王宠惠尚是旧阁人物,惟改外交为司法,其余一律易人。段祺瑞、刘冠雄、赵秉钧,纯是袁系人物,当然是老袁授意。陆征祥素无党派,熊希龄属新组的统一党,详见下文。宋教仁、陈其美两人与蔡、王向系同志,均入同盟会。唐绍仪本属旧官僚派,因思想颇趋文明,前次南下讲和,与同盟会中人,颇相融洽,至组织内阁时期,又新加入同盟会,时人遂称他为同盟会内阁。重要位置,俱属袁系,称为同盟会内阁,实不副名。嗣经参议院投票表决,只有梁如浩未得同意,余均多数赞同。
  唐遂退出参议院,即日驰电北达。次日,即由袁总统正式任命。各部俱已得人,交通总长一缺,尚属虚位,暂命唐总理兼署。唐内阁算完全成立了。那时第一次临时总统孙文,应该践约辞职,便于四月初一日,亲至参议院,行解职礼,自然又有一番宣言。小子有诗赞孙中山云:功成身退不贪荣,让位非徒践夙盟。细数年来诸巨子,如公才算是真诚。
  欲知孙中山如何宣言,容俟下回续录。
  《临时约法》,为中华民国宪法之嚆矢,其间虽经袁氏废弃,然帝制隳,袁氏毙,而约法复活。是民国之尚得保存,全赖约法之力,故本书不能不备录全文,所以存国典也。唐绍仪奉袁氏命,组织新内阁,观其提出阁员名单,如内务,如陆海军,实握全国枢纽,而皆为袁氏心腹,教育司法农林工商四部,为袁氏所轻视,则属诸同盟会中。是唐氏固受袁指使,明明一袁系人物,谓为袁系内阁也可,谓为同盟会内阁,固不可也。老袁一登台,便已隐植势力,唐氏反为其鹰犬,我为唐氏计,殊不值得云。
  第十回 践夙约一方解职 借外债四国违言
  却说孙中山在南京,闻袁氏受职,唐阁组成,遂莅参议院辞职;又把生平积悃,及所有政见,宣布出来,作为临别赠言的表意。各议员分列座席,屏息敛容,各聆绪论,并令书记员出席登录,随听随抄,将白话译作文言道:本大总统于中华民国正月一日,来南京受职,今日为四月一日,至贵院宣布解职,为期适三个月。此三月中,均为中华民国草创之时代。当中华民国成立以前,纯然为革命时代,中国何为发起革命?实以联合四万万人,推倒恶劣政府为宗旨。自革命初起,南北界限,尚未化除,不得已而有用兵之事。三月以来,南北统一,战事告终,造成完全无缺之中华民国,此皆全国国民,及全国军人之力所致。在本总统受职之初,不料有如此之好结果,亦不料以极短之时期,能建立如此之大业。本总统于一个月前,已提出辞职书于贵院,当时因统一政府未成,故虽已辞职,仍执行总统事务。今国务总理唐绍仪,组织内阁已成立,本总统自当解职,今日特莅贵院宣布。但趁此时间,本总统尚有数语,以陈述于贵院之前。中华民国成立之后,凡为中华民国国民,均有国民之天职。何谓天职?
  即促进世界的和平是也。此促进世界的和平,即为中华民国前途之目的。依此目的而行,即可以巩固中华民国之基础,盖中国人民,居世界人民四分之一,中国人民,若能为长足之进步,则多数共跻于文明,自不难结世界和平之局。况中国人种,以好和平著闻于世,于数千年前,已知和平为世界之真理。中华民国有此民习,登世界舞台之上,与各国交际,促进和平,即是中华民国国民之天职。本总统与全国国民,同此心理,务将人民之智识习俗,及一切事业,切实进行,力谋善果。本总统解职之后,即为中华民国之一国民,政府不过一极小之机关,其力量不过国民极小之一部分,大部分之力量,仍全在吾国民,本总统今日解职,并非功成身退,实欲以中华民国国民之地位,与四万万国民,协力造成中华民国之巩固基础,以冀世界之和平。望贵院与将来政府,勉励人民,同尽天职。从今而后,使中华民国,得为文明之进步,使世界舞台,得享和平之幸福,固不第一人之宏愿已也。
  词毕,大众相率拍手,毋容絮述。孙中山遂缴出临时大总统印,交还参议院,参议院议长林森,副议长王正廷,即令全院委员长李肇甫,接受大总统印信,一面由林议长做了全院代表,答复孙中山,大约亦有数百言,小子又录出如下:中华建国四千余年,专制虐焰,炽于秦政,历朝接踵,燎原之势,极及末流,百度隳坏。虽拥有二亿里大陆,率有四百兆众庶,外患乘之,殆如摧枯拉朽,而不绝如缕者,仅气息之奄奄。中山先生,发宏愿救国,首建共和之纛,奔走呼号于专制淫威之下,濒于殆者屡矣,而毅然不稍辍,二十年如一日。武汉起义,未一月而响应者,三分天下有其二,固亡清无道所致,抑亦先生宣导鼓吹之力实多也。当时民国尚未统一,国人急谋建设临时政府于南京,适先生归国,遂由各省代表,公举为临时大总统。受职才四十日,即以和平措置,使清帝退位,统一底定,迄未忍生灵涂炭,遽诉之于兵戎。虽柄国不满百日,而吾五大民族所受赐者,已靡有涯涘;固不独成功不居,其高尚纯洁之风,为斯世矜式已也。今当先生解临时大总统职任之日,本院代表全国,有不能已于言者。民国之成立也,先生实抚育之;民国之发扬光大也,尤赖先生牖启而振迅之。苟有利于民国者,无间在朝在野,其责任一也。
  卢斯福解职总统后,周游演述,未尝一日不拳拳于阿美利加合众国,愿先生为卢斯福,国人馨香祝之矣。
  孙中山欢谢议员,鞠躬告退。各议员再表决临时政府地点,准将南京临时政府,移往北京,南京仍为普通都会。
  由袁总统任命前陆军总长黄兴,为南京留守,控制南方军队,一面召唐绍仪回京。唐以交通一席,不便兼理,复提出施肇基总长交通,交参议院议决,得多数同意,乃电请袁总统任命。十部总长已完全无缺,唐总理遂邀同王宠惠等,启程北行。惟陈其美曾为沪军都督,自请后行,闻他醉心杨梅,所以长愿南居。唐不能相强,即日北去。参议院各议员,亦于四月二十九日,联翩赴都。副总统黎元洪,亦请解大元帅职,另由袁总统改任,属领参谋总长事。所有前清总督巡抚各名目,一律改为都督。内而政府,外而各省,总算粗粗就绪。
  惟蒙、藏两部一时尚不暇办理,但由袁总统派员赍书,劝令取消独立,拥护中央。是时英、俄两国,方眈眈逐逐,谋取蒙、藏为囊中物。活佛喇嘛毫无见识,一任外人播弄,徒凭袁总统一纸空文,岂即肯拱手听命,就此安静么?都为后文埋线。袁总统也明知无益,不得已敷衍表面,暗中却用着全力,注意内部的运用。第一着是裁兵,第二着是借债,这两策又是连带的关系。看官试想,各省的革命军,东也招募,西也招集,差不多有数十百万,此时中央政府,完全成立,南北已和平了事,还要这冗兵何用?况袁总统心中,日日防着南军,早一日裁去,便早一日安枕。裁兵原是要策,但老袁是从片面着想,仍未免借公济私。但是着手裁兵,先需银钱要紧,南京临时政府,已单靠借债度日,苏路借款,招商局借款,汉冶萍公司借款,共得五六百万,到手辄尽;又发军需八厘公债票一万万元,陆续凑集,还嫌不敷。唐绍仪南下组阁,南京政府已承认撤销,惟所有一切欠款,须归北京政府负担,南京要二三百万,上海要五十万,还有武昌一方面,也要一百五十万,都向唐总理支取,说是历欠军饷,万难迁延。唐总理即致电北京,嗣得老袁复电,并不多言,只令他便宜行事。无非要他借外债。急时抱佛脚,不得不向外国银行,低头乞贷,于是四国银行团,遂仗着多财善贾的势力,来作出借巨款的主人翁。什么叫作四国银行团呢?原来清宣统二年,清政府欲改良币制,及振兴东三省实业,拟借外款一千万镑。英国汇丰银行,法兰西银行,德华银行,美国资本团,合资应募,彼此订约,称为四国银行团。嗣经日、俄两国出头抗议,交涉尚未办妥,武昌又陡起革命军,四国银行,中途缩手,只交过垫款四十万镑,余外停付。至民国统一,袁世凯出任临时总统,他本是借债能手,料知上台办事,非钱不行,正欲向银行团商借。巧值四国公使,应银行团请求,函致老袁,愿输资中国,借助建设,惟要求借款优先权。老袁自然乐从,复函慨许,且乞先垫款四十万镑,以应急需,过后另议。银行团即如数交来,会唐绍仪以南方要求,无术应付,也只好电商四国银行团,再乞垫款,数约一千五百万两,南方需求总数,不过五六百万两,乃乞借须加二倍,可见民国伟人,多是乱借乱用。
  银行团却也乐允,惟所开条件,既要担保,又要监督,还要将如何用法,一一录示。唐绍仪以条件太苛,不便迁就,遂另向华比银行,商借垫款一百万镑。比利时本是西洋小国,商民亦没甚权力,不过艳羡借款的利息,有意投资,遂向俄国银行,及未曾列入团体的英法银行,互相牵合,出认借款,议定七九折付,利息五厘,以京张铁路余利,作为抵押。唐绍仪接收此款,遂付南京用费二百三十万两,武昌一百五十万两,上海五十万两,其余统携至北京。不消几日,就用得滑塌精光,又要去仰求外人了。如此过去,何以为国。
  哪知四国公使,已来了一个照会,略言:“唐总理擅借比款,与前时袁总统复函,许给借款优先权,显然违背,即希明白答复”等语。袁总统心中一想,这是外人理长,自己理短,说不出什么理由,只得用了一个救急的法儿,独求美公使缓颊,并代向英、德、法三国调停。美公使还算有情,邀了唐总理,同去拜会三国公使。唐总理此时,也顾不得面子,平心息气的,向各使道歉,且婉言相告道:“此次借用比款,实因南方急需,不得不然。若贵国银行团等,果肯借我巨资,移偿比款,比约当可取消。惟当时未及关照,似属冒昧,还求贵公使原谅。”英、德、法三使,还睁着碧眼,竖着黄须,有意与唐为难,美公使忙叽哩咕噜的说了数语,大约是替唐洗刷,各使才有霁容,惟提出要求三事:一是另订日期,向四国银行团道歉;二是财政预算案,须送各国备阅;三是不得另向别国,秘密借款。唐总理一一承认,各公使最后要求,是退还比款,取消比约二语,也由唐总理允诺,才算双方解决,尽欢而散。
  袁总统兀坐府中,正待唐总理返报,可巧唐总理回来,述及各使会议情形,袁总统道:“还好还好,但欲取消比约,却也有些为难哩。”唐总理道:“一个比国银行,想总不及四大银行的声势,我总教退还借款,原约当可取消。”袁总统点头道:“劳你去办就是了。”唐总理退出,即电致华比银行,欲取消借款原约。比国商民,哪里肯半途而废?自然反唇相讥。唐总理出尔反尔,安得不免人讥骂?唐氏无可奈何,只得仍托美公使居间,代为和解,美使与英、德、法三国,本是一鼻孔出气,不过性情和平,较肯转圜。并非格外和平,实是外交家手段。他既受唐氏属托,遂与英、法两使商议,浼他阻止与比联合的银行,绝他来源,一面与比使谈判,逼他停止华比银行的借款。比公使人微言轻,自知螳臂当车,倔强无益,乐得买动美使欢心,转嘱比商取消借约。比商虽不甘心,怎奈合股的英法银行,已经退出,上头又受公使压力,不得已自允取消,但索还垫款一百万镑。唐总理乃与银行团接续会议,请他就六星期内,先贷给三千五百万两,以后每月付一千万两,自民国元年六月起,至十月止,共需七千五百万两,俟大借款成立,尽许扣还。不意银行团狡猾得很,答称前时需款,只一千五百万两,此番忽要加添数倍,究属何用?遂各举代表出来,竟至唐总理府中,与唐面谈。唐总理当即接见,各代表开口启问,便是借款的用途。唐总理不暇思索,信口答道:“无非为遣散军队,发给恩饷哩。”各代表又问及实需几何?唐复答道:“非三千万两不可。”各代表又问道:“为何要这么样多?”唐总理道:“军队林立,需款浩繁,若要一一裁并,三千万尚是少数,倘或随时酌裁,照目前所需,得了三五百万,也可将就敷衍哩。”这数语是随便应酬的口吻,偏各银团代表,疑他忽增忽减,多寡悬殊,中国之受侮外人,往往为口头禅所误。不禁笑问道:“总理前日曾借过比款一百万镑,向何处用去?”唐将付给南京、上海、汉口等款额一一说明,并言除南方支付外,尽由北京用去。各代表又道:“贵国用款,这般冒滥,敝银行团虽有多款,亦不便草率轻借,须知有借期,必有还期,贵国难道可有借无还吗?”应该责问。唐总理被他一诘,几乎说不出话来。德华银行代表,即起身离座道:“用款如此模糊,若非另商办法,如何借得?”唐总理也即起立道:“办法如何?还请明示。”德代表冷笑道:“欲要借款,必须由敝国监督用途,无论是否裁兵,不由我国监督,总归没效。”唐总理迟疑半晌道:“这却恐不便呢。”各代表都起身道:“贵总理既云不便,敝银行团亦并非定要出借。”一着凶一着,一步紧一步。言毕,悻悻欲行,唐总理复道:“且再容磋商便了。”各代表一面退出,一面说着道:“此后借款事项,也不必与我等商量,请径向敝国公使,妥议便了。”数语说完,已至门外,各有意无意的鞠了一躬,扬长竟去。借人款项,如此费力,何不自行撙节?唐总理非常失望,只好转达袁总统,袁总统默默筹划,又想了一计出来。看官道是何计?他想四国银行团,既这般厉害,我何不转向别国银行暂去乞贷呢?此老专用此法。计划已定,便暗着人四处运动,日本正金银行、俄国道胜银行,居然仗义责言,出来辩难。他说:“四国银行团,既承政府许可,愿出借款,帮助中国,亦应迁就一点,为何率尔破裂?此举太不近人情了。”这语一倡,英、美两公使不免恐慌。暗想日、俄两国从中作梗,定是不怀好意,倘他承认借款,被占先着,又要费无数唇舌。只此借款一项,外人已各自属目,况比借款事,较为重大呢。当下照会临时政府,愿再出调停,袁总统也觉快意,只自己不便出面,仍委唐总理协议。唐总理惩前毖后,实不欲再当此任,只是需款甚急,又不好不硬着头皮,出去商办,正在徬徨的时候,凑巧有一替身到来,便乘此卸了肩仔,把一个奇难的题目,交给了他,由他施行。繄何人?繄何人?正是:会议不堪重倒脸,当冲幸有后来人。
  欲知来者为谁,且至下回说明。
  孙中山遵约辞职,不可谓非信义士,与老袁之处心积虑,全然不同,是固革命史中之翘楚也。或谓中山为游说家,非政治家,自问才力不逮老袁,因此让位,是说亦未必尽然。顾即如其言以论中山,中山亦可谓自知甚明,能度德,能量力,不肯丧万姓之生命,争一己之权位,亦一仁且智也。吾重其仁,吾尤爱其智。以千头万绪棼如乱丝之中国,欲廓清而平定之,谈何容易?况财政奇窘,已达极点,各省方自顾不遑,中央则全无收入,即此一端,已是穷于应付,试观袁、唐两人之借债,多少困难,外国银行团之要挟,又多少严苛,袁又自称快意,在局外人目之,实乏趣味,甫经上台,全国债务,已集一身,与其为避债之周赧,何若为辟谷之张良,故人谓中山之智,不若老袁,吾谓袁实愚者也,而中山真智士矣。
  第十一回 商垫款熊秉三受谤 拒副署唐少川失踪
  却说国务总理唐绍仪,正因借款交涉,受了银行团代表的闷气,心中非常懊恼,凑巧来了一个阁员,看官道是何人?便是新任财政总长熊希龄。希龄字秉三,湖南凤凰厅人,素有才名,时人呼为熊凤凰,此时来京任职,当由唐总理与他叙谈,把借款的事件,委他办理。熊亦明知是个难题,但既做了财政总长,应该办理这种事情,诿无可诿,当即允诺。唐总理遂函告银行团,略说:“借款办法,应归财政总长一手经理。”银行团复词照允,于是与熊总长开始谈判。熊总长颇有口才,凭着这三寸不烂的慧舌,说明将来财政计划,及大宗用途与偿还方法,统是娓娓动人。
  银行团代表,允先付垫款若干,再议大借款问题,惟遣散军队时,仍须选派外国军官,公同监督。说来说去,仍是咬定监督二字,外人之不肯少让,可见一斑。经熊总长再三辩论,再四磋商,方议定中外两造,各派核计员,每次开支,须由财政部先备清单,送交核计员查核,核计员查对无误,双方签押,始得向银行开支。惟银行团只允先付三百万两,分作南北暂时垫款,支放军饷,但亦须由洋关税司,间接监视,以昭信实。至大借款问题,须俟伦敦会议后解决,看官!你想这三百万两小借款,既须由核计员查对,又须由税务司监视,核计员与税务司,统是洋人参入,显见得洋人有权,中国无权。临时政府,两手空空,也顾不得甚么利害,只好饮鸩止渴,聊救目前。借债者其听之!当下由熊总长至参议院,与各议员开谈话会,讲论此事。议员聚讼纷纭,未曾表决。熊总长返至内阁,即受总统总理密嘱,与银行团草定垫款合同共七章,嗣为参议院闻知,即提出质问。唐总理与熊总长,不得不据情答复。略云:垫款为借款之一部分,拨付垫款三百万,又为垫款中之一部分,既非正式借款,即不应有此条件。无如该团以拨付垫款,既已逼迫,伦敦会议,又未解决,深恐我得款后,或有翻悔,故于我急于拨款之际,要求载入七条于信函之后,当因南北筹饷,势等燃眉,本总理总长迫于时势,不得不循照旧例,两方先用信函签字拨款,所拨之三百万两,不过垫款之一部分,为暂时之腾挪,且信函草章,并无镑价折扣利息抵押之规定,不能即谓为合同,故于签字以前,未及提出交议,还希原谅!此复。
  参议员接此复文,仍有违言,大致以此项条件,虽系草章,就是将来商订正式合同的根据,若非预先研究,终成后患;乃复提出请愿书,要求总统提出草合同,正式交议。袁总统允准,遂将草合同赍交参议院,咨请议决。议员会议三日,各怀党见,没甚结果。唐总理熊总长再出席宣言,略谓:“垫款条件,参议院未曾通过,伦敦会议,亦无复信,虽尚有磋商的机会,惟外人能否让步,实无把握。
  贵院能先对大纲,表示同意,再行指出应改条文,本总理等必当尽力磋商,务期有济。”各议员一律拍掌,表示赞成。
  于是公同讨论,絮议了好多时,方由议长宣布意见,谓:“垫款一节,既属目前要需,不能不表示同意。但所开草合同七条,如所订核计员查对,及税务司监视,有损国权,应由政府与银行团,再行磋商,挽回一分是一分,不必拘定某条某句,使政府有伸缩余地,当不致万分为难了。”唐、熊两人,巴不得参议院中,有此一语,遂将彼此为国的套语,敷衍数句,即行去讫。
  过了数天,由江南一方面,来了两角文书,一角是达总统府,一角是交参议院,内称:“垫款章程,不但监督财政,直是监督军队,万不可行,应即责令熊总长取消草约,一面发行不兑换券,权救眉急,并实行国民捐,组织国民银行,作为后盾”等语。书末署名,乃是南京留守黄兴。接连是江西、四川等省,均通电反对。袁总统置诸度外,参议院也作旁观,只有这位熊凤凰,刚刚凑着这个时候,不是被人咒骂,就是惹人讥评。做财政总长的趣味,应该尝些。他愤无可泄,也拟了一个电稿,拍致各省道:希龄受职,正值借款谈判激烈,外人要求请派外国武官监督撤兵,会同华官点名发饷,并于财政部内选派核算员,监督财政,改良收支,两次争论,几致决裂,经屡次驳议,武官一节,乃作罢论,然支发款项,各银行尚须信证,议由中政府委派税司经理。至核算员,则议于部外设一经理垫款核算处,财政部与该团各派一人,并声明只能及于垫款所指之用途,至十月垫款支尽后,即将核算处裁撤,此等勉强办法,实出于万不得已,今虽拨款三百万两,稍救燃眉,然所约七款大纲,并非正式合同,公等如能于数月内设法筹足,或以省款接济,或以国民捐担任,以为后盾,使每月七百万之军饷,有恃无恐,即可将银行团垫款借款,一概谢绝,是正希龄之所日夕期之也。希即答复!
  各省长官,接到熊总长这般电诘,都变做反舌无声,就是大名鼎鼎的黄留守,也变不出这么多银子,前时所拟方法,统能说不能行,要他从实际上做来,简直是毫无效果,因此也无可答复,同做了仗马寒蝉。近时人物,大都如此,所以无一足恃。熊总长复上书辞职,经袁总统竭力慰留,始不果行。再与银行团磋议,商请取消核计员,及税司监视权,银行团代表,以垫款期限,只有数月,且俟伦敦会议后,如何解决,再行酌改云云。看官听着!这伦敦会议的缘起,系是四国银行团,借英京伦敦为会议场,研究中国大借款办法,及日、俄加入问题,小子于前回中,曾说日俄银行,出来调解,他的本旨,并非是惠爱我国,但因地球上面,第一等强国,要算英、法、俄、美、日、德六大邦,英、法、美、德既集银行团,日、俄不应落后,所以与四国团交涉,也要一并加入。强中更有强中手。四国团不便力阻,只得函问中政府,愿否日、俄加入。中政府有何能力,敢阻日、俄,况是请他来的帮手,当然是答一“可”字。哪知俄人别有用意,以为此项借款,不能在蒙古、满洲使用,自己方可加入。明明视满、蒙为外府。日本亦欲除开满洲,与俄人异意同词。各存私意。四国团当然不允,且声言:“此次借款,发行公债,应由本国银行承当,英为汇丰银行,法为汇理银行,德为德华银行,美为花旗银行,此外的四国银行,及四国以外的银行,均不得干预。”这项提议,与日、俄大有妨碍,日、俄虽加入银行团,发行债票,仍须借重四国指定的银行,与未加入何异,因此拒绝不允,会议几要决裂了。法国代表,从中调停,要想做和事佬,怂恿五国银行团代表,由伦敦移至巴黎,巴黎为法国京都,当由法代表主席。法代表亦自张势力。磋商月余,俄国公债票得在俄比银行发行,日本公债票得在日法银行发行。至日、俄提出的满、蒙问题,虽未公认,却另有一种条件订就,系是六国银行团中,有一国提出异议,即可止款不借,此条明明为日、俄留一余地,若对于中国,须受六银行监督,须用盐税抵押。
  彼此议定,正要照会中国,适中政府致书银行团,再请垫款三百万两,否则势不及待,另筹他款,幸勿见怪。银行团见此公文,大家疑为强硬,恐有他国运动,即忙复书承认,即日支给。也受了中国的赚,但得握债权,总占便宜。中政府复得垫款。及挨过了好几天,六国银行团,遂相约至外交部,与外交总长陆征祥晤谈,报告银行团成立。越日,又与陆、熊两总长开议借款情形。陆总长已探悉巴黎会议,所定条件,厉害得很,遂与熊总长密商,只愿小借款,不愿大借款,熊总长很是赞成,当下见了银行团代表,便慨然道:“承贵银行团厚意,愿借巨款,助我建设,但敝国政府,因债款已多,不敢再借巨项,但愿仿照现在垫款办法,每月垫付六百万两,自六月起,至十月止,仍照前约办理便了。”看官!你想六国银行团,为了中国大借款,费尽唇舌,无数周折,才得议妥,谁料中国竟这般拒绝,反白费了两月心思,这班碧眼虬髯的大人物,哪肯从此罢休,便齐声答道:“贵政府既不愿再借巨款,索性连垫款也不必了。索性连六百万垫款,也还了我罢。”陆、熊两总长也自以为妙计,那外人的手段,却来得更辣。陆总长忙答辩道:“并非敝国定不愿借,但贵银行团所定条件,敝国的人民,决不承认,国民不承认,我辈也无可如何,只好请求垫款,另作计划罢了。”银行团代表,见语不投机,各负气而去。陆、熊两总长以交涉无效,拟与唐总理商议一切。唐总理已因病请假,好几日未得会叙,两人遂各乘马车,径至唐总理寓所。名刺方入,那阍人竟出来挡驾,且道:“总理往天津养病去了。”去得突兀。两人不禁诧异,便问道:“何日动身,为何并不见公文?”阍人只答称去了两日,余事一概未知,两人方怏怏回来。
  看官!你道这唐总理如何赴津,当时京中人士,统说是总理失踪,究竟他是因病赴津呢?还是另有他事?小子得诸传闻,唐总理的病,乃是心病,并不是什么寒热,什么虚痨。原来唐总理的本旨,以中国既行内阁制,所有国家重政,应归国务员担负责任,因此遇着大事,必邀同国务员议定,称为国务会议。偏偏各部总长意见不同,从唐总理就职后,开了好几次国务会议,内务总长赵秉钧,未见到会,就是陆海军总长,虽然列席,也与唐总理未合,只有教育总长蔡元培、司法总长王宠惠、农林总长宋教仁,与唐总理俱列同盟会,意气还算相投。又有工商次长王正廷,因陈其美未肯到京,署理总长,也与唐不相反对。交通总长施肇基,与唐有姻戚关系,自然是水乳交融。此外如外交总长陆征祥,是一个超然派,无论如何,总是中立。财政总长熊希龄是别一党派,异视同盟会,为了借款问题,亦尝与唐总理龃龉,恐非全为党见。唐总理已是不安,而且总统府中的秘书员、顾问员,每有议论,经总统承认后,又必须由总理承认,方得施行,否则无效,那时这班秘书老爷,顾问先生,都说总统无用,全然是唐总理的傀儡。看官!试想这野心勃勃的袁项城,岂肯长此忍耐,受制于人?况前此总理一职,有意属唐,无非因唐为老友,足资臂助,乃既为总理,偏以背道分驰,与自己不相联属,遂疑他为倾心革党,阴怀猜忌。其实唐本袁系,不过为责任内阁起见,未肯阿谀从事,有时与老袁叙谈,辄抗争座上,不为少屈。老袁左右,每见唐至,往往私相告语道:“今日唐总理,又来欺侮我总统么?”后来断送老袁的生命,也是若辈酿成。
  一夕,唐谒老袁,两下里争论起来,老袁不觉勃然道:“我已老了,少川,你来做总统,可好么?”唐本粤人,字少川,老袁以小字呼唐,虽系老友习惯,然此时已皆以总统总理相呼,骤呼唐字,明明是满腹怒意,借此少泄,语意尤不堪入耳,气得唐总理瞠目结舌,踉跄趋出,乘车回寓。冤冤相凑,距总统府约数百步,忽遇卫队数十人,拥护一高车驷马的大员,吆喝而来。唐车趋避稍迟,那卫队已怒目扬威,举枪大呼道:“快走!快走!不要恼了老子。”
  唐不待说毕,忙呼车夫让避。至大员已过,便问车夫道:“他是何人?”车夫道:“他是大总统的拱卫军总司令段大人。”唐总理笑道:“是段芝贵么?我还道是前清的摄政王。”牢骚之至。既而回至寓中,不由的自叹道:“一个军司令,有这么威风,我等身为文吏,尚想与统率海陆军的大总统,计较长短,正是不知分量了。我明日即行辞职,还是归老田间罢。”乐得见几。继又暗忖道:“我友王芝祥,将要到京,来做直隶都督,他一到任,我的心事已了,便决计走罢。”
  原来北通州人王芝祥,曾为广西藩司,广西独立,芝祥为桂军总司令,率兵北伐。及到南京,南北已经统一,唐绍仪南下组阁,旧友重逢,欢然道故,自不消说。直隶代表谷钟秀等,时在南京,愿举芝祥为本省都督,浼唐入白袁总统。唐返京,即与老袁谈及,袁已面许,乃电促芝祥入京。唐总理正待他到来,所以有此转念。过了数日,芝祥已在江南,遣还桂军,入京候命。唐总理与王见面,自然入询老袁,请即任王督直,发表命令。哪知袁总统递示电文,乃是直隶五路军界,反对王芝祥,不令督直。又是老袁作怪。唐总理微哂道:“总统意下如何?”袁总统皱眉道:“军界反对,如何是好;我拟另行委任便了。”唐总理道:“军人干涉政治,非民国幸福。”老袁默然不答。唐总理立即辞出,到了次日,即由总统府发出委任状,要唐总理副署盖印。唐总理取过一瞧,系命王芝祥仍返南京,遣散各路军队,不由的愤愤道:“老袁欺人太甚,既召他进京,又令他南返,不但失信芝祥,并且失信直人,这等乱命,我尚可副署么?”言已,即将委任状却还,不肯副署。嗣闻老袁竟直交王芝祥,芝祥即往示唐总理。唐总理益愤懑道:“君主立宪国,所发命令,尚须内阁副署,我国号称共和,仍可由总统自主么?我既不配副署,我在此做甚么?”芝祥去后,即匆匆收拾行囊,待至黎明,竟出乘京津火车,径赴津门去了。小子有诗咏唐总理道:辞官容易做官难,失职何如谢职安。双足脱开名利锁,津门且任我盘桓。
  唐总理赴津后,如何结果,且看下回说明。
  本回叙述垫款,为下文善后大借款张本。外款非不可借,但今日借债,明日借债,徒为一班武夫所垄断,满贮囊橐,逍遥自在,铁血之光,化作金钱之气,徒令全国人民,迭增担负。读史至此,转叹革命伟人,日言造福,不意其造祸至于如此也。袁总统心目中,且以依赖外债为得计,意谓外债一成,众难悉解,受谤者他人,而受益者一己,方将尽以英镑、美元、马克、佛郎为资料,买收武夫欢心,拥护个人权力,亦知上下争利,不夺不餍乎?唐总理就职,未及百日,即与老袁未协,飘然径去,唐犹可为自好士,然一番奔走,徒为袁总统作一傀儡,唐其未免自悔欤?
  第十二回 组政党笑评新总理 嗾军人胁迫众议员
  却说唐绍仪既赴天津,方具呈辞职,呈文中亦不说甚么,但说:“因感风寒,牵动旧疾,所以赴津调治,请即开职另任”云云。袁总统当发电慰留,并给假休养,暂命外交总长陆征祥代任总理,一面遣秘书长梁士诒,赴津劝驾。
  唐决意辞职,再具呈文,托梁带回。袁已与唐有嫌,还愿他做甚么总理,不过表面上似难决绝,因做了一番挽留的虚文,敷衍门面。唐已窥袁肺腑,怎肯再来任事?老袁以为情义兼尽,由他自去,随即批准呈文,改任总理。
  相传唐驻津门数月,乘舟南归,途中遇刺客黄祯祥,为唐察破,幸得免刺。唐问系何人所使?祯祥爽然道:“我与君并无夙仇,今日奉极峰命,来此行刺,但看君来去坦白,我亦不忍下手,否则已早行事,恐君亦未能免祸呢。”此人尚有天良。唐乃答道:“你既存心良善,我也不必深究,只烦你寄语极峰,休要行此鬼蜮伎俩。他欲杀人,人亦将杀他,冤冤相报,莫谓天道无知呢。”老袁果闻言改过,当不至有后日事。祯祥唯唯自去,唐始安然南下,语且休表。
  且说国务总理一职,因唐已辞去,当然需人接任,袁总统属意陆征祥,仍援《临时约法》第三十四条,提出参议院,求议员同意。陆字子欣,江苏上海人,曾为广方言馆毕业生,嗣奉调出洋,才气飙发,为历任公使所倚重,不数年洊升参赞,继充荷兰公使,又继任海牙平和会专使。至民国第一次组阁,因他是外交熟手,遂召他回国,令为外交总长。陆性和平,且无一定的党派,因此老袁欲令他继任。这时候的参议院中,议长林森回籍,副议长王正廷,署理工商次长,两人统已出院,乃改举奉天吴景濂为议长,湖北汤化龙为副议长,议员约数十人,却分作好几党。据政治家研究,以为外洋立宪国,没一国不有政党,没一国不有数政党,因为国家的政要,容易为一偏所误,所以政治家各张一帜,号召徒党,研究时政,彼有一是非,此亦有一是非,从两方面剖辩起来,显出一个真正的是非,方可切实履行,故外人有愈竞愈进的恒言。从前满清预备立宪,我国人已模仿外洋,集会结社,成一政党的雏形,什么宪友会,什么宪政实进会,已是风行一时。到了民国初造,最彰明较著的党员,就是革命党,革命党的起手,便是同盟会。同盟会中的重要人物,第一个是孙文,称作总理,第二个是黄兴,称作协理,其次即为宋教仁、汪兆铭等,统是会中的干事员。自革命告成,会中人变为政党,宣布党纲,共有九条:(一)是完成行政统一,促进地方自治;(二)是实行种族同化;(三)是采用国家社会政策;(四)是普及义务教育;(五)是主张男女平权;(六)是励行征兵制度;(七)是整理财政,厘定税则;(八)是力谋国际平等;(九)是注重移民开垦事业。依这九大党纲看来,俨然有促进大同的气象。
  其后有浙人章炳麟、苏人张謇发起的统一党,还有宪友会化身的国民协进会,以及湖北人主动的民社,共计三部分,或是前清的硕学通儒,或是前清的旧官故吏,起初是各行各志,后来并合为共和党,也有一种党义,略分三则:(一)是保持全国统一,取国家主义;(二)是以国家权力,扶持国民进步;(三)是应世界大势,以平和实利立国。这三条党义,隐隐与同盟会反对,时人称同盟会为民权主义,共和党为国权主义。未几,又有统一共和党出现,即由滇人蔡锷、直人王芝祥等组织而成,他有十余条党纲:(一)是画定行政区域,实谋中央统一;(二)是厘定税则,务期负担公平;(三)是注重民生,采用社会政策;(四)是发达国民经济,采用保护贸易政策;(五)是画一币制,采用金本位制;(六)是整顿金融机关,采用国家银行制度;(七)是振兴交通,速设铁道干线;(八)是实行军国民教育,促进专门学术;(九)是振刷海陆军备,采用征兵制度;(十)是保护海外移民,励行实边开垦;(十一)是普及文化,融合国内民族;(十二)是注重外交,保持国家对等权利。统观这十二条党纲,是国权与民权俱重,介在同盟会共和党的中间,仿佛是折衷主义,但总与两党若合若离。
  参议院中的议员,就是由这三党中,选举出来。当时参议院内,除西藏议员尚未选派外,共一百二十一席,同盟会共和党,各得四十余席,统一共和党,也得三四十人。一百二十一席中,分了三个党派,若四万万人,不知要多少党派。此次由袁总统提出陆总理,同盟会中极端反对,自在意中,惟共和党人,已受袁总统笼络,愿表同意,且代为运动,把统一共和党员,也联为一致,因此全院投票,只同盟会议员否决,余皆投同意票。陆总理得多数赞成,当即通过。隔了一宿,即有大总统命令发出,特任陆征祥为国务总理。唐内阁变为陆内阁,所有从前的国务员,因与唐氏有连带关系,提出辞职。交通总长施肇基,第一个上辞职书,是唐氏戚属的关系。袁总统立即批准,教育总长蔡元培、司法总长王宠惠、农林总长宋教仁、未到任的工商总长陈其美,及署长王正廷,依次辞职。是唐氏同党的关系。袁总统概不慰留,一律准请,财政总长熊希龄,见阁员多半辞去,也不好恋栈,照例递呈辞职,偏亦邀老袁批准,只得卸职退闲。熊虽与唐氏绝无关系,但亦非袁系人物,故准他辞职。独内务及陆海军三部总长,依然就任,寂无变动。个中情由,不言而喻。
  袁总统乃另索夹袋中人物,提交参议院议决,财政总长,拟任周自齐;司法总长,拟任章宗祥;教育总长,拟任孙毓筠;农林总长,拟任王人文;工商总长,拟任沈秉坤;交通总长,拟任胡维德,先将名单发交陆总理,令至参议院宣布,征求同意。陆总理不置可否,惟命是从,唐组织阁员,半由唐氏自己主张,至陆氏组阁,已全属老袁授意。当即乘了马车,至参议院。全院议员,共表欢迎,总道他是历任外交,必多经验,且才名卓越,应有特别政见,因此大家起敬。待陆登演说坛时,拍手声与爆竹相似,劈劈拍拍的有好几千声,到了声浪渐息,大家都凝神注意,侧着耳朵儿,恭聆伟论。形容尽致。哪知陆总理是善英语,不擅长国语,数典忘祖,中国的西学家,每蹈此弊。开口时已支支格格,说不出甚么话儿,至表述阁员的时候,他却发出大声道:“有了国务总理,断不可无国务员,若国务员没有才望,单靠着一个总理,是断断不能成事的。鄙人忝任总理,自愧无才,全仗国务员选得能干,方可共同办事,不致溺职,现已拟有数人,望诸君秉公解决。譬如人家做生日,也须先开菜单,拣择可口的菜蔬,况是重大的国务员呢。”说至此,全院并没有拍掌声,只听有人嬉笑道:“总理迭使外洋,惯吃西餐,自然留意菜单,我等都从乡里中来,连鱼翅海参,都是未曾尝过,晓得什么大菜。”这边的笑语未绝,那边的笑语又起,复说道:“想是总理的生辰,就在这数日内,我等却要登堂祝寿,叨光一餐。想总理府中的菜单,总是预先拣择,格外精美哩。”挖苦太甚。陆总理并非痴聋,听到这等讥评,不觉面红耳赤,暗想:“外人何等厉害,却没有这般嘲笑,今到此地,偏受他们奚落,这真是出人意外呢。”事非经过不知难。当下无意演说,竟自下台,勉强把名单取出,交给议长,自己垂头丧气,踱出院门,乘舆竟去。总算跳出是非门。各议员由他自行,并没有一人欢送,反大家指手划脚,说短论长,统说:“民国初立,草昧经营,全靠有才干的总理,才能兴利除弊,今来了这等人物,要做总理,此外还有何望?”同盟会员,格外愤激,便道:“我等原是不赞成的,不知同院诸君,何多投同意票,莫非已受他买嘱么?”共和党及统一共和党,听了买嘱二字,自然禁受不起,便与同盟会员争闹起来,霎时间全院鼎沸,几成一个械斗场。好一班大议员。议长吴景濂,见秩序已乱,慌忙出来禁止,并摇铃散会,大众方一哄而散。
  次日,复开会表决国务员,仍用投票的老法儿,取决可否。及开箧审视,纯是不同意票。同盟会员又出席道:“今日同院诸君,完全投不同意票,显见得人心未泯,公论难逃。但总理已经任命,就是易人提出,恐仍是这等腐败人物,果欲改弦易辙,必须釜底抽薪,劾去老陆方好哩。”
  大众颇也赞成,遂提出弹劾总理案,公拟一篇咨文,送入总统府,老袁置诸高阁,陆征祥过意不去,呈请辞职。老袁不许,只另拟了几个人物,再交参议院议决,财政总长,改拟周学熙;司法总长,改拟许世英;教育总长,改拟范源濂;农林总长,改拟陈振先;工商总长,改拟蒋作宾;交通总长,改拟朱启钤;因恐参议院仍未通过,先遣人讽示议员。果然各议员不肯赞同,仍然拒绝,老袁智虑深沈,并没有一点仓皇,暗地里却布置妥当。不到一日,军警两界,遍布传单,大约说是:“内阁中断,急切需人,参议院有意为难,反令我辈铁血铸成的民国,害得没政府一般,若长此阻碍政治,我等只有武力对待的一法。”这数语一经传布,都城里面,又恐似前次的变乱,吓得心胆俱裂。就是参议院中,也递入好几张传单,竟要请一百多个议员,统吃卫生丸。这议员是血肉身躯,哪一个不怕弹丸?镇日里缩做一团,杜着门,裹着足,连都市上也不敢出头。只有这些肝胆,何如不做议员。
  老袁暗暗欢慰,一面办好十多桌盛席,邀参议员入府宴会。始用硬力,继用软工,真好手段。各议员不好坚拒,又不敢径去。大众密议多时,方公决了一个“谢”字。袁总统料他胆怯,遂遣秘书长梁士诒往邀,各议员见梁到来,才敢应允。出院时由梁前导,大家鱼贯后随,一同到总统府。此时的梁财神,好似护法韦驮。袁总统也出来周旋,殷勤款待,到了就席的时候,却令梁秘书长等相陪,自己踱了进去。酒过数巡,由梁秘书长略略叙谈,表明总统微意,各议员哪敢再拒?自然唯唯连声,到了酒酣席散,又见袁总统出谈,说了几句费心的套话,各议员很是谦恭,并表明谢忱,乃一齐告别。徒令老袁暗笑。越宿,复投票表决阁员,除蒋作宾一人外,得多数同意。嗣又由总统府提出刘揆一,充任工商总长,又经参议院通过,遂俱正式任命,陆内阁乃完全成立了。惟陆征祥以日前被嘲,未免惭忿,因托病请假,自入医院,不理政务。自此国家重事,均由总统府取决,从前的国务会议,竟移至总统府去了。总统权力,日以加长。同盟会员,为军人所逼,不得已通过总理及阁员,但心中总是不服,未免发生政论,谓军警不应干预政治,且遍咨各省都督,浼他进陈利弊。袁总统乃颁发通令二道,一是劝诫政党,一是谕禁军警,本旨在注重前令。由小子次第录出。其劝诫政党云:民国肇造,政党勃兴,我国民政治之思想发达,已有明征,较诸从前帝政时代,人民不知参政权之宝贵者,何止一日千里。环球各国,皆恃政党,与政府相须为用,但党派虽多,莫不以爱国为前提,而非参以各人之意见。我国政党,方在萌芽,其发起之领袖,亦皆一时人杰,抱高尚之理想,本无丝毫利己之心,政见容有参差,心地皆类纯洁。惟徒党既盛,统系或歧,两党相持,言论不无激烈,深恐迁流所及,因个人之利害,忘国事之艰难。方今民国初兴,尚未巩固,倘有动摇,则国之不存,党将焉附?无论何种政党,均宜蠲除成见,专趋于国利民福之一途。若乃怀挟阴私,激成意气,习非胜是,飞短流长,藐法令若弁髦,以国家为孤注,将使灭亡之祸,于共和时代而发生。揆诸经营缔造之初心,其将何以自解?兴言及此,忧从中来。凡我国民,务念阋墙御侮之忠言,懔同室操戈之大戒,折衷真理,互相提携,忍此小嫌,同扶大局,本大总统有厚望焉!此令。
  又谕禁军警云:军人不准干预政治,迭经下令禁止在案,凡我军人,自应确遵明令,以肃军律。闻近日军界警界,仍有干涉政治之行为,殊属非是。须知军人为国干城,整军经武,目不暇给,岂可旷弃天职,越俎代庖,若挟持武力,率意径行,万一激成风潮,国家前途,曷胜危险?至警界职在维持治安,尤不应随声附和,致酿衅端。除令陆军内务两部传谕禁止外,特再申告诫,其各守法奉公,以完我军警高尚之人格!此令。
  看官阅此两令,当时总以为言言金玉,字字珠玑,哪知袁总统的本意,却自有一番作用,小子也到民国五年,才知老袁命令,隐寓轻重呢。正是:掩耳盗铃成惯技,盲人瞎马陷深池。
  袁总统已胁服议员,又有一番手段,遣散各方军队,巩固中央政权,欲知详情,再阅下回。
  政党二字,利害参半,若为智识单简,血气未定之人物,一经结党,必予智自雄,利未获而害先见。故政党之名,行于文化优美之国,或可收竞争竞进之效,否则难矣。我国人民,罕受教育,道德学问,多半短浅。致以政党之名,反为枭雄所利用,其反对者适受其侮弄而已。若夫内阁改组,易唐为陆,尚为老袁之过渡人物,袁之进步在此,政党之退步亦在此,逐回细阅,耐人寻味不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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